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印與玉郎
第五章玉印與玉郎
[第五章]
奇石齋內。
張瑞绮仔細瞧過了手中的一方玉印,她覺得不久前看到的另一方恰好與此可湊成一對,因為它們的大小、雕工都很類似,買來送給爹娘很是合适,她便折回原處去尋。
那方白玉印卻不在原本的地方了。
這不過是轉眼之間的工夫,何況并沒有看到有人結賬買走。
張瑞绮急匆匆擡眼,在奇石齋中遍尋,果然叫她看見了那個對着窗前亮光查看白玉印紋理的人。這下,她更決定要早下手為強了。
“喂。”
她拍拍那人肩膀,對方遲疑地轉過臉。
清光豔皎的一張臉,實在是世上少見的美男子。
張瑞绮卻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韋玉聲?!”
韋玉聲細量她,神色顯出狐疑:“這位小娘子認識我?”
他能确定的是,他對眼前人毫無印象。
張瑞绮說:“韋世子大名,誰會不聽說呢。”
韋玉聲生于高貴門庭,爹是康平侯,娘是嘉淑郡主,他是韋家獨苗,在汴京城內,人們多慣稱呼他為“韋世子”。
聽了張瑞绮的恭維言辭,韋玉聲心意慵慵,他是向來不喜歡搭理刻意奉承他的那些人等的。
他甚至沒有回應,就欲移步走開了。
“啊,那個——”
張瑞绮情急之下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唉,無禮無禮,實在無禮!
當意識到舉止不妥後,她就急忙放了手。但,還是被貴人狠狠嫌棄了吧?因為她看見了韋玉聲皺起的眉。
“韋世子……”張瑞绮小心翼翼地請求,“你手上那枚玉印,能給我嗎?是我先看到它的,而且我這就要付錢買下了。”
玉印的雕工細膩,何況那白玉料子算得上上乘,韋玉聲也有幾分喜歡。
他垂首,攤開的掌中壓着那方彼此都想要的白玉印:“你說,是你先看到的?你要買下?”
“确實如此。”
“那你手上拿的又是什麽?”
“這個嗎?這方青玉印我同樣是要買的。”
韋玉聲疑惑:“可是我看這兩方印,雕琢得差不多。”
張瑞绮很認同他的慧眼:“你也覺得很像?我就是想買來送給我的雙親,正巧我娘的小印摔壞了,我爹的那方私印也用了很多年,該是時候換新的。”
“送給雙親?”
一聽見她說的原因,韋玉聲頓時不願與她相争了,甚是痛快地割愛,将手中白玉印給了她:“既是小娘子先看中的,韋某斷沒有奪人所愛之理。”
張瑞绮接過玉印,心中總算踏實,眉開眼笑地謝過了他。
“郎君。”
康平侯家的女使從內室出來,站在簾子下傳話道:“郎君,有兩種玉料很好,郡主娘娘拿不定主意該選哪種做佛珠,還請郎君進來瞧瞧。”
韋玉聲進到內室去之前,再回頭看了一眼,那拿走玉印的小娘子的确不屬于刻意奉承或借故接近他來的,她是誠心想買那兩方玉印,已經高高興興轉去櫃上付錢了。
真有趣。
他輕輕笑了一下。
只是有些可惜,竟沒問她是哪家的千金。
張府的人遞出的消息太晚了。
季濂趕往奇石齋,快到門口時,正巧看到張瑞绮登車離開。他氣喘籲籲,實在跑不動,追不上去了,再說,這般狼狽樣子,追上去能怎樣?
他朝奇石齋望望,歇過兩口氣,邁進門去,直接殺到櫃前:“剛才,張二娘子從你們店裏買走了什麽?”
“剛才的那位小娘子?她買了兩方玉印。”
“玉印?”
“對啊,我們奇石齋新來的一批玉印品質出衆,張小娘子真是慧眼識珠。”
看店的夥計眯眼笑,熱情将季濂帶去白玉印原先擺放的地方,那展案上各式各樣的玉印還有很多,夥計指着空出的一格實話實說:“她買走了一方青玉印,和這裏的一方白玉印。那白玉料子是極好的,連韋世子都相中了。”
季濂看了幾塊印,他問:“有比那方白玉印更好的嗎?”
正說話之際,有人從內室出來了。
嘉淑郡主誇贊自己的兒子:“玉郎,你的眼光向來很好,娘就知道今日帶你出來準沒錯的。”
韋玉聲随在旁側攙着她,只是嘴角含笑,不曾接話。
圓滑的老掌櫃趕忙地正色保證道:“郡主放心,您要的東西,小店絕不敢怠慢,一定請最老道的師傅把關。”
韋玉聲走出來,擡眼看見了季濂。
季濂一愣,随後笑朝他點了頭。
韋玉聲亦微微點過了頭。
他們算是彼此招呼過了。
本就是點頭之交而已,沒必要熱絡迎上去,季濂站着沒動,一邊随手翻看玉印,一邊瞥着老掌櫃将嘉淑郡主和韋世子送出門去了。
店夥計繼續笑臉相向,忍不住借了貴人來誇嘴自家的貨品:“季郎君,你聽見的,都說韋世子眼光好,所以被張小娘子買走的那方白玉印,真的是好貨中的好貨。今日若不是韋世子有意相讓,張小娘子興許會有些抱憾吶……”
什麽?!
绮娘的印是韋玉聲讓的?!
那無福豎子倒挺會做好人!
雖然知道韋玉聲是個生于富貴、實則福薄之人,但一想到韋玉聲那張俊美得能颠倒是非的臉,尤其還頂着那張臉靠近绮娘說過話,季濂就狠狠吃味,立時怒從心中起:“還有更好的嗎?我要你們奇石齋裏最好的玉印!”
店夥計樂不可支,趁機賣給他兩件陳年的貴貨。
季濂走出奇石齋後,惆悵思索該如何送出手上的禮。
付錢的時候,店夥計提了一嘴,張小娘子說,玉印是送給雙親的。
就說嘛,從來也不知曉她對金石之類有什麽研究。禮品昂貴,好是好,誠意足矣,但終究不是投其所好。
绮娘有何喜好之物呢……
季濂很快想起來,琴!
他的绮娘無論前世或今生,都彈得一手好琴。那日伏于牆頭偷看,一阕行雲流水的《高山》即是明證。思至此,他靈光乍現,轉頭去了琴坊。
翌日,去往張府時,季濂帶着兩方玉印,以及花費一番苦心選到的好琴。
但多少臉皮有點薄,怕張珏嫌他去得勤,故此季濂拽着沈雲從同行壯膽,又在車上提點了好多句。
沈雲從無情打趣:“急不可耐地往張家倒貼,又是送畫,又是送琴的,張郎君不是傻子,他焉能不懂你所圖?你這真叫一個掩耳盜鈴。”
季濂的臉紅熱:“我不管,你得幫我。”
“行,幫幫幫。”
“我說的你都記住了沒?”
“老弟,我也不傻,随機應變啦。”
沈雲從确實機智應變,到了張府見了張珏,在季濂送禮時,話說得婉轉動聽滴水不漏。
可是,季濂說,知宣文兄琴藝精妙。
張珏當然明白此為借口,他的琴藝有何精妙?他素不善琴,不過,他有個琴藝十分精妙的妹妹。
一時,三人靜默無聲在廳上坐着,有幾分尴尬。
張珏将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我的琴藝委實一般,不敢辱沒了這麽好的焦尾琴,還是請真正的妙手來吧。”
他轉頭吩咐府中的仆人:“去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