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主城中央有一座晝夜不停的音樂噴泉,被本地居民評選為“深受青年男女喜愛的約會聖地”,盡管青年男女們都更喜歡在城外冒險,很少在安逸的主城區逗留,但誰在乎呢,約會聖地總是不嫌多的。
距離音樂噴泉不遠處,有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白塔頂端是一處觀景臺,這裏則被本地居民評選為“人生中必須要來一次的紀念聖地”,為什麽只是“來一次”呢?或許是因為這座白塔同樣沒有安裝電梯,觀光的人也無法借助異能,只能用雙腳一步一步攀登上去。
不過,即便如此,喜歡這座白塔的人也不在少數。哪怕是攀登時忍不住抱怨,當他們登上觀景臺之後,總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假如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天氣真好,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極為鮮明的色彩,李綏綏忍不住擡頭仰望,除了夢幻大陸,大概就只有童話風的動畫裏會有這樣的天空。
身後傳來一聲馬嘶,李綏綏回過頭,正看見魔法師和寧決告別,發現她看過來,魔法師也朝她揮了揮手。
魔法師是更習慣流浪的,他在主城短暫停留,做完了他該做的事,盡到了自己的責任,現在終于能夠再次出發。
在這之前,魔法師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把風險和後果都告訴了寧決,至于該怎麽選擇,就憑他自己了。
“祝您好運。”魔法師留下最後的祝福,騎上棕色小馬,離開了這座安寧平和的城市。
“他走啦,”李綏綏走到寧決身邊,和他一起看了看魔法師的背影,說道:“我們也快出發吧。”
寧決很快回神,收拾起那些繁雜的心緒,他看向李綏綏,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種很柔和的眷戀,他牽起李綏綏的手,“走吧。”
兩人從音樂噴泉路過,駐足了一會兒,聽完一首舞曲,又朝白塔的方向走去。
站在白塔腳下擡頭一望,漫長的階梯綿延不絕,好像看不到盡頭,實在是很遙遠的一段距離。
假如讓李綏綏一個人來走,哪怕是作為“游戲玩家”時,只需要點擊屏幕進行操作,她都覺得枯燥無聊,很難堅持。
此時此刻,她作為腳踏實地真正站在這裏的人,想要登上白塔就只能一步步邁動腳步,自然是比玩游戲時要辛苦很多,她卻覺得沒那麽困難了。
白塔高聳入雲,于是,在攀登的過程中,她時不時還會路過一兩團雲,要知道,夢幻大陸的雲不是飄渺的水汽,而是真真切切的團狀固體,觸感溫軟,就像童話書裏描繪的那樣,棉花糖一般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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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有多久,似乎朝陽變成夕陽,腳下的雲朵也鍍上了金邊,階梯邊出現了一塊指示牌,上面寫着,推開門就能看到觀景臺。
觀景臺是一處懸空的平臺,玉石基底,水晶圍欄,游人站在這裏,視野間沒有任何阻礙,能夠把整個夢幻大陸都盡收眼底。除此之外,雲霧缭繞間,還藏有許多奇珍異獸,姿态十分飄逸美麗。
李綏綏小心翼翼踩上觀景臺,生怕驚動那幾只正在梳理羽毛的仙鶴,寧決不知從哪裏拿出一袋面包屑,遞給她。
雖然很難理解仙鶴為什麽會喜歡吃面包屑,但李綏綏決定入鄉随俗,把面包屑抛灑出去,很快,四面響起了一聲聲清越的鳥鳴,空中甚至出現了絢麗的泡泡,柔美的濾鏡。
“團建要是選在這裏就好了。”李綏綏不由得感慨。
寧決同樣注視着眼前這一幕,卻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評價,李綏綏悄悄看他一眼,感覺他有些過分沉默了。
等到仙鶴們離開,觀景臺又恢複平靜,寧決看着遠處的燦爛雲霞,說道:“這是我第一次來這裏。”
李綏綏說:“我也是第一次來。”
“是嗎,”寧決笑了笑,“沒有和別人一起來過?”
寧決忽然扳起了手指,“比如說……金頭發的艾維斯、銀頭發的布萊恩、長頭發的勞倫斯,噢,還有那個時不時長出鱗片的維克托?”
李綏綏的臉色不斷變幻,最終憋出一句,“這都是誰啊?”她觑了觑寧決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我真的不記得了,或許曾經認識過,但那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寧決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回答讓他又欣喜又難過,他當然不希望李綏綏深刻地記住那些人,但如果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他難免也物傷其類,覺得有點寂寥,這當然不能怪她,或許只是“外來騎士”的傲慢吧。
“在我打開游戲的那一刻,啊,我是說,在我來到夢幻大陸的第一天,”李綏綏忽然說道:“我見到了很多不同的人,他們各有各的本領,各有各的特殊之處,要麽是身懷異能,要麽能變幻形态,他們都很強大、勇敢,充滿魅力。”
“嗯,”寧決說道:“比如艾維斯、布萊恩、勞倫斯……”
“但我覺得這樣的人很無聊,”李綏綏趕緊制止了他繼續往下念,“我好像無法欣賞他們的優點,更別提和他們相處,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不知道和天龍人能聊什麽,他們能理解我的處境嗎?能理解我平凡生活的煩惱嗎?”
寧決也陷入了思索,他在努力理解“天龍人”這個詞彙。
“我差點就棄游了,”李綏綏頓了頓,她臉上忽然露出一點奇妙的笑意,“然後,我就看到了你的pv,嗯,你的一些介紹吧。”
其實嚴格說來,寧決作為“王子殿下”,也應該被歸為天龍人的範疇裏,但李綏綏想了想,決定先忽略這一點,她回憶起當時看了許多遍的pv動畫,說道:“或許你不記得了,但在你十多歲的時候,在敵國當質子時,你喜歡對着山谷說話,想象裏面會有神仙,會有神明,能聽見你的心聲。”
寧決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他記得,并且為此感到羞慚,他不太想提起這些事,“那時候我太弱小,所以寄希望于祈禱,幻想着有人能幫助我。偶爾情緒低落的時候,也會想象一些充滿奇幻色彩的際遇。”
“嗯,”李綏綏笑了,“我喜歡的就是這一點,你知道嗎,我十六歲寫過一首很幼稚的詩,發表在雜志上,除了那一首,還有更多沒有被發表的,寫在草稿紙上的詩。我媽媽總喜歡拿這件事來笑話我,她覺得我沉浸在幻想,不敢面對現實。”
“我總是被這樣說,這種批評聽多了,我也慢慢覺得很羞恥,為什麽身邊的同學都不是這樣呢,大家都非常積極上進、非常熱愛真實的生活,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癡迷于那些虛構的故事,總喜歡念叨那些漫無邊際的幻想。”
“其實我不明白,就算只有我一個人這樣,難道我就有錯嗎,和別人不一樣就是錯的嗎?”李綏綏搖了搖頭,忽然又高興起來,“結果我發現,原來像你這樣非常厲害的人,也會做那些看上去沒有意義的舉動,原來你也是會幻想的。”
寧決怔了怔,他低下頭,看見李綏綏緊緊攥住了自己的手。
“我那時候真的很喜歡你,我非常喜歡那個像我一樣,喜歡幻想的你。”李綏綏說道。
“這算是告白嗎,”寧決的聲音有些低,他問:“那麽現在呢,你還喜歡我嗎?”
李綏綏笑了,“是的,當面告白,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呢,我現在也喜歡你啊,我雖然長大了,改變了很多,但還有一些特質是永遠不會變的。”
“為什麽會流眼淚,是因為我嗎?”寧決問道,他伸手觸碰李綏綏的眼角,抹掉了一滴眼淚。
“什麽?”李綏綏并沒有意識到,她甚至又笑了,“唉,可能是難過吧,我知道我們今天來這裏是為了告別。”
寧決有些遲疑,他不想看見她難過,卻無法開口否認。
“魔法師的話我聽見了,”李綏綏說道:“其實這很正常不是嗎,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像那些奇遇、冒險一樣,總會有結束的一天。沒關系,你就留在這裏好好生活,我也會在我的世界裏好好生活。”
“沒關系,我不會忘記你的,這就夠了。”李綏綏說道。
真奇怪啊,寧決想,盡管說着這樣豁達的話,她還是在流淚,這是謊言嗎?還是說,她從前說過的那些絕情冷酷的話,才是謊言?
按照寧決的設想,和他比起來,李綏綏才是那個決絕而不留餘地的人,可她現在還在流淚,真是矛盾的人,說着告別的話,流露的全都是不舍的情感。
寧決凝視着天邊的晚霞,說出了那句據說所有游客登上白塔都會說的一句話,“假如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
當最後一縷餘晖散去,當白鳥的羽毛飄落,他們說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