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學宮
學宮
噔噔噔,噔噔噔……
這瑤光殿中滿是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叮鈴哐啷地聲響似是擾了榻上人的清夢,床上的女子皺了眉翻了個身,繼續睡到另一邊。
“殿下,起床啦!”
衛明月鑽進被子裏,擁着被子捂住耳朵,不想理會這個她每日都要聽到的聲音。
小蟬早知她這賴床的德性,只是叉了腰一哼,跟着主子這麽多年,她可太知道怎麽治她家殿下的貪睡毛病了。
這邊衛明月睡得正香,只覺一只冰涼的手附上了她的臉,瞬間被這突然的涼意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見她還不起,小蟬也不着急,當即對着她的耳朵喊道:“殿下,趕緊起來啦!”
衛明月緊緊皺了眉,這才不情願地眼睛睜開一條縫,卻見這天還未亮,小蟬已經吩咐衆人擡了熱水,端了今日要穿得衣裳,釵環,排成一排等在內殿外。
“小蟬,現在是什麽時辰?”衛明月邊問邊揉眼睛,窩在被窩裏不想起來。
“殿下,現下已經是卯時了!”
“才卯時,平日裏不都辰時才起麽,怎的今日這麽早。”
一聽是卯時,衛明月趴在床上又閉上了眼,迷迷蒙蒙,昏昏沉沉又快要睡着,小蟬見了她這副模樣,趕緊把她拖了起來。
“殿下莫不是忘了,昨日裏才應了陛下要每日乖乖去學宮,學宮辰時就開始敲鐘,現下再不起可不就遲了。”
這懶貓兒打着哈欠,就被小蟬拖到妝臺這邊坐着,卻也是東倒西歪打瞌睡。
往日裏,她每日起來三哥就早已走了,原來去學宮竟是這般早的麽……
一衆宮侍給她換了衣裙,梳了發髻,理好妝面,又描上花钿,配了釵環方才算完,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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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蟬收拾了前些日裏陛下賞賜的筆墨,又備上些上好的宣紙,提了書箱,方才拖着這靠在妝臺都能睡着的公主殿下出了門。
……
大雪飄了一夜,終于是停了。只是宮道上積了雪,走起路來頗為困難。
齡官兒在西直門前停了馬車,送楚堯到了宮門口便回了府,楚堯一個人提了書箱就往學宮中走去。
時辰尚早,宮人們還未将路上的雪掃淨,積了厚厚一層,月白色的披風沾染了些許雪花,楚堯卻是心下茫然。
昨晚,阿父将他叫了去,叮囑他跟在殿下左右一定要知禮守矩,若是殿下有疑問,定要傾囊相授,若殿下不對之處一定要及時制止,斷然不能再像昨日那般沖動。
只是這公主殿下昨日裏便語出驚人,頗為出格,行事又沒個章法,他真的能和這公主殿下相處得來麽。
咚——
學堂的第一道悠揚的鐘聲響起,提醒衆學子距離上課還有一刻鐘。
楚堯到了學宮附近,周圍的人便多了起來,這學宮之中念學的皆是皇子,公主,以及王侯之子,幾乎都是與皇室有些淵源。
入了學宮卻還未見公主殿下,楚堯便先找了位子,将昨日看的書溫了一遍,這學宮之中,已經幾乎坐滿了人,這公主殿下卻是還未到……
經過昨日一事,楚堯不由得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殿下不會第一天就要遲到吧?
思及此楚堯放下書,想去看看殿下來了沒有,才剛站起身來,耳邊就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
“呦,這不是六公主的伴讀楚公子麽,啧啧啧,這靠着臉蛋兒選進來的就是不一樣,還是離我們這些靠才學選進來的人遠點兒,以免拉低了我們的檔次,讓別人以為學宮是什麽人都入得了的呢。”
楚堯看着眼前找茬的這人,這人是二皇子衛成沅的伴讀,名叫何師衡。
他們自幼便相識,只是不知為何這何師衡處處皆愛與他比較,如今有了話柄,更是要嘲諷上他一番。
楚堯看了他一眼,并不想理這人,只是起了身自己往外走。
“楚堯,你心虛了吧,沒有點真東西,就別來學宮裏丢人現眼。”這何師衡扯着嗓子喊,生怕周圍的人聽不到似的。
學宮中衆人一時看向二人,頗有一種等着看好戲的意味。
這二人一個是二皇子伴讀,一個是六公主伴讀。二皇子與六公主又互看不順眼,兩個伴讀剛到學宮就吵起來,倒是頗為有趣。
大皇子衛成懿、二皇子衛成沅為皇後所出,可是這皇後卻不得寵愛的,反倒是這六公主衛明月和三皇子衛成朗的母妃淩貴妃獨得盛寵。
今太子未定,皇後一派與淩貴妃一派勝算最大,情況未明,衆人倒是不敢輕易站隊,沒人敢輕易摻和到這兩人的争吵裏。
楚堯不得不停了步伐,他若現在還退讓,怕是反而生了閑言碎語。
“何師衡,我有沒有真才實學大考的時候自能見分曉,讀書是讓人識理,而不是無故挑起事端,你這樣咄咄逼人才是失了讀書人的身份。”
何師衡被他噎得一時無言,梗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公主殿下怎麽選的你,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确确實實也不是靠什麽才華選上的。”
呼。
楚堯長舒了一口氣,沒有再理他。公主這樣說他,他确實沒有辦法反駁。
咚——
第二遍鐘聲适時響起,楚太傅已經進了屋,看了一眼楚堯。楚堯卻是看着一旁的空位子搖了搖頭,還真讓他猜中了。
她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散漫。
“楚堯,公主殿下怎還沒來?”
“太傅,今日殿下還未來學宮,學生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學宮之中,不宜以阿父相稱,與其他學子一同稱太傅最為合宜。
話音剛落,就見門外一抹紅色的身影突然出現,跑得氣喘籲籲。
“太傅大人……我到了。”
來人赫然便是衛明月。
“殿下,學業不可荒廢,也不可憊懶,怎可第一日就遲到,那以後又要如何堅持。”
衛明月扶着門框氣喘籲籲,她明明今日也沒有偷懶,只是這雪天路滑,小蟬拖着她來的路上又走得急,這才不慎滑了一跤,左趕右趕才趕到,誰曾想還晚了會兒……
這會子還要挨罵,早知道趕不上不如美美睡上一覺……
“太傅,今兒是個意外,下次我一定準時到!”
“下不為例。去坐下吧!”
衛明月剛松了口氣,看到楚堯給她占了位子就趕忙過去坐下。
很不錯,看來這個伴讀倒還算靠譜,占座,拿書,研磨這等小事就交給他了,倒是個不錯的小跟班。
還未等衛明月坐穩,就又聽到一記驚雷。
“楚堯,你作為公主伴讀,殿下遲到,你也有責任,你要做的不僅是跟殿下交流課業,還要監督殿下,以後每日到學宮前去瑤光殿外等候殿下,不能讓殿下再犯今日之事。”
“哈?”衛明月一驚,這他也管?這哪是伴讀,簡直快成了管事姑姑……
“是,太傅。”
衛明月見他應了聲,忍不住朝他擠眉弄眼,揚了眉,小聲告訴他:“你要等你自己等,我可不管你。”
這人卻是板着臉半天未有回應,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楚堯才臉上爬上一臉黑線:“殿下,課堂之上不可閑談!”
這這這……哪算哪門子閑談,她明明只是問上一句而已,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衛明月見他看的認真,倒是懶得跟他計較,自己趴在桌案上,一手杵着頭看這窗外的雲雀。
看着看着就又犯了困,剛眯了眼就聽“啪”地一聲,一根長長地戒尺敲在案上,驚得這貪睡的貓兒炸起一身毛。
衛明月挺直了腰端坐好,正聽這楚太傅講道:“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辭,安民哉!正所謂人不可以不恭敬,神态要像若有所思般端莊穩重,說話時态度要安詳,言辭合理審慎,才能安定民心。”
“若夫坐如屍,立如齊。如果坐着,就要像受祭的屍那樣莊重地端坐;站着,就要像齋戒時那樣恭敬地肅立。”
衛明月只是卻是又垂下了頭。
只是這老太傅的聲音就像那音紋符咒一般,環繞在四面八方,‘毋不敬’ ‘俨若思’ ‘坐如屍’ ‘立如齊’,亂七八糟想要一股腦兒地侵入她的腦海來,差點兒把那原有的壁壘屏障沖個稀巴爛。
衛明月晃晃腦袋,伸手一拍,趕緊把厭倦的這禮法規矩倒了出來,才輕松地舒了一口氣,舒坦地趴在案上。
什麽規矩禮教,自在随心才是正道兒。
一待便是兩個時辰,坐得衛明月是渾身不得勁,莫說還是讓她在這兒聽人講書論道,就算是讓她看了她最愛的蹴鞠騎馬,鬥雞走狗,聽戲唱曲兒也斷然坐不得這麽久,還沒散學,心裏就滿是晚上約了騎馬射箭之事,哪裏還聽得進去。
一散了學,就想趕緊溜出去……
還未走出幾步就被一個矜漠如雪的聲音叫住:“殿下,今日回去切記要完成課業,若有不懂之處也可以問我。”
“知道啦!知道啦!”
楚堯嘆了一口氣,看她頭也不回地邊走邊答,也不知有沒有有沒有放在心上。
“那楚堯明日就在瑤光殿外恭候殿下。”
“嗯嗯嗯……”衛明月随口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