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曉嬌
言情作家孫钿籌備許久的新連載《致那些渺小的女主角們》終于在新一期的《潮流愛情》雜志上問世了。而當雜志出街的那天，海岳和郎浩已然跟着《四生四世，百裏蓮花》劇組前往XX影視基地，開始為期兩周的拍攝工作了。
倩姐自然不會跟着他倆去，但也派了個經驗頗豐的臨時助理小林給他倆，并囑咐小林每天和她彙報情況。
作為第一次拍戲的新手，雖然只不過是個處處都略顯寒酸的網絡劇，但郎浩還是表現出了不少緊張和不安。海岳看在眼裏，笑在臉上，以‘過來人’的身份拍拍他的肩膀道，
“凡事總有第一次的，放寬心就好。”
好吧，事實上，該放寬心的是她海岳才對。因為等拿到劇本細細研讀之後，海岳才發現自己這個女二號，雖也算是重要角色，但戲份真的不太多，相比郎浩而言，她真可謂是清閑得多了。
說起這個劇的女主角何雲長得挺漂亮，眼睛大鼻子挺下巴尖，但似乎做表情時有一點點吃力，還被導演訓過，說怎麽選在開拍前去打針，還有沒有職業道德了？不過訓歸訓，拍還是磕磕絆絆地繼續拍下去，因為聽小林聊來的八卦說：何雲可是帶資進組的，沒有她，興許這個草臺班子還成不了形呢！
男主角楊靖是個清秀高大的男孩子，說實話，長得比郎浩可差多了，但是勝在經驗豐富。他出道挺早，在各大網絡劇裏都混了個臉熟，聽聞拍《四生四世》期間還要請假兩天去另一家劇組軋戲，但導演也無可奈何，畢竟楊靖算是整個劇組裏名頭最響的人物了。
論資排輩，海岳該是這個草臺班子裏第二有經驗的了吧！但顯然，她這個過氣童星，最近靠着‘長殘’和‘緋聞’才回春的女演員，并沒有在劇組受到什麽優待。
有幾次，她都想抗議自己在戲中的造型：真是怎麽難看怎麽來，怎麽暴露她的臉型缺點怎麽弄！可後來，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抗議肯定是無效的，她不是女主角啊負責每一場都美美地和男一男二談戀愛。她是白饅頭精啊，是劇裏的笑點擔當，尤其是第一幕中，當女主角手中的大白饅頭忽而就變成了她海岳的臉時，那加了特技後的效果，海岳自己看了也是一陣好笑——哎，越笑就越是心酸。
她多年沒演戲了，雖然暗地裏也下了功夫，但在鏡頭前總覺得不夠自信。可導演卻沒有為難她，很輕易地就讓她過了。想必作為‘笑點’擔當的她，念臺詞結巴也是一種‘笑果’吧。總而言之因為種種原因，海岳在劇組的那幾天過得甚為順利，反倒是郎浩作為整個劇的顏值擔當，被導演翻來覆去地折磨，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呢。
啊對了，很巧的是，海岳在開拍的第三天遇到了剛過來報道的林曉嬌。林曉嬌見了海岳很是欣喜，叽叽喳喳地拉着她又是一陣兒推銷她的三無護膚品。海岳趕緊止住話題，又問道，
“你拍什麽角色，在劇組會待多久啊？”
林曉嬌的笑容忽而帶了一絲尴尬，但還是哈哈道，“哎呦，我是被臨時叫來的，估計就幾組鏡頭，待一兩天就走啦！”
海岳有些好奇，之後又聽助理小林提及，說是編劇提議在劇本中加上一些‘爆點’，就趁着這兩天男主角出去軋戲了，抓緊拍出來。敢情林曉嬌就是為了這些‘爆點’而被臨時征用來的呀？
于是海岳的那點好奇心頓時泛濫了，怎麽樣的劇情能算得上是‘爆點’？但當天下午，當她看見扮作仙娥的林曉嬌穿着一身性感的豔紅肚兜兒，在副導演的一聲令下後縱身邁入冷冰冰的潭水中，随即嬌媚地上映‘濕'身誘'惑’時，海岳結結實實地驚訝了一番。
郎浩也跑過來看熱鬧了，身上還穿戴着‘玉面書生’的服裝和發套。他看着在潭水中伸展着裸，露的四肢，肚兜濕透緊緊貼在胸口的林曉嬌，臉上不禁也浮現出幾分尴尬。附近的工作人員卻大多是司空見慣的模樣，卻也有人隐隐調侃起林曉嬌的賣弄，言語之間帶了一絲鄙夷。但海岳看着看着，心下卻是一陣恍然。
Advertisement
一組鏡頭過去，導演看了看監視器，說要從另一個角度再拍一組。
于是林曉嬌在冰涼的潭水中等待許久，她似乎有點兒凍着了，畢竟身上穿得太少了，只得伸手上下撫着手臂，嘴中隐隐呼着白氣。但随即場記一聲打板，她驀地又恢複了嬌美的神态，在潭水中肆意優雅地‘賣弄’起來……
…………………………
林曉嬌就拍了那麽幾組鏡頭，當晚就打道回府去了，劇組甚至連留她住宿一晚的預算都沒有，但林曉嬌似乎毫不在意。臨走前她和海岳閑聊幾句，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上次說給你寄我的産品的，一直也都忘了。回頭寄去你的經紀公司吧！用得好的話，記得給我做宣傳喲！”
海岳點了點頭，林曉嬌就朝氣地揚了下眉頭，一邊轉身離去一邊揮手道別。
………………………………
隔天一早，男主角楊靖軋戲回來了，這一天的劇組安排就緊緊圍繞着他和女主角，把拖後的兩人對戲部分給補回來。
雖然主要是拍一對主角，但海岳和郎浩還是一早就化妝待命，只為了幾個可能在背景中掃過他們的鏡頭。好不容易熬到黃昏時分，劇組搬着設備準備去河邊拍攝夜景部分，也終于通知他們可以不必待命了，今天的他倆可以收工了。
海岳大喜過望，卸妝更衣後本想早早回旅店休息，卻忽而按着咕嚕嚕的肚子覺得有些餓了。今天的午間盒飯實在太難吃了，肉肥得花白白的還立了幾根直挺挺的毛，加上正忙着給女主角做人肉背景，統共她也沒吃幾粒飯。今天收工得早，倒不如……
興許是她不經意間一個咽口水的動作，讓一旁的郎浩察覺了。他不由輕笑一聲，問她，
“瞧你中午幾乎沒吃什麽，現在是不是餓了？”
海岳輕輕皺眉，又抿着嘴點了點頭。
“今天收工早，不如我們出去吃點好的？”郎浩如此提議，助理小林就說，
“這附近有家燒烤檔還不錯的，沿着路往前五分鐘就到了。不過你們別回來得太晚喲，明早還有通告的。”
郎浩聽進去了，海岳就說，“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吃？”
小林就擺擺手，“我就算啦，我還得回去和羅倩姐彙報呢。”
于是乎，晚間涼爽宜人的夜風輕輕帶起海岳的長裙子，累了一天的她和郎浩在朦胧的月色下并肩走去了燒烤檔。這間檔口不算大，幾張紅通通的擋風布圍着十來張桌子，遠遠的是老板正伺候着烤架，一陣陣肉香味伴随着煙雲火燎的氣息漸漸彌漫開來，惹得郎浩一坐下就興致盎然地點了一堆烤串，又補充道，
“再來一瓶冰啤酒……你呢，”他擡眼看着海岳，海岳就聳聳肩，
“我要一罐冰可樂，謝謝。”
郎浩了然于心地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海岳在擋風布的映襯下，臉蛋兒紅紅的甚是可愛。海岳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眯眼一瞧，見遠處的一張桌子上，背對他們而坐的的兩個人好似是劇組的工作人員。但《四生四世》劇組雖小，幾十號人也是有的，不少場務人員海岳只覺得眼熟，卻并叫不出名字。
她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卻見他們彼此碰杯正聊得興起，言語之間就談到了昨天來拍攝的林曉嬌。
“嘿嘿，編劇一說加些爆點，我立刻就想到她了。沒想到最後叫來的還真是她。”
“臨時叫人，編劇加戲加得太突然，也只有她這樣的能随叫随到了。”
“你說編劇這麽做，是不是對咱們這個片子沒自信啊？”
“廢話，就女主角那張臉，哭和笑是一個表情。男一號還沒男二號長得帥，可帥有個屁用啊，那男二號一張嘴念臺詞就歇菜。女二號演技還好一些吧，可臉蛋就差了不是一點點。”哎呦哎呦，這位場務人員嘴巴可毒，興許是喝了酒吧嗓門也不小。郎浩一時氣憤，正想起身去理論，海岳卻心寬寬地把他按下。恰好烤串一一端上來了，冰涼涼的飲料也上來了。她打開冰可樂咕嚕嚕喝了一大口，順勢幫他開了啤酒。
郎浩見她一臉坦然，也只好忍了怒意，坐下吃喝起來。
那兩位仁兄聊着聊着，話題居然有始有終地又繞回到林曉嬌身上了，
“所以啊，就這麽個戲，根據我多年跑劇組的經驗，也就只能另覓噱頭了。林曉嬌拍的那段，我聽導演吩咐剪輯好好利用起來，剪到預告片裏去。”
“不過那個林曉嬌，身材倒是挺火辣，可惜臉蛋不能細看。她整得也太誇張了吧，都能向整容醫院申請賠償了！”
兩人聊得哈哈大笑，又說，
“導演拍的時候也是連連搖頭，最後一組鏡頭，基本都在拍她的胸口和大腿，臉蛋都是一掃而過的。”
“沒辦法，臨時征用的，能來就不錯了，價格也便宜啊……”
兩人似是吃完喝完，勾肩搭背地掀開防風布往外出去了。
海岳瞧着他們離開的背影，似是出神了片刻，才被郎浩夾來的一只烤扇貝給回神了。
“這個得趁熱吃。”郎浩說，“昨天的那個林曉嬌，好像也是《野火的天空》劇組的吧，那期懷舊節目上也有她。”
海岳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吃着烤扇貝。她垂着腦袋，筷子調戲着盤子裏沒了肉的扇貝殼，忽而說，
“郎浩，你會不會看不起像林曉嬌那樣的女孩子啊？”
“恩？”郎浩愣了下，擡眼看她。
“我的意思是，像她那樣整容誇張，又出演賣弄情,色的角色……你會看不起那樣的女孩兒嗎？”
郎浩聽了，起初是默不作聲的。他扪心自問，可能和千千萬萬個男人一樣，他會忍不住被林曉嬌演出的‘濕身誘’惑’吸引，但在心底裏……卻難免會輕看那樣的女孩子。可他不明白海岳為什麽要這麽問，直到海岳嘆息着幽幽道，
“我覺得林曉嬌很努力……”
“恩……”郎浩答應了一聲，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起碼比我要努力多了吧……”海岳自嘲地笑起來，有些不自在地舉起可樂飲一口，
“我記得前幾年，倩姐就經常提及要我整容的事情了。公司裏大半的女孩兒都做過或大或小的整容，可我……卻始終以父母不同意為由，拖拖拉拉直到今天……”但她心裏卻明白得很，父母終究只是她的擋箭牌罷了，她只是沒有為了演藝生涯豁出去的勇氣，才始終沒有走出這一步的。
“兩年前，有一次倩姐讓我去一家劇組試鏡，同去的還有她手下的其他幾個女孩兒。倩姐說，那是一部院線電影，讓我們幾個好好努力一把，于是我也牟足了勁兒地去了。可試鏡了才知道，在這部名叫《泳裝模特之死》的電影裏，我們幾個是要飾演一群被變态獵殺的泳裝模特，而劇情不過就是穿着清涼比基尼的我們幾個在水上公園各種奔跑逃命，尖叫，最後被歹徒奸’殺的故事……”
一部劇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腦殘的恐怖電影，但海岳很清楚這部電影的賣點是什麽。面對透心涼的演出服，幾個姑娘都心知肚明地陷入了猶豫，包括海岳。而最後……
“然後呢？”郎浩急道，“這是什麽破電影，你最後不會真的去演了吧？”
幸而海岳苦笑着搖搖頭，“沒有……去試鏡的幾個女孩子中，只有我臨到最後退縮了。”她沒辦法接受，所以那之後，“那之後，倩姐也開始慢慢地放棄我，由得我自生自滅，最後淪落到幾乎沒有工作可做，只能靠着孫钿的關系去雜志社做書模。”
郎浩聽了，卻松下心來。他本想寬慰幾句，海岳卻沉沉地繼續道，
“那幾個拍了《泳裝模特之死》的女演員裏，有一個表現還不錯的，給導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個導演其實很有才華，在抓住機會終于能拍自己想拍的電影時，他想起了那個女演員，并且給了她一個很不錯的角色。”
郎浩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倩姐呢，總是說我老土又古板，說我是朽木不可雕也。我從前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堅持……”但其實不過是自命清高罷了。海岳自嘲地笑笑，
“我曾經也想過，如果那次我也豁出去拍了《泳裝模特之死》，會不會從此命運就不一樣了？或者說我聽倩姐的勸告，早早地就去整了容變漂亮了，是不是會有更多的演出機會？倩姐漸漸地放棄我，經紀公司一度不想和我續約，興許正是因為他們早就看穿了，我并沒有豁出去在演藝道路上一走到底的決心……”
海岳覺得奇怪，自己喝的是可樂而已，卻為何絮絮叨叨地越說越多。她索性笑着取過郎浩的冰啤酒喝了一口，還是那種苦苦澀澀辣嘴巴的味道，她直到長大了也從不覺得酒很好喝。
“我昨天看見林曉嬌，覺得她真的很努力……興許幾年之後，我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不下去了，但我總覺得她還是會繼續下去。哪怕……哪怕……”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忽而狠狠打了個酒嗝兒，随即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郎浩連忙起身，耐心地拍打她的背脊，他看着海岳憋得通紅的臉蛋，平靜地說，
“走不下去就不要走了。”
海岳繃着臉抿着嘴拼命忍着嗝兒，扭頭有些艱難地看他。郎浩似笑非笑，就如同今天的海岳總是說一半藏一半的，但不知為何海岳卻覺得，郎浩全聽懂了。
郎浩柔聲地重複了一遍，“走不下去就不要走了，你只是因為已然走了一半，覺得放棄了太可惜罷了。可是人生這條路還有很多未知的岔路……”我可以陪你一起走下去。
可惜這最後半句話，他卻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海岳猛地一個大嗝兒給打斷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段呢，是有一次我看了個恐怖片是描寫民國時代校園故事的，也沒看完，但聽人家說這片子裏全是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口，我看了還真是的！
這個賣軟，色，情的恐怖片為此還挺有名的，但評價并不好，吐槽衆多。可為什麽那些女演員會願意演出這樣的電影呢？可能也和林曉嬌一樣，是一種無奈的堅持吧。
……
雙休日會停更一天存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