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府直播
地府直播
鬼界堡，是位于陰曹地府的第11站。
大部分生前沒做過惡事，不用進地獄受罪的鬼魂，都會在這裏暫住。
湯圓是只新死鬼，死于十八歲生日那天。
眼下，正在找成年後的第一份工作。
她夾在一群經驗豐富的老鬼中間，好奇地仰起頭，審視懸浮在鬼才市場最中央的巨型屏幕。
【拔舌地獄第280號刑臺誠聘行刑鬼2名，早8晚8兩班倒，忌日休3天，月薪5000】
【伏澄市城隍招黑無常4名，白無常1名，負責引魂，能服從命令者優先，底薪2000，有提成】
【……】
【直播間轉讓：待遇從優包吃包住（條件：養貓貓）】
最後一條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後面多了個紅色的倒計時。
01：24：56。
怎麽看怎麽可疑。
“丫頭？咳，丫頭！”旁邊一位老鬼見她對這廣告有興趣，猶豫着跟湯圓搭話。
她相貌清秀，身材纖細，皮膚有種近乎病态的白，被巨幕散發的青藍光一晃，顯得鬼氣更重。
可一旦細端詳她的五官，又會由衷感嘆是位真正的美人。
老鬼見湯圓年歲小，是只沒什麽經驗的單純新鬼，忍不住勸道：“那直播間可要不得，之前去的鬼都被坑慘了。”
湯圓眨眨眼：“您知道那直播間到底是做什麽的嗎？”
“看你挺年輕的，有個叫‘地府直播’的軟件聽過沒？”老鬼抱着雙手問道。
湯圓點頭。
随着時代的變遷，地府和鬼魂的存在早就被徹底證實。
“地府直播”則是在三年前興起的APP，信號能連通陰陽兩界，做主播的大部分都是地府鬼魂。
她生前病重纏身，無聊時倒是看過，內容五花八門，聊天吃播唱跳什麽都有。
在靈異愛好者群體內刮起陣不小的飓風。
“那貓的直播間能接賞金任務。”
“誰家裏鬧鬼啦，丢東西啦，被下咒啦，就委托它過去幫忙。”
“結果它才幹一周，顧客的投訴率就達到了100％，還出現了攻擊委托人的行為，賠個底兒朝天，家裏現在窮得就剩承重牆了。”
“後來那貓大概是餓得受不了，就上這兒來挂廣告，騙鬼接手直播間養它。”
“結果一做任務它就搗亂，脾氣刁鑽嘴還挑，弄得那些鬼反倒搭了不少存款！”
老鬼吐槽得義憤填膺，其他鬼魂也七嘴八舌加入了聲讨大軍。
“看到這個倒計時沒？”老鬼指指廣告後面的那行紅色數字：“今晚12點前，那直播間再接不到單就要被封了！”
湯圓發現，那倒計時已經變成01：12：23。
“不過話說回來，整個地府好像就那只貓的直播間有資格做賞金任務，酬金靈活，自由度還挺高的。”
“如果真能好好發展的話，應該會有錢途吧？”
“咳，現在還談那些幹嘛……”
湯圓垂下眼睫。
她從八歲起就重病纏身，餘生的歲月都在醫院渡過。
現在來到地府，她不想困守在那些死板、枯燥的崗位上。
雖然這個直播間快被封了，但它自由度高，搞得好點還有錢途……
嗯，不錯。
她很喜歡。
湯圓伸出食指，在衆鬼的驚呼聲中，點擊那條廣告。
【恭喜湯圓報名接手“貓貓的直播間”成功，請前往位于妖尾田的“貓貓的家”與原主播進行交接。】
整個鬼才市場的上空，瞬間回蕩起女鬼播報員陰測測的祝福聲。
* * *
鬼魂移動的速度要被活人快十幾倍。
湯圓離開鬼界堡，沿着西南方向奔跑數十公裏，終于看到了約一公頃的藍色妖尾草。
那草長得半腰高，花序跟陽間的狗尾草很像，卻比其大許多倍。
花序、葉與莖的藍色則深淺不一。
湯圓經過時，形如尾巴的花序對她的觸碰或敏感避開，或缱绻纏随，搖曳成道道海浪。
偶而有雙翅白透的流火蝶被短暫驚起，盤旋須臾又落回草間休憩。
湯圓穿草而行，在沾了一身露水後，終于看到了那間立在浪田最中心的小木屋。
屋檐斜挂着塊半裂開的牌匾，上面七扭八歪地甩了四個大字：貓貓的家。
“有人……咳，有鬼……有貓貓嘛？”湯圓站在門口，接連換了三個稱呼也沒得到回應。
瞧門是半掩的，她叫了句“打擾了”，索性推門進去。
屋內黑得很，湯圓卻能清晰地看到所有陳設。
鬼魂的夜視能力很強，只是直視強光時眼睛會被灼痛。
屋裏像是個被搬空的客廳，左側有一扇窗，窗簾破敗，沒見到其他房間。
地板裂開不少豎紋，雜亂地堆着許多妖尾草。
湯圓打量着四周陳設，頭忽然轉向窗口。
“原來躲在這——”湯圓輕聲道。
她快走兩步過去，猛地拉開窗簾。
簾布揚起，藏匿者驟然現身。
那是只黑貓。
它沉默着，藍眸裏仿佛有浮冰在流動。
【好漂亮的貓。】
湯圓在心中由衷感嘆。
【可愛。】
【想喂它吃小魚幹。】
黑貓坐得優雅又拘謹，尾巴略顯焦躁地甩了兩下。
湯圓想摸摸它，誰知手才伸到一半，卻被對方的爪爪給擋住了。
“轉讓成功，恭喜主播湯圓獲得專屬直播間。”
＊* *
“健康陰間娛樂，享受美好生活，歡迎主播湯圓入駐地府直播APP。”
一陣冰冷的提醒音在湯圓耳邊響起。
地府官方的許多通知，都會通過“靈魂傳導”的方式直接傳達給鬼魂們。
“請主播在54分23秒內完成一次委托，否則直播間将被封禁！”
“現在開始介紹直播間的運營模式，請注意！”
湯圓耳邊源源不斷的提醒，似乎剛才跟黑貓的擊掌舉動，就算完成了轉讓儀式。
她将注意力從黑貓身上收回，仔細留意官方提醒。
“‘湯圓的直播間’将沿襲視覺共享模式，帶給觀衆們身臨其境的真實感。”
“觀衆種族為：人、鬼、妖。”
“新任主播可自行制定直播間的交易規則，酬金與平臺9：1分成。”
“任務期間主播若對委托人造成財務損壞、人身傷害，後果和賠償由主播自行承擔。”
“請問，現在是否開啓您的首次直播？”
湯圓回望黑貓的位置，發現它已不知去向。
似乎沒打算向傳授給她什麽經驗。
“确認開播。”湯圓深吸一口氣，直接道。
她是個行動派，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
眼前的世界忽然卡頓一瞬。
等她再次眨眼，視線內竟浮現出直播間的畫面！
左上角标着直播人數，很快從3跳漲到28後勢頭就慢下來，不過還在勻速增加。
左下角半臂左右的區域，則是觀衆們發彈幕的公屏。
原來觀衆們看到的直播畫面，就是她的視角。
直播間的頂端中央，挂着紅色的倒計時。
00：51：34
[黑]：哈哈！爺關注的搞笑主播開播了！
[黑]：今天封直播間是吧？這不得守着看？
[白]：诶不對，你們看，直播間變名字了！
[黑]：“湯圓的直播間”？來新主播了？
[白]：那笨貓又把直播間給轉出去了！哈哈哈哈！
彈幕鬧成一團，基本上都是來看樂子的。
湯圓還在摸索直播間的各種功能，她找到右上角的說明手冊，飛快浏覽了一遍。
原來觀衆ID的顏色，對應的正是其種族類別。
鬼魂是黑色，人類是白色，妖族是紫色。
[黑]：hello啊，主播在嗎？
[白]：怎麽不說話？
[白]：這回來了個啞巴鬼？
倒計時 00：45：13
觀衆人數開始穩定在200左右。
說明手冊閱讀完畢。
湯圓清清嗓子。
她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氣定神閑地對觀衆們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新主播湯圓，請多指教！”
彈幕像被截流般空屏片刻，很快又迅速湧動起來。
[黑]：好溫柔的聲音！我耳朵懷孕了！
[白]：前言撤回，小姐姐絕對不是啞巴鬼！
[黑]：再多說兩句吧嗚嗚嗚，這聲音柔到我骨子裏了！
彈幕熱鬧，任務欄卻空空如也。
如她所料。
畢竟基礎酬金是666，不算小數目。
“今天是開播第一天，我要加條新規定。”湯圓浏覽着彈幕，“那就是——任務失敗，酬金百倍賠償！”
* * *
一排排“？”瞬間飄滿公屏。
湯圓認真道:“假設您預付的酬金為666，任務失敗，就會得到66600的賠償哦！多付多得！”
[白]：百、百倍賠償？還有這好事兒？
[黑]：我看她只是怕直播間被封，想用這招求單吧？
[白]：居然要花六萬多保直播間，這犧牲也太大了。
[白]：你那還是保守估計，主播敢這麽玩，萬一有人把酬金設定成100萬怎麽辦？她拿得出1個億？
[黑]：咳，地府在債務追讨方面可是專業的。
[黑]：到時候被送去無間地獄，24小時無休拼命工作，就是欠下金山銀山，也總有還完的一天。
湯圓靜觀公屏上的熱鬧，八風不動。
兩分鐘後，“咻”的提醒音響起，任務欄新增了條委托。
【緊急任務】
【委托人：[白]一夜暴富】
【委托任務：求主播用合法的手段讓我暴富】
【酬金：666】
【接受or拒絕】
湯圓輕笑，伸出食指點擊“接受”按鈕。
她接到任務了。
直播間的觀衆們集體愣住。
[白]：花666就想暴富？我看你做夢比較快啊！
[白]：真有出生（畜生）趁機薅羊毛！這麽點時間，這坑爹任務怎麽做！！
[白]：出生！！
[白]：雖然他在占便宜，但他選了酬金最低的檔，還算有點良心，沒讓主播虧太多。
[黑]：那也是出生！我從十八層地獄鄙視你！
按慣例 ，委托人的新發言都會在公屏置頂。
但是在一片熱切的“出生”問候中，“一夜暴富”尴尬地沉默了。
他的确是沖着百倍賠償下單的。
“請大家冷靜，直播間的說明手冊提到過，平臺會自動對委托人進行甄別，為其劃分任務類別。”湯圓沉着地安撫觀衆。
她走到屋外，繼續解釋。
“當委托人被超自然現象所困擾時，系統會将委托判定為‘緊急任務’，普通情況則是‘心願任務’。”
“雖然這位‘一夜暴富’自己不知道，但他現在的處境，可能有點不妙。”
而且手冊上還提到過，主播接單成功後，平臺會在數秒內派出租車接她去陽間。
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吧？
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什麽意思？我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一夜暴富：主播你說句話啊主播？主播？主播！！！
湯圓沒顧得上回答他。
她看到一艘小船自遙遠的紫紅色天邊而來，瞬息間劃過廣闊空間，穩穩停在她面前。
* * *
擺渡人立在船頭，單臂圈倚着沒入地面的長長竹篙，沒精打采地沖她揚了下頭：“湯圓？”
他是個頭發蓬亂的瘦高男人，身穿寬松的深綠色工作服，腰帶紮得很緊。
“是我。”湯圓應道。
“上船。”擺渡人回得簡潔。
來的明明是艘船，平臺居然管它叫“出粗車”……
“麻煩您快一點，我趕時間。”湯圓坐好後催促道。
“抓穩。”擺渡人碎長發間的目光突然認真。
臂展，長篙起。
狂風自船底蓄勢，竹篙狠狠斜入地面。
湛藍的妖尾草田剎那間被強氣流一分為二，如同被劈開的海洋。
“一路、順風！”擺渡人字字用力。
強烈的沖刺感，讓湯圓整個魂體向反方向仰去！
所有景象都變成了色彩斑斓的直線，向前向後無限蔓延。
等她再睜開眼，發現船正停在一棟臨近馬路的公寓樓前。
街道霓虹燈閃爍，伏城市這座不夜城還在喧嚣。
“到了，樓上803。”擺渡人倚着竹篙淡淡道，又恢複成原來的懶散模樣。
時間才過去一分鐘。
“謝謝。”她跳下輕微搖晃的船身，慶幸自己沒暈船。
“回來時搖這鈴铛，我即刻就到。”擺渡人隔空扔給她一串古銅色的老式搖鈴。
留下句“一路平安”，他再度撐篙，劃着小船飄忽消失在湯圓的目光盡頭。
倒計時已經走到00：27：29。
湯圓加快腳步，進入公寓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