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轉眼又到了約好的日子。
上回見面,很短暫,也鬧得很不愉快,季濂心裏別別扭扭的,但他又實在相思成疾,特別想去見張瑞绮。他再三和自己說,見到绮娘以後,有話一定要好好說。
然而,才到山門外,就遇到上火的事——韋家的車馬已經在了。
攪擾在淨慈庵的大門外,似乎失禮,韋玉聲等在山階下的亭子裏。他方走到這裏,看時辰尚早,略有踯躅,很巧就遇到了從山下背菜上來的師父,他誠懇地請求師父傳話:“有勞師父,請轉告張二姑娘,韋某在此相候。”
不料,張瑞绮沒有等到,倒是先等來一個季濂。
季濂見韋玉聲如見仇雠,今日偏是狹路又相逢。他走到亭中,說道:“走哪跟哪,你真是陰魂不散。”
韋玉聲絲毫不跟他客氣,回嗆道:“這話該由我來說,是我先到,而你後來。”
“張瑞绮,她是與我定有婚約的,未過門的妻子。”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季濂冷聲嗤笑,“韋玉聲,你還知不知道‘禮義廉恥’幾個字怎麽寫?”
韋玉聲擡眸,目露厲色:“季濂,我還是那句話,她不應該和你成親。”
“你的希望會落空。”
“難道你真一點兒也不為她考慮?”
“我愛她,所以娶她,我會護她周全,餘生無憂。”
韋玉聲憤怒:“張家二姑娘好得不能再好,願意娶她的人會從西城門排到東城門!你說的這些,我做不到嗎?別人做不到嗎?世上只有你能做到嗎?如果她的命運和你綁在一起,注定要經受許多磨難,你還是這樣固執,不肯讓她離開,去過得更踏實快意一些嗎?你就是不肯信,你非她良人!”
他又在說聳人聽聞的鬼話。
季濂收緊手掌,忍住了沒回敬一拳。
那日,就是聽了“厄運”“災禍”之類的,導致他郁結在心,甚至晚上還會思來想去難以入睡,連着幾日要靠借酒澆愁才勉為平靜。
“你呢?你又如何?”
季濂不因對方是侯府世子而感到畏懼,他的反問咄咄逼人:“韋玉聲,難道你就是什麽天生的貴人嗎?你別忘記了,你原是一個該死之人,你就不怕你的倒黴運氣會連累到绮娘嗎?”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好,既然你要這麽強詞奪理,我亦可說,否極泰來。”
他們各執己見,簡直無法溝通,眼見着針鋒相對互不退讓,像是要動起手來——
“二位郎君!”
小女尼善真在亭下行了一禮,然後才跑上木階來,她對季韋二人說道:“張二娘子一大清早就随幾位師姐到山上撿松塔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她知道今日或許有客到訪,特意囑我,若有客來,還請客人自回,切勿苦等。”
韋玉聲溫言謝過,他請善真轉交一份糕點。
“有勞小師父告訴張二娘子,韋某以後再來。”
“好的。”
真是纏人精、磨人精。
季濂胸中澎湃怒氣,他不準備下山,反是坐定在山亭中了:“我與绮娘約好今日見面,不見到她我不會離開。如果她回到庵中,勞煩小師父告知。”
善真遲疑着:“季郎君真的要等嗎?我并不知道她們何時回來,有時師姐到山上去,清早出發,遇到山雨或是別的什麽,也有到将近日暮……”
“不論幾時,我都等在此處。”
“好,我會轉告的。”
實則沒那麽久。
韋家的車馬走了以後,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張瑞绮出現了。可她到他跟前的時候,他低着頭,似乎在出神想別的事,竟不曾覺察跟前有人。
“你真要等到日暮嗎?”
聞聲,季濂驚惶之間擡起臉,他看到張瑞绮,緊接着幾乎是立時彈起身,迎上前攏住了她的雙臂:“你回來了!”
這卻叫張瑞绮赧然難答,其實她沒有到山上去撿松塔。
晨起背菜的師父将韋玉聲的話捎進庵中時,她正好在劈柴,因為不剩多少了,想着一口氣做完,轉而又想到季濂可能會來,她就請善真去跑一趟,說她今日很忙,不便相見。
沒過一會兒,善真跑了回來,說:“我才到大門外,望見韋世子來了,季郎君也來了,他們兩個都在亭子裏,我沒敢下去。”
善真問她,你親自去見一見他們嗎?
張瑞绮愁腸百結:“我?此刻下去?你是要我的命嗎?”
她一個都不想見,請求善真去告訴那兩個男人“她不在”。善真起先不肯,說出家人不打诳語。張瑞绮立馬扔下斧和柴,背了個簍子,說要去追上山撿松塔的幾位師父。
天真無邪的善真頓在原地發呆片刻,然後替張瑞绮傳話去了。
張瑞绮趴在門後,确認善真離開了院子,才再回到那堆沒劈完的柴旁邊。她真不喜歡劈柴,憑她的力氣,要很用力劈下去……也未必能一下子把柴劈開,但比之同時面對季濂和韋玉聲,她還是會覺得劈柴輕松多了。
善真回來時,沒驚詫于她還在院子裏,只是把一包糕點遞給她:“這是韋世子送給你的,他回去了。季郎君還在等你,他說就算等到日暮也沒關系。”
張瑞绮意外發現季濂左眼淤青,問因何造成的,他支吾不清,幾番正色追問之下,他才吐露實情:兩天前,在某處酒樓喝了酒,與韋玉聲起了争執,不小心被其打傷了眼睛。
“你還手了?”
“當然!”
“所以……如果我來得早些,能看見雙雙挂彩的你們?”
“打人不打臉,我沒他那麽野蠻。我只是,踢傷了他。”
張瑞绮一時失語。
她回庵中取來了傷藥,在替季濂上過了藥之後,她認真地告誡他道:“你這樣意氣用事,會招人笑話。往後,不要再與韋世子糾纏,他出自高貴門庭,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人。”
季濂頓了頓,問道:“你會認為我比他差嗎?”
“差在哪?”
“家世,樣貌,還有……”
張瑞绮笑出聲:“家世?我若覺得你的家世差,豈不更要為我自己的家世羞愧?至于樣貌,若論樣貌,我又是什麽傾城絕世的美人嗎?”
“在我心裏,你就是最美的!”
“在我看來,我們也更門戶相當。往細裏探究,如今也算是我高攀了你。”
“不是這樣的。”季濂不愛聽她說這樣自輕的話,一直以來,在他的心裏,不管艱難險阻,她是他唯一追逐的光,他熱切地握緊了她的手,柔聲說道,“我自覺是我在高攀你,你有機會入宮當娘娘,也可以成為世子夫人,但你全都沒要,你選了我。”
張瑞绮嘴角彎起,她很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季濂,你總算想明白了嗎?這可太不容易了,回頭我得給菩薩添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