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人在什麽時候會忘記過去的事情？
宋皎月在網上搜到了一些模棱兩可的答案：人會忘記身體覺得痛苦的記憶，否則持續的傷害就會讓肉體死亡。
宋皎月對此嗤之以鼻，她覺得自己只是記性不好，畢竟她從小背書就要背很多遍才能記住。她曾經很羨慕幼菱姐和小滿過目不忘的本事，後來明白普通人不能跟天才攀比。
但宋皎月并不愚蠢，只是別人太聰明了。
她很快把這個問題抛之腦後，逮住了早下班的父親，詢問另一件事情：“爸，你們麻醉科一個月發多少錢啊？給不給輪轉的醫生發呀？”
宋主任覺得奇怪，但是女兒的問題不能不回答：“又不是我們的人，發什麽？”作為一科之主任，那是要控制科室成本的！
于是宋皎月順走了父親的飯卡，美名其曰：“你又花不掉。”
宋主任啼笑皆非，“拿我東西還要找理由？”
醫院每個月都會發飯補，等到了工齡久一些的時候就會發現這錢根本花不掉，宋主任的飯卡上已經積攢了一大筆餘額。
宋皎月計劃得好好的，她要是直接把錢給淩霄，怕他不願意要，而且她也很不喜歡這種直接用錢完成一件事的方式。
她可以請一個人吃飯，送一個人禮物，卻不喜歡直接把錢給一個人，除非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從此兩清。
自從結束基地培訓後，淩霄一下子身兼數職，不僅要在麻醉科幹活，本組的活也不能落下。
宋皎月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難免覺得自己過得安逸了一些，她的語氣聽上去很沉重：“你瘦了，你的黑眼圈看上去很憔悴。”
淩霄心裏也是一咯噔，他怎能不記得，小時候餃子和他玩的理由之一就是：他是一群人中長得最好看的。
當年他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傷心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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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安慰他：“這有什麽值得傷心的？你因為餃子的性格想要和她成為朋友，她因為你長得好看想和你玩，兩者也有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啊。”
難道愛一個人的頭腦就一定比愛一個人的臉更高貴嗎？
宋皎月塞了一張飯卡給他：“聽說你在麻醉科幹活也不分錢，老宋的飯卡你拿着，不要客氣，反正他也不吃食堂。”
淩霄突然覺得手重，他實在不敢想象宋主任知道這件事的反應，他大約會被認作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且不論宋皎月如何知道麻醉科正在剝削他的事情，為了自己長遠的幸福考慮，淩霄決定幫宋主任說幾句話：“其實也是發錢的，只不過是一口價。”
規培醫生到手的一共有三筆錢，一份是海都市衛健委發的，一份是醫院發的，一份是所在科室發的。
宋皎月問：“那麽是多少？”
淩霄頂不住壓力，說：“五百塊。”
宋皎月：“……”老宋可真黑啊。
淩霄實在不想背上挑撥父女感情的罪名，試圖解釋道：“其實每個科室都是這樣的，不僅僅是麻醉科。”
“你們好慘。”宋皎月真心誠意地感慨道：“我們實習的時候一天還有300塊呢，你們這兒實習沒錢，規培也沒錢，還好我當初沒學醫，要不然……”
淩霄等了很久，沒等到她的後文，問：“要不然什麽？”
宋皎月見他中計，笑眯眯地說：“要不然我們兩個人都這麽窮，誰來養家呀？”
兩個年輕醫生一起過日子，可真要窮哭了！
明明知道她說的是玩笑話，可是淩霄仍然忍不住為她話語中描繪的未來感到心神蕩漾，他為自己辯解：“我不窮。”雖然當醫生賺不了幾個錢，但他勉勉強強算個富二代。
如果指望學醫來發財，那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好在淩霄從來沒有這麽指望過。
他們今天吃的仍然是醫院食堂，宋皎月照顧到淩霄的經濟狀況，雖然淩霄很想說不用。
最近食堂翻新過，模仿友院的下沉式花園噴泉餐廳，新餐廳修得富麗堂皇，每到夜晚華燈初上的時候，還會把醫院的院徽投到噴泉的水幕上，泉水碰到鵝卵石，叮叮當當地作響，像旋轉的八音盒。
但是大家都不太喜歡這個設計，作為打工人，他們更關心食物的味道，而不是噴泉的形狀。
餐廳改革之後，價格有所上調，味道嘛，則見仁見智。有人覺得和從前差不多，有人覺得比從前更難吃了：
“從前好歹便宜，現在又貴又難吃！”
宋皎月小時候也來這裏吃過，時間總是會美化過去的記憶，所以她下意識認為醫院的食堂還不錯。
有時候護士臺的姐姐會幫她訂飯，等她再大了一些，就拿着父親或者母親的飯卡，自己去食堂吃飯。她時常等不到父母下班，一個人在值班室睡着，然後眼睛再一睜，就在小姨的家裏醒來。
也許是因為小姨沒有自己的孩子，又或者因為她是小姨最敬重的大姐的女兒，小姨對她可謂溺愛。
鐘成英沒空的時候就會把女兒送到妹妹家去，可是餃子總會自己跑到醫院去，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樣黏着母親。
有時候周末值班，被病人家屬看到，鐘成英不得不解釋，她和丈夫都在醫院加班，所以只好把女兒放到醫院來。
大部分人還是能表示理解的。
醫院的生活環境怎樣，宋皎月早已記不清，只記得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心情無比雀躍，有時候她會遇到母親的醫院同事，當那些叔叔阿姨問她的家長是誰的時候，她永遠昂起腦袋，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媽媽是心髒外科的鐘成英。”
“原來是鐘主任家的千金啊。”很奇怪，小孩子也是有虛榮心的，他們知道大人在做什麽，并且會為他們做的事情感到自豪。
宋皎月在國外待了許多年，對食物并不挑剔，她甚至表揚了醫院餐廳的食物：“我之前看到海都市有一個醫院美食排行榜，上面就提名了你們诶，我覺得還挺好吃的。”
淩霄好奇地問：“所以我們醫院排第幾？”
“不記得了，但是應該還挺靠前的。”
食堂的人不少，到處都是拼桌的人，坐在宋皎月對面的人聽到她的話，悠悠地感慨道：“你一定是吃得不多，等多吃幾次，就不覺得好吃了。”
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慈愛”，讓宋皎月摸不着頭腦，後來她偷偷問自己的新任男朋友，淩霄告訴她講：“他大概是把你當成新入基地的師妹了。”
只有新人才會對這裏充滿期待和希望，所謂幹一行恨一行，幹久了眼裏就沒光了。
宋皎月突然想起剛才那位“師姐”黑眼圈深重，皮膚卻呈現出一種不見天日的“慘白”，整個人活像是被吸去了精氣神。
“我們是沒有夜休的，基本上都是36小時連上。”淩霄說：“但是麻醉科除外，麻醉科是有夜休的，所以宋主任是個很好的人。”
宋皎月很驚異：“看來你很喜歡麻醉科嘛，要不然考慮轉行幹麻醉怎麽樣！”
麻醉科在她爸的管理下，至少不會像骨科那麽亂。
骨科那些混亂複雜的關系，她只聽小滿說了一次，就覺得頭疼，她看了看淩霄這副老實且不會說謊的模樣，實在很擔心他如何在一潭渾水中求生。
淩霄認真思考了一番：“麻醉科的績效不好，會很窮，不适合養家糊口。”
宋皎月看他半晌：“原來還有這回事，我得去問問我爸……”
淩霄慌了，手足無措地看着她，這話要是傳到未來老丈人的耳朵裏，橫豎得給他再記上一筆。
“逗你玩的啦！”宋皎月摸摸他泛紅的臉皮，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她早察覺出淩霄異于常人的純情，因此總是捉弄他，再加上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撥亂他的心神，好比如說現在，她說：“你在麻醉科輪轉，我可舍不得你被刁難。”
“喏，飯卡給你，反正裏面的錢也花不完，又取不出來。”宋皎月看他想說拒絕的話，眉毛一挑：“如果你不想吃醫院食堂的話，我就點外賣送給你怎麽樣？”
淩霄權衡了一番，敗下陣來：“我聽你的。”
每個年輕醫生總是在入院時達到他們人生相貌的巅峰時刻，然後迅速中年發福，熬夜加班過勞肥。
當然以上不排除上班前就禿頭以及上班後仍然保持英俊外貌健美身材的人。
而淩霄在這一批年輕醫生中也屬于佼佼者，他是8年制的學生，本來畢業就比一般人早。其實這個學制有一種致命缺陷，那就是學制壓縮得太厲害，基礎研究的時間大大減少，且因為是專業博士學位，需要在臨床上進行輪轉，導致做學術的時間進一步壓縮。
所以比起8年制的學生，本校的老師更喜歡5年制的卷王。
但是8年制的學生一旦卷起來也是真的瘋狂，也有旁人無法比拟的優勢，所以兩極分化的情況很多。
頗有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
淩霄并不知道自己一進醫院就被人盯上了，八年制的博士加海外博後經歷，富二代且是科主任的學生，長得好看又單身，早就有人蠢蠢欲動。
結果這厮竟然脫單了！
消息傳出去的時候，不少人都來打探消息：
“誰啊？手術室裏的人還是其他地方的人？”
“聽說是患者。”
“啊？這也太……”
很少有人會對患者“下手”，這是職業道德的問題，要是誰觸犯了這根紅線，私底下也是要被人嘲笑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和一個健康人談戀愛不好嗎？誰會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去和自己的病人談戀愛？
愛情多是見色起意，生病的人也不好看吶！真當都是話本裏的病弱西子呢！
可又有小道消息說：“那姑娘長得巨好看！巨美！”
大家又表示能理解了：“好看的除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