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夕陽穿過殘破的落地玻璃窗投入客廳，輕輕籠住睡在沙發上的少女，給她周身裹了一層柔光。
這裏是一處莊園別墅，即使如今因為末世而散發着荒蕪頹敗的氣息，但也能瞧出曾經是怎樣的富麗堂皇。
深色沙發上，少女閉着眼睛，蜷身側卧，呼吸輕細。身上草綠色的衣裙，裙擺下雪白纖細的小腿以及白玉蘭花瓣似的腳，從蓋着的男式外套裏露出來，像是春天裏剛抽葉的芽，嬌嫩欲滴。
而她整個人看起來也是纖嫩、柔弱的。
傍晚的霞光輕吻她烏黑的長發和白皙的肌膚，似有流光從她身上淌過。
沙發前則站着幾個剛從屋外進來的人，有男有女。都是穿着工裝褲或迷彩褲，上身各色T恤或背心，個別搭着防護外套。每個人的衣服和鞋靴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黑褐色的、有着濃烈腐臭味的污漬，臉上也有不知名的污痕和灰塵。
這是末世人最常見的形象。哪怕是他們沐浴清洗後，水流能沖掉身上的髒污，卻沖不掉浸潤在骨肉裏的滄桑。因此，沙發上渾身上下幹淨得仿佛在發光的少女，在他們面前越發顯得突兀。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許久。
被這麽多雙眼睛盯着，睡夢中的少女似有所覺，濃密的睫羽像是黑色的蝴蝶，輕輕顫了顫，嬌嫩的紅唇微微抿了一下。但大概是睡得太沉了，她并沒有醒過來，而是蹙起秀氣的眉頭，繼續陷入黑甜夢鄉。
她是那樣雪白，那樣柔嫩，那樣嬌美……在這周遭衰頹腐朽的環境裏，似淤泥裏開出的潔白嬌花，像破舊黑絲絨裏裹着的光潤珍珠。
純淨的氣息與這個四處荒涼、灰敗髒污的末世格格不入。
“她是誰？從哪裏來的？”
“覺醒了異能嗎？”
幾個人本能地壓低聲音，像是怕驚擾了睡美人，小聲地交流詢問。
一個穿迷彩褲搭白色吊帶，留及肩長發，化了精致妝容的年輕女人皺起眉頭看着那少女，“應該沒有異能吧？看起來也不像是很厲害的樣子。怎麽不送安全區，帶到我們戰隊來做什麽？”
“看着面生，估計是新來的。”另一個工裝褲配黑背心，紅發紮高馬尾的年輕女人，掃了一眼睡着的少女，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明媚眼底閃出亮光，“啧啧，這小美人長得可真水嫩。”
“這麽漂亮，看起來又弱，該不會是……”有人開始胡亂猜測。
“段飛宏，你又弄來了一個女人？”
“不是我不是我。”叫段飛宏的男人連連擺手，看向那少女的目光卻有些驚豔和向往，“隊長說每個人最多只能帶一個女人，我已經有麗麗了，哪裏還敢再弄一個！”
前面說話的白吊帶女人許欣妍聞言更是皺緊了眉頭，問向周圍其餘幾人，“那是誰帶她來的？”
這裏雖然只是臨時基地，可周圍也是布滿了防護裝置，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來。
“不知道。許姐，我們跟你一起回來的。”
“我們也是剛到……”
“是我。”
随着一道清朗聲音傳來，別墅旋轉樓梯上走下來一個拿着薄毯的俊秀少年。
少年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身形雖高，但因為剛剛抽條，肩背略顯單薄。他走到沙發前，将手上拿的薄毯給那睡着的少女蓋上，還仔細地遮住了她裙擺下露出的小腿和腳。
衆人被他細心的動作給震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小嶼你從哪裏撿來的女人？怎麽帶到戰隊來了。她也是異能者？”
“是。水系異能。”少年答道。
許欣妍撇撇嘴，“水系單異能沒什麽攻擊力的，留在戰隊有什麽用？何況咱們後勤部已經有水系異能者了。安全區人多，她去那裏服務更好。”
少年給那少女蓋好毯子，然後直起身，看向許欣妍，“擇哥同意她留下來了。”
“隊長？”許欣妍驚訝之餘，面色更加不悅。“隊長他怎麽會……”
“是我同意的。”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男子。上身是黑色短袖T恤配戰術背心，下面深灰色的迷彩長褲包裹着修勁有力的長腿，腳踏黑色短靴。身形精悍挺拔，似一柄利劍，行走間帶着無形的威壓。
見他進來，衆人自覺地讓路，嘴裏紛紛喊着“隊長”、“擇哥”、“老大”。
巫擇走到少年面前，掃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容沒什麽表情，“自己帶回來的人，自己安頓好。”
“是，擇哥。”少年巫嶼應了一聲，秀氣的臉上又開始露出糾結的神情，“可是隊裏已經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巫擇眉目不動，“自己想辦法。”
巫嶼連忙點頭：“好。”
正思忖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房間讓出來，他去跟老吳擠一擠。這時，那個黑背心高馬尾的年輕女人開口道：“那跟我一起吧，我那房間還有個小床。”
“謝謝羅琳姐。”巫嶼笑着說完，又遲疑了一下，想起羅琳平日痞裏痞氣的作風，看到個美女就愛吹口哨，有時候還要調侃戲弄一番。他忍不住叮囑了一句，“羅琳姐你別欺負她啊。”
羅琳看着他緊張寶貝的樣子，邪氣一笑，“我能怎麽欺負她？我又沒長小弟弟。”
話音一落，客廳裏的衆人頓時哄然大笑。
“哎喲，你是沒長，可小嶼長了呀。”
“小嶼人小鬼大，都知道給自己找媳婦兒了。”身材高大健碩，滿臉絡腮胡須的老吳擡起手，蒲扇般的大掌拍了拍巫嶼的肩膀，“眼光不錯啊，找了個這麽水靈的小美人兒。”
少年白皙俊秀的面龐漲得通紅，被他這大老粗沒輕沒重地拍得一個趔趄，站穩身子，紅着臉争辯，“不是……我沒有，我都還沒成年呢。”
“也就兩三年的事情，等等就行了，先養着呗。”吳俊又将他拍了一個趔趄，朝沙發上的少女看了一眼，笑着說，“連小嶼都有老婆了，趕明兒我也給自己撿個美女老婆回來。”
衆人嘻嘻哈哈一片，氛圍是緊張日子裏難得的輕松，連向來不茍言笑的巫擇都微微勾了勾唇。接着，他眉眼忽地一動，目光迅速掃向沙發那邊。
巫擇不僅是金火雙系，還另有罕見的精神系異能，因此對周圍的動靜極為敏感。
衆人随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才發現沙發上的少女不知是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緩緩地坐直身。
她雙手抱膝，神情有一瞬迷茫，但很快便警醒地扭頭朝這些人看過來。
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又大又黑，那雙水光潋滟的眼眸望過來時，衆人的表情都有片刻的凝滞。
太幹淨了。
所有人心裏都不由地閃過這個念頭。
經過末世地獄般的磨砺，每個人的眼神都帶了複雜的東西，除了初生的嬰兒，再也沒有人會有這樣一雙清澈純淨的眼睛。
像是夏日山澗的清泉，瞥過來時，讓人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得到了洗滌，變得神清氣爽起來。
還是巫嶼最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少年白皙的面皮上還有未散去的紅暈，話語都不太利索，對着那少女說道：“小、小月……你醒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
她失去了過往的記憶，最初醒來的時候，查遍全身，唯有手上戴着的月牙形手镯內側，刻了幾個字——
【桑月，我的月牙兒。】
桑月……她本能地感覺到這是自己的名字。
所以，在巫擇和巫嶼偶然撞見她，問她叫什麽名字時，她能順利地說出：我叫桑月。
是巫擇最先在廢墟裏發現了她。
他的精神系異能，察覺到廢墟裏細小的動靜，對巫嶼示意了一下，巫嶼用木系藤蔓将她從廢墟裏拉出來。
當時她是躺在一個類似救生艙或者營養艙一樣的物體裏。艙體已經損毀，少女一襲綠裙，蜷縮在裏面，眼睛是睜開的。
看到她的那一瞬，巫擇和巫嶼都有片刻的愣怔。
“我叫巫嶼，這是我們隊長巫擇。你叫什麽名字？”
“從哪裏來的？怎麽會在這裏？”
“……是跟隊友失散了嗎？”
“你會異能嗎？”
巫嶼将少女從損毀的艙體內牽出來，嘗試跟她交流，還教她使用異能的方法。
少女也是異能者。
只是她看起來太弱了，連覺醒的水系異能也極弱，細微的水流，量也很小，頂多在緊急時給自己解個渴，起不到任何作用，跟普通人也沒太大區別。
巫擇原本打算将她送往安全區，跟普通民衆居住一起，巫嶼卻堅持要留下她帶在身邊照顧。
“擇哥，她沒有熟人，又沒有過往記憶，去安全區會不習慣的。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少年瞥了一眼少女漂亮得驚人的臉和凹凸誘人的身段，耳根發燙，“她長得這樣……”
巫擇懂他的意思。
末世的人性經不起考驗，人的情緒與欲望都被無限放大，道德感和約束力降低。
因為人手不夠，各個安全區目前維持秩序的力量并不多。少女純淨的氣息對末世靈魂腐朽的人們有着極強的吸引力，又生得這樣誘人，在如今男女比例劇烈失衡的世界裏，獨自一人去安全區無人庇護，不一定比在喪屍包圍淪陷的城池安全多少。
巫擇最終同意巫嶼帶回了桑月。
桑月不知道是體力消耗過度還是什麽原因，在半路上昏睡了過去，是巫嶼将她抱回了別墅。
如今她醒來面對着這一屋子的人，只認識巫嶼和巫擇。
她先是看了看巫嶼，然後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這屋子裏最耀眼的男人身上。
見少女望向自己，巫擇緩緩開口：“我不管你是從哪裏來的，但不希望你拖團隊的後腿……”他冷峻的臉上并沒有任何輕視或者傲慢，只是平淡地陳述，甚至中肯地建議，“……或許你可以找個強大的靠山，否則你在這裏生存不下去。”
桑月最初醒來的時候，記憶全無，對目前的世界和處境完全不了解。還是在被巫嶼和巫擇帶回來的路上，看着車窗外滿目瘡痍的破敗景象以及路邊偶爾一閃而過的似人非人“怪物”時，露出驚詫表情，于是巫嶼簡單地給她講了一下情況。
她雖然沒有記憶，但有本能的判斷。知道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自身不夠強，又沒有強者庇護的話，難以生存。
于是，桑月仰頭看着這個衆星捧月，氣場強大的男人，确定他是這裏最強的大佬，她試探着問：
“我可以跟着你嗎？”
巫擇面無表情：“不可以。”
桑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