第21章 畫聖親筆
畫聖親筆
姚孟貞看着嵇靈,嵇靈看着平板。
片刻後,嵇靈擡起頭,指了指畫面:“我那個時候是這樣的嗎?”
姚孟貞點頭:“你和淵主一起出來的時候,很冷酷,完全不像你。”
嵇靈扶住了額頭。
他心道:“還不是給淵主吓的。”
身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玩家,身後是毀天滅地的邪神,若是淵主突然發瘋,嵇靈就是最後一道防線,他怎麽可能不緊張。
嵇靈将立繪發給轉發王程軒,問他:“這個可以嗎?”
平心而論,立繪的場景和《神靈降世》以往的場景有出入,游戲主打是國風神話,以往的場景多是古色古香的建築,或者恢弘大氣的山水,但姚孟貞這張的背景是漫展館高挑的穹頂,還有數不清的模糊小色塊,象征着熙熙攘攘的游客。
兩分鐘後,王程軒回複:“打破第四面牆!牛逼!”還有一個碩大的大拇指。
嵇靈:“?”
作為游戲公司的老總,王程軒在二次元方面的素養毋庸置疑,他顯而易見地興奮起來。
第四面牆是文藝複興時的概念,那時的舞臺只有三面牆,面向觀衆的那一面是敞開的。
然而雖然沒有實體的“強”,演員和觀衆之間卻依舊有無形的牆,觀衆注定只是旁觀者,無法成為劇本中的一員,也無法參與劇中的悲歡,後來‘第四堵牆’衍生為虛拟人物和現實玩家中的那面牆,也就是‘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界限。
“但是!”王程軒語調提高:“這張立繪是對漫展現場的加工,兩相呼應,我們可以在游戲寫一段‘嵇靈’在漫展的劇情,将真實的事件融入到游戲中。”
“而現實的漫展中,coser嵇靈又真的出現了,玩家就會有一種coser是真的嵇靈,嵇靈本人确實存在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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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靈:“……”
他幽幽提醒:“我本來就是真實存在的。”
*
王程軒如獲至寶,帶着立繪急匆匆地走了。
當天晚上,《神靈降世》就發布了新的官方公告,公開了新SSR“嵇靈”的人設立繪。
至此,這位從公布當天就關注不斷,宣傳圖和coser雙雙出圈的新SSR卡牌,終于浮出水面。
姚孟貞的筆法和前任主美并不相同,他極具個人風格,用色嚣張大膽,高飽和高明度的顏色揮灑在沉郁的背景上,使得畫面異常有張力。
在一塊霧蒙蒙的穹頂和大片灰藍色塊的背景中,嵇靈背光而來,暗色的眸子裏一點絢爛的燦金,琉璃金的衣擺邊緣鍍着冷冽的弧光,發上腰間的璎珞藏着些微俏色。
這些明快的顏色在大塊鐵灰中,竟也染上了幾分肅殺的寒意。
明暗對立,光陰沖擊,只是一眼,就足夠有視覺沖擊力。
“卧槽……”不少老玩家驚嘆:“美術真的領了複活卡啊,這是從哪裏挖來的大神?”
“這個色感和線條,沒有短板的感覺,每一項都很強啊。”
即使是做到了游戲公司主美的位置,很多畫師也是偏科生,擅長色彩的疏于結構,擅長結構的短于線條,但姚孟貞不一樣,他是真正的三項全才。
在大梁當宮廷畫師時,姚孟貞就以青綠山水聞名天下,古代的青綠是青金石和孔雀石磨成粉末制成,顏色鮮亮,飽和度極高,駕馭難度大,但姚孟貞筆下的山水色彩圓融通透,丹朱,青金,孔雀綠等顏色相輔相成,在顏料匮乏的古代他尚且能發揮出那麽強的色感,現在有了色輪輔助,更是不在話下。
而工筆線條又是文人畫的必修課,姚孟貞練了成千上萬幅,從鳥雀的羽毛到衣擺的皺褶,從牡丹的花蕾到人物的發須,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的線條之流暢,天下首屈一指。
這些,嵇靈并不意外。
畫聖親筆,自當如此。
唯一可能有問題的,就是結構了。
國畫沒有透視的說法,姚孟貞也确實沒練習過,好在人物立繪的重頭戲是人物,畫聖又啃了一個禮拜的《屍體解剖圖鑒》,把骨骼肌肉背了個爛熟于心,于是這畫的結構,也算得上上乘。
色彩,線條,構圖都如此出衆,立繪一經發布,立刻收獲了數萬轉發。
《神靈降世》當年打出口碑,靠得就是極其漂亮的國風立繪,玩家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二次元顏狗,現在有一個這麽漂亮的角色擺在面前,跑路的老玩家紛紛觀望,不少掏出手機,暗搓搓地下回了《神靈降世》。
“不管怎麽樣,先抽幾抽,看能不能把這個漂亮小哥哥抽出來嘛。”——不少老玩家這麽想。
于此同時,另一群人悄咪咪地發現了盲點。
“我說,嵇靈背後那個黑紫色的人形色塊,是淵主吧?”
姚孟貞是照着漫展截圖畫的,而當時嵇靈身後的,可不就是淵主。
“暗色的邪神隐藏在陰影中,注視着前方陽光下的神靈,他掃視過神靈的背影,從那一截暖白的脖頸,到衣衫下的肩胛,再到那一截細瘦的腰背……當神靈穿着盛大衣冠穿過人群,邪神是否在回憶着衣衫下的滋味呢?”——某博主。
cp黨暗搓搓地興奮了起來。
在一個SSR的立繪中出現了另一個SSR,這不是CP,這還能是什麽!
這簡直是CP的鐵證啊!
在互聯網無人知曉的角落,一個名為“淵靈”的話題悄然建立。
*
嵇靈對此一無所覺。
立繪的發布讓他眉心的印記更為煊赫,他專心消化着新得來的修為,順便幫王程軒解決資金問題。
外人看來,《神靈降世》高薪挖來了新主美,勢頭節節攀升,俨然有重回巅峰的架勢,衆人紛紛猜測,公司已經度過了資金鏈的危機,正要逆勢崛起,迎頭趕上。
只有嵇靈知道,王程軒窮得修車錢都沒有了,空明路33號的物業費也要交不起了,而所謂高薪挖來的主美,是個還在上學的高中生。
但說起搞錢這件事,別墅裏沒一個人擅長的。
姚孟貞随心所欲,只畫有靈感的題材;
白澤自命清高,立志于教書育人,不屑于黃白之物;
剩下一個嵇靈……說得好聽叫物欲淡泊、得過且過,說得難聽叫鹹魚入味,是個成天閉關,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鐵廢物。
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搞不來錢的。
而再搞不來錢,游戲的服務器也租不起了。
就在嵇靈嘗試發布算命鏈接,被人以“封建迷信”為由舉報之後,嵇靈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
他用的還是原身的老年機,鈴聲催命似的一聲接一聲,嵇靈翻過來,備注寫着“kevin。”
這個名字有點大衆,嵇靈艱難地在原主的記憶裏搜尋,想起來那花襯衫經紀人似乎叫這個。
在王程軒的別墅裏住了這麽久,嵇靈幾乎忘了他還是個idol。
然而他既不想去陪酒,也不會舞臺唱跳,當個隊內花瓶都困難,只能給傅陽他們拖後腿,便沒搭理kevin,反手挂斷了電話。
花襯衫锲而不舍,一刻不停地轟炸,大有嵇靈不接他絕不罷休的意味,就在嵇靈頭疼地想要關機時,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傅楊。
嵇靈接起手機:“隊長?”
傅楊那邊吵吵嚷嚷,似乎有人敬酒祝賀,他壓低聲音:“小七……不,嵇先生。”
他改口,飛快敘述:“我在酒會上,有個大老板,是某基金的主辦人,投資少則千萬,動辄上億。我剛剛旁聽他和人聊天,他說最近的運勢有點問題,想找個算命先生看看,我想您有沒有興趣?”
嵇靈站起來:“有興趣。”
磕睡來了遞枕頭,他道:“位置報給我。”
*
傅楊在一個酒會上。
這裏是景南市最大的旋轉餐廳,坐落于景南市地标浮空塔的最頂層,外牆是72塊巨大的落地玻璃組成圓形幕牆,站在餐廳中,能俯視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
商人們穿着高定西裝,舉着軒尼詩的紅酒,在宴會上談笑風生,而傅楊則作為裝飾花瓶,和其他成員一起在旁邊尬笑。
嵇靈換了身廉價西裝,他并沒有買過衣服,這還是原主陪酒時穿的那一件,西裝剪裁粗糙浮誇,極不合體,袖子上還有洗不淨的污漬。
這是個景南上層人士的酒會,除了各路商賈,社會名流,還有形形色色漂亮的男孩女孩,屬于各個娛樂公司送來的氣氛組。
嵇靈模樣清俊,看着又年輕,服務員将他歸為的第三類,便避開酒會中央,将他帶到了角落。
嵇靈一眼看見了同在角落的傅楊。
他的面色看着不錯,沒了前些日子那股子焦躁,王程軒的卡似乎起到了不小作用。
嵇靈擠開人群走到他身邊,颔首:“隊長。”
傅楊和他寒暄兩句,指了指前方:“就是他,景南做珠寶生意的,叫宋修遠,我聽他和旁人聊天,說是最近運道不好,想找個道士看看。”
嵇靈擡眼看去,是挺儒雅的一個老板,他莫約三十多歲,穿銀灰西裝,氣質斯文,可惜眉心黑霧萦繞,确實是厄運纏身的樣子。
在老板身邊,另有一個花襯衫的油膩男子,正對着宋修遠點頭哈腰,他遠遠看見了嵇靈,眼色一亮,然後大踏步地朝這邊走來。
嵇靈:“……”
他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花襯衫擠出人群,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連拖硬拽地将他扯到了宋修遠面前,滿是褶子的臉堆出了一個谄媚的笑容,獻寶似地将嵇靈推上前。
X-DU是個沒什麽曝光的野雞男團,平常的表演就是剪彩走穴,偏偏團員的長相都還可以,花襯衫卯足了勁找個投資人露臉,這才抓了形象氣質都不錯的嵇靈。
若是平常,他還不敢讓安錦出頭,但是上次嵇靈‘抱上’王程軒大腿的事情,讓花襯衫誤以為‘安錦’開竅了,加上嵇靈在別墅一住就是半個月,更讓花襯衫肯定‘安錦’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哄得王程軒找不着天南地北,“狐媚”手段了得。
他把嵇靈扯到宋修遠的面前:“宋老板,這是安錦,也是我們團的門面。”
嵇靈:“……你好。”
他伸出手,敷衍地和宋修遠握了握,宋修遠也興趣缺缺,花襯衫在旁邊上蹿下跳,極力推銷嵇靈,可惜兩個正主都不買賬,只得作罷。
最後,在花襯衫一副“給你機會了你怎麽不争氣啊!”的目光中,嵇靈慢吞吞地回到了座位,從傅楊面前拿走了最後一個瑞士卷。
傅楊一愣:“不給他算算命嗎?”
嵇靈道:“不是時候。”
此時正是宴會高潮,樂隊在大廳旁演奏舒伯特的小夜曲,舞池中衣香鬓影,宋修遠身邊都是商業夥伴,各界名流,嵇靈一副小白臉的模樣,現在他湊上去和宋修遠說“宋老板,我看你眉心隐晦印堂發黑,恐怕有血光之災啊!”,宋修遠只會覺得這個男團成員腦子不好,精神有問題。
傅楊:“什麽時候是時候?”
嵇靈吃完最後一口瑞士卷,站起來:“現在。”
宋修遠剛好告別夥伴,獨自朝衛生間去了。
嵇靈緊随其後。
這旋轉餐廳連衛生間也燈火通明,角落點着白檀味道的香塔,宋修遠從隔間出來,看見那個剛剛見過的小idol在水池裏洗手,一身不合身的西裝被他穿得勻稱挺拔,他在鏡子裏微微偏頭,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嵇靈颔首:“宋老板。”
宋修遠上前一步,和他并排洗手,兩人對視一眼,同步開口。
嵇靈:“聽說您最近運道不好,想找個道士。”
宋修遠:“我不打算包小明星。”
嵇靈:“?”
宋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