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拉扯
拉扯
蟲族石窟的中央大廳,供奉着數不清的将士。
他們都是超遠古時代的軍蟲,普通士兵的雕像在石窟外鎮守一方,将領的雕像安置在祭臺周邊。
查爾每天都要擦拭将領們的雕像。
靈魂被主神召喚成為向導,覺醒了自我意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清醒不是壞事,除了看到故舊們栩栩如生的面龐時,沒有淚腺的他總在夜裏忍不住潸然淚下。
查爾從不睡覺。
他的身體只剩森森白骨,有種睡去就不會再醒過來的錯覺。
麥啤斯的雕像旁空出了一個位置。
查爾準備充分,背着沉重的木箱,選了塊巨大的青石,一點點鑿刻出布雷克的眉眼和下巴。
寂靜的夜裏,鐵錘敲打錾子的聲音回響着。
燭火照亮的祭臺上,映着兩條蟲的身影。
查爾目視石塑,對身後的雄蟲說:“感謝你揭開了第二戰地保健院的秘密,讓我的故友和他的雌妻得以安息。”
谷唯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葫蘆形的玉制小瓶子。
它是白璟追擊院長的戰利品。
瓶子裏裝着高濃度的雄蟲信息素,院長是條雌蟲,沒有吸引同性的信息素,就把這東西一部分摻入氧氣管,一部分抹在自己的後頸處控制雌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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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唯秋搜過系統百科,萬年前就能生産出來的東西,當代竟然查無此物。
如今的伊索爾帝國萬年間歷經了近百次政變,次次都在鎮壓反抗的雌蟲。最近的一次發生在三百年前,又是以軍雌将領自戕收了場。
雄蟲至上的帝國,寧可數十條雌蟲盯着一條雄蟲在折磨中尊嚴盡失,也不會生産任何能撫慰雌蟲的工業信息素。
谷唯秋明白其中的道理,一旦雌蟲實現了信息素自由,苛刻的雄蟲保護法會首當其沖。
查爾見他看着小瓶子入神,“這是什麽?”
“紀念品。”谷唯秋把它放回了口袋,接上了查爾感謝他揭秘的話茬,“很遺憾,我沒能提前察覺到卡門有問題。”
查爾發現,表面看起來随意的雄蟲心思挺多。
系統沒有給出關于卡門的任務,谷唯秋卻試圖在主線之外找到更多的線索。
“察覺不到是當然的。”查爾說,“卡門的情報,不在第二戰地保健院。”
谷唯秋當即會意了查爾的意思。
在保健院時與齊路通話後,他認定各個玩家的區域是相通的,而查爾的話,讓他對所謂的相通有了更準确的理解。
每個區域都有自己的時間線,角色會在那個時間線做完該做的事。
對于他來說,卡門出現在保健院是末日,對于其他玩家來說,卡門可能還在和異星人交易的路上。
上一個玩家在自己的區域裏觸發劇情,下一個玩家就會在自己的區域裏見到對應的角色。可他們看到的不是同一條蟲,是不同時間線上的切片。
想到這裏,谷唯秋不禁勾起唇角。
卡門掌握的情報至關重要,既然不在第二戰地保健院,那就一定還在未被攻克的區域裏藏着。
查爾敲擊青石的聲音沒停。
“所以,你知道自己明早8點後該去哪裏了麽。”
“當然。”
谷唯秋得到了滿意的情報,正要回去休息,空氣中飄來一股信息素的味道。
是濃郁的雄蟲信息素。
他在的地方與休息區隔着一道承重石牆,信息素味能繞過它來到此處,已經堆積得相當多了。
谷唯秋當即一怔。
……
白璟站在原地,淺藍色的眼眸中寫滿了抗拒。
面前的雄蟲,分泌着比他的雄主濃郁數倍的信息素,他是條未被标記的雌蟲,每次呼吸,頭皮都在滋滋發痛。
察覺到淩遷的動作後,白璟的第一反應是逃走。
可雄蟲似乎深谙降服雌蟲的方法,信息素來得又快又猛,他的腳下仿佛生了根,翅膀也在神經的刺激中硬住,全身上下挂了重重的枷鎖一般,一步也走不動了。
白璟淺藍色的眼眸布滿血絲,他索性回過頭,盯住了要将他吸引走的雄蟲。
雄蟲的俘獲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進入蟲族石窟前。
白璟每每回想起當時神情恍惚的自己,都覺得恥辱。
如果這是蟲神給他的機會,他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會再重蹈覆轍。
越來越密集的血絲爬上瞳孔,可怖的紅色血管一層一層,張牙舞爪的,仿佛一張蛛網遮住了他清明的視線。
頸後亮起的葉脈蟲紋鼓動着,比他還要激動。
身體的本能無數次告訴他要往前走,對面的雄蟲有他過去從未體驗過的高等級信息素。
早在幾分鐘前,已經有十幾條軍雌陸續醒來,雄蟲的信息素不是針對他們發出的,他們也能在飄來的殘餘味道中得到滿足。
軍雌們簇擁着淩遷,想湊上去,又不敢湊得太近。
像一場盛大又邪門的祭祀活動,所有的信徒都舉起雙手,不約而同地朝拜着,簇擁着給他們帶來幸福的雄蟲。
白璟看到了信息素做成的繭絲。
只有到了A等級的雄蟲,才能以精神力構建的繭房。
成百上千根白色的線比蠶絲細,它們從雄蟲的腺體裏萌生,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向他飛來,像一根根戰場上飛到一半的羽箭,停在半空指向了他。
雄蟲似乎勢在必得,還在不斷給繭絲承載的精神力加碼。
白璟的牙關在打顫。
咬緊下唇前,他對雄蟲說:“我不會跟你走的。”
淩遷在那一聲堅定的拒絕後眯起了眼。
系統不會欺騙玩家,雌蟲不可能敵得過渴望高階雄蟲的本能。
他推開身邊的軍雌向白璟走去,企圖拉進和白璟的距離——
忽然,有人從身後扯住了他的衣領,他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扯得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看清,迎面就挨了一拳。
吵嚷聲在寧靜的休息區響起,驚動了石壁背後的其他玩家。
玩家們對臨時組建的六人團隊憂心忡忡。
最早醒來的吳隐知目睹了一切,他遠遠靠着石牆,軍雌們身形高大,把他細瘦的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吳隐知端着燭火,蠟油流過手指,他的眸底透露出一抹興奮,視線無法離開沖突的漩渦。
早就知道,淩遷和谷唯秋,必定不能相容。
軍雌們兇惡地圍成了包圍圈,又因為雄主的衣領在對方手裏,遲遲沒有動手。
淩遷也扯住了谷唯秋的衣領,兩人互不相讓。
想不到谷唯秋平日裏兔子般的性情,也有當衆咬人的一天。
沒有人知道,淩遷心裏是害怕的。
恐懼催促他盡快斬草除根,谷唯秋薄黑色的眼眸暗到了極致,整個人仿佛身披陰霾,清秀的面龐上,幽然地透露着不可察覺的陰冷。
似乎也只有小雌侍,能中和這股黑暗。
淩遷動搖之下,醞釀在心中許久的話脫口而出:
“喂,抛棄你的那個團隊在無妄之城死了一半了,這不是巧合吧!”他緊緊拉住谷唯秋的衣襟搖晃,“之前得罪過你的我,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
“如果你認定是我做了什麽,”谷唯秋打斷了淩遷的話,任憑對方拉扯,“那你就該知道,即便沒有白璟,我也能對付你。”
淩遷的聲音有些顫抖:“就憑現在的你麽。”
谷唯秋擡起眼,唇邊爬上一抹笑意。
站在拐口的查爾兩顆空洞的眼眶放出紅光。
不省心的新兵。
“禁止鬥毆!”
……
中央大廳彌漫着信息素的味道,讓雌蟲們蠢蠢欲動。
氣息怕是一夜都不會散掉,谷唯秋打算帶白璟出去,順便散散心。
白璟除了看上去有點疲倦,沒什麽異樣。
“雄主你先走,我跟着你。”
當初他們通過破解石廊上的元帥特設處進入中央大廳,石廊的入口狹窄,白璟長着翅膀,的确不方便和他并排走。
異星人的屍骨還在,幾日不見,外面的風沙一吹,埋得只剩了半個身子。
牆壁上,蟲來蟲往的嬉鬧石繪,伊索爾帝國首都的繁榮仍在持續着。
谷唯秋走到洞口。
清涼的夜風吹過發隙,星幕低垂在遠方沙漠的地平線上,陣亡将士們的雕像在月影下發出柔和的光,把周圍照得比石窟中還亮。
河岸對面,空闊的大漠沙影婆娑,一棵枯樹上,栖息着撕碎老鼠的禿鷹。
“來這裏。”
谷唯秋正要回頭招呼白璟,隐約的倒地聲已從身後傳來。
白璟只走到快接近洞口,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谷唯秋跑回去扶起雌侍的時候,雌侍的額頭磕得紅腫,淡藍色的蟲血正從閉合的眼眸、口鼻和耳朵中流出。
“喂——!”
沒有回應。
谷唯秋坐下身,把白璟扶到腿上。
他的理智還在,催促他打開通訊器查找應對的辦法。
幾乎試過所有的關鍵詞,搜索引擎不斷地提示:【不用管他】
屏幕中醒目刺眼的訊息落在眼底,谷唯秋一把将通訊器摔在了對面的牆上。
那一聲,驚動了半昏半睡的雌侍。
蟲血在睫毛挂久了,凝結成顏色較深的藍色血塊,白璟的表情不痛苦,反倒帶着一股打了勝仗的滿足,嘴裏嘟嘟囔囔的。
“雄主,這回我沒有動搖哦。”
谷:(拿出小本本記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