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家裏多出個人,且此人為異性,生活便大有不同。
很多小事會變得麻煩起來。
比如,洗澡。
趙桑語作出一個重大決定。
她要去村莊河裏洗野澡!
初七躲在家裏這段時間,一切都很好,兩人相處稱得上相敬如賓。
問題在于,古代生活太太太不方便了。
趙桑語是從小習慣了現代淋浴,每天都得洗澡。現在這裏又是春夏之交,幹完活一身汗,不洗澡她受不了。
而初七呢,失憶歸失憶,生活講究卻是一點沒丢,特別愛幹淨。
趙桑語看得出來,初七已經很克制自己了,他平時在家裏見事做事,對破房子舊衣裳也從不抱怨。
人家只是想洗個澡,這點要求她好意思拒絕嗎?
當然不能。
所以每天得挑兩份水。
她累,家裏的牛哥更累。
放眼整個雙鵝村,也就她一個女人大熱天還挑水回家洗澡。
村裏的女人,都是直接衣裳一脫,在河裏洗澡玩水。
偶爾有個大相公小郎君走過,她們還故意使壞,朝人家吹口哨,羞得他們臉紅心跳,嬌嗔流氓。
那叫一個豪邁痛快。
光天化日之下,脫光光洗澡……趙桑語來了半年也接受不能。
但是現在,她決心沖破心裏障礙。
入鄉随俗啊,這裏是女尊世界。
脫完衣裳,她才是那個流氓。
男人看到也只有捂上眼睛逃跑的份。
況且再過幾天,初七就要投奔自己。
如果她一直畏畏縮縮,到時候村裏那些潑辣女人看上初七,她怎麽能夠護住他呢?
趙桑語心一橫,抱着盆和換洗衣裳就往河邊跑。
黃昏之際,女人們忙完一天,都在河裏泡澡,享受這清涼一刻。
她們望着滿臉慷慨就義的趙桑語,眼裏都是嘲笑。
趙二這女人,從小就窩窩囊囊,沒什麽出息,跟她那沒用的娘如出一轍。
此人還特別摳門兒,從不跟村裏人打交道,就怕人家紅白事要她掏禮錢。平時遇到人都不肯多說一句話,巴不得繞道走。
她今天居然會跑來洗澡,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趙桑語脫掉衣服,剛走進水裏,就聽到其他女人們的笑聲。
幾個好事女人湊到她旁邊,上下打量,然後故意站起來,圍着她轉圈,輪流秀自己的身材。
她們一句話都沒說,卻好像,說了千言萬語。
趙桑語硬着頭皮,強裝淡定洗完,換上幹淨衣服,仿佛很享受很悠閑般走回家。
一回到家裏,她再是忍不住,盆一扔,撲到床上,嗚嗚嗚大哭起來。
初七聽到動靜,連忙扔下手裏的桑葉,跑去看她。
初七語氣擔憂,“桑語,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趙桑語頭埋在被窩裏,哭得特別傷心,不停搖頭。
急得初七團團轉。
“你說話啊,你這樣哭,看得我幹着急。”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話,哽咽着,“她們……她們嘲笑我……胸小。她們故意的……”
胸、胸小?
初七愣住,忍不住朝趙桑語胸前看去。
這讓人說什麽好?打死他也想不到,她是為這個哭。
她看上去的确極其傷心。
他該說點什麽嗎?能說什麽啊?
他腦子一片空白。
可看她這樣哭,初七心也揪着疼。
他坐到趙桑語身旁,拿來手絹替她擦臉。
“我以為是什麽大事,原來是這個。這也沒什麽,不值得你哭。”
趙桑語抽抽噎噎,“你不懂。”
她說起自己以前的事。
趙桑語從前讀書時,很喜歡一個男生,暗戀明戀了人家一整個高中生涯。
兩人恰好在一個城市上大學,趙桑語鼓起勇氣正式表白,成功收獲男朋友。
可是,這場戀愛還沒來得及步入正軌,就在在一場泳池舞會後徹底滅亡。
“他嫌我胸小……嗚嗚嗚……”
趙桑語回憶起傷心事,號啕大哭。她倒黴的初戀死得慘烈又直白。
“他在舞會上認識了別的女孩子。我追他追了三年,他跟那個女孩子認識兩天就在一起了。他還直接拿她和我比,說我身材差,像小雞仔,一點都不好看。”
這事給趙桑語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自那以後,她再也沒穿過泳裝,從此水泥封心,連戀愛都不談,除了上學上課學習紡織等正經事外,就是宅家打游戲摸魚。
多年過去,她以為她已經沒事了。
不成想,陰影就在那裏,一勾就能勾起來,分分鐘令她破防。
穿越前被男人嘲笑,穿越後,到了女尊世界,還要被女人嘲笑。
她穿越的什麽破玩意兒啊。
初七聽完,又想笑又心疼。
他認真看着趙桑語,“桑語,你很好,是那個男子為人淺薄,不懂欣賞罷了。你不應該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趙桑語不理初七,抱膝默默坐着發呆。
初七摸摸她的腦袋,安慰她,“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應當是本事和內涵。外貌什麽的,根本不重要。”
他其實并不能理解趙桑語對外表的執念。
不是只有男子才在意美貌嗎?
女子們有權有勢,男子們卻只能依靠那點微薄的美麗取悅女子,以求庇護。
“可我就是在乎。”趙桑語氣鼓鼓,誇什麽內涵都填補不了她的心傷。
初七也不知還能說什麽,神使鬼差,手伸到她胸前摸了一把。
“也不是很小,還好吧。”
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
初七觸電般縮回手。
為什麽他們會扯這種話題啊?
但凡換個女人跟他說什麽胸大胸小,他都要罵她流氓下作。
他居然還上手摸。
他又氣又惱,心裏火氣騰騰。
但對着趙桑語,他罵不出口。
趙桑語緩過神來,也覺着不對勁。
她跟初七說這個,是不是相當于男的跟她哭訴自己的牛牛尺寸太小啊?
天啊,她都幹了些啥?
這麽變态嗎?
氣氛變得詭異。
兩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各自忙活去了,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之後,趙桑語依然去河中洗澡。
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而且,就像初七所說,于她而言,本事才重要。她不應該再自我PUA,而是從內心接受新世界的新規則。
別人吹口哨,她就吹得更響。
別人再望她身邊湊,她就大大方方看回去,裝作潇灑自在。
裝久了,她當真克服掉了對暴露身體的羞澀。
真正不再恐懼這個颠倒的女尊世界。
···
初七投奔趙桑語之事,引得村中熱議。
那日,豔陽高照,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尋到村頭。
賣茶的李鳏夫向來心軟,見男子可憐便施舍碗茶水給他。男子問此處否是雙鵝村,說是趙二遠方親戚,家鄉遭了災才逃過來。
李鳏夫連忙讓人叫來趙二。
趙桑語問了又問,引初七将編好的身世當着衆人說出來。
她繼續滿臉懷疑,就差說人家小郎君是來打秋風的騙子。
最後還是村長看不下去,“趙二,你都窮成這樣了,誰還能看上你那仨瓜倆棗?你一個女人大氣點,可不能不管人家死活。”
趙桑語這才勉為其難點點頭,收下初七。
當天晚上,趙桑語請張大娘來家裏吃飯,慶祝初七投奔成功。
村裏是非多,與其不清不楚來個人,不如弄得足夠正大光明。免得以後那些人再亂嚼舌根,編些初七是被趙二拐來的閑話,給人惹上官司。
張大娘欣然赴宴,還帶了個禮物給二人,一張舊竹床。
張大娘對趙桑語道:“初七至少得住段時間,他一個小郎君,總跟你擠一張床,說不過去。前幾天剛好遇到村裏有人換新床,就拿點米面換了這個。你們用得上。”
初七心中感動,張大娘生得醜陋了些,心地卻着實良善。
張大娘飯都沒吃,只拿了點果子就走了。
趙桑語只覺得人家是客氣,沒多想。
初七不忍心告訴她,其實是因為,她做的飯着實難以入口。
初七和趙桑語将竹床安置在客廳。窮人沒親戚,趙二家裏除了張大娘也沒人來。
趙桑語是女人,不需講究太多,睡客廳。
初七是小郎君,睡裏面的房間。
兩人終于能自由翻身,睡得很痛快。
初七投奔後,在村裏也有了正當身份,趙二的遠方表哥。
他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于是次日清晨,就跟着趙桑語出門幹活兒。
晨光熹微,朝露猶在。
趙桑語牽着老牛,一會兒摘幾顆果子,遞給初七吃,一會兒指着個小水塘,盤算着等水幹點再下去抓魚。
她來這邊後,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人摸索着生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張大娘偶爾走動下,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現在初七跟她一起,她就忍不住叽叽喳喳。
趙桑語自顧自講話,初七說得少,大多數時候只是笑微微笑着,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話太多了些?”
初七搖頭,“沒有。你說的東西都很有趣。我從前都不知道,這麽多野花野果都能吃。”
初七一舉一動都很斯文,打點家務,紡線織布都會,卻對野外知之甚少。
趙桑語猜測,“你應該屬于大家閨秀的類型。嬌滴滴,養在深閨人不識。”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了年齡就擡去嫁人,跟古裝電視劇裏小姐們一樣,區別僅僅在于,他是個男人。
初七搖頭,看着丘陵間錯雜的田塊,“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喜歡現在的生活,空氣清新,野果很好吃。感覺很自由。”
初七适應能力很強。
他很快就學會了辨別老牛喜歡吃的草,掌握什麽時候采集的桑葉最招蠶喜歡。
趙桑語做飯非常難吃,僅僅能保證不把人餓死。初七學會使用土竈後,立刻請教張大娘如何做飯。
吃到初七做的第一頓飯後,趙桑語差點落淚,再次深刻理解為什麽男人們都想娶老婆。
她也想。
就這手藝,娶到就是賺到啊。
然而,也只有她會這麽單純,因為做飯手藝才看上初七。
村裏早已有人眼紅。
全村首窮趙二家,居然來了個高挑俊俏的美嬌郎。
暗處裏的狼,摩拳擦掌,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