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老師好！”
“你好。”
“老師好。”
......
童栀站在校門口安排好學生列隊等候核酸檢測後，抱着文件夾看向了小池塘對面的衛生室。
衛生室門口，中心校的梁主任和胡校正親自動手給井溪打下手，幫他拿着核酸檢測需要的器材。
高大的“大白”從衛生室中走出來，童栀看着渾身上下被防護服裹得嚴嚴實實的井溪，捏了捏鼻梁處有些下滑的防護口罩，只覺昨夜的緊張窒息感又蔓延了上來——
“那個二維碼......”
“能用，只是我想加老同學的微信好友，但是怕被拒絕，所以沒好意思直說。”
井溪昨夜回答得坦然直白，反倒是大腦內快速運轉思考的童栀憋了個滿面通紅，落荒而逃。
因為她在腦海裏臆想的可能，實在是太令人臉紅了。
在井溪說出想加微信的話後，她腦海裏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井溪可能對她有些別的想法。
童栀現在想想，都為自己當時的想法感到窒息，多少有些臉皮厚得可以造城牆了。
“童老師，那就麻煩你配合井醫生了，我和梁主任先去會議室準備迎檢。”
胡校拎着準備裝醫療廢棄物的大塑料袋走過來，童栀上前接下道：“好的，您和梁主任先忙。”
井溪抱着采樣管的箱子，動作有些遲緩地邁到校門口擺放的采樣點，身上肥大的防護服內已經漸漸積盛起氣汗水，內裏洇濕黏附在他貼身的白衫之上。
童栀透過透明的防護罩看到井溪白淨額頭上的薄汗，她将手中的文件夾悄悄移到井溪的身後，替他扇風納涼。
“我能幫你做什麽？”
井溪搓着消毒洗手液的手一頓，偏頭看向仰頭望着他的童栀道：“平臺已經登錄好了，你拿我的手機掃他們的核酸碼，二十人一管，注意每管采樣的人要和掃碼一致。”
“還有，采樣完畢後要上報檢測名單，如果有沒參加采樣的學生，記得在名單上做标注給我。”
井溪戴好醫用手套尋找着她手上的文件夾道：“醫院要的名單也一并放在文件夾裏了......”
井溪看着童栀背在他身後扇動的文件夾，眼尾輕彎上翹道：“謝謝。”
“......不用謝。”童栀輕咳一聲問道，“醫院那份，等會标注好了一起給你。”
“好，我這邊準備好了，你可以掃碼了。”
童栀拿起井溪的手機，識別到面容後，暗沉的屏幕自動亮起，跳出了密碼解鎖界面。
她握着手機看向戴着口罩和手套，不方便觸碰手機的井溪，猶豫着要不要開口詢問密碼。
“100827。”井溪瞥了眼沒有動靜的童栀補充道，“密碼。”
童栀點點頭，解開屏鎖後開始了核酸掃碼工作。
幾十人的核酸信息很快便掃碼登記完畢，童栀站在隊伍旁邊，看向正在認真工作的井溪。
100827......
不是井溪的生日，和他的手機號、身份證號也沒有關系。
她見過井溪用生日數字做密碼，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剛才的那串數字，對他而言也有着不一樣的含義？
童栀看着手上已經鎖屏的手機，垂着眼眸許久沒有動靜。
“童老師，您和井醫生很熟嘛？”
童栀擡頭看向一旁扒着前方小姑娘肩膀的王馨，背過雙手微微彎腰平視道：“是，我和井醫生是高中同學。”
“哦~是同學。”王馨戳了戳前面低着頭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貼着她的耳朵小聲高興道，“你看，我就說童老師和井醫生不是男女朋友，你輸了，別忘了欠我的辣條！”
小姑娘清亮的嗓音，即使壓低了聲也依舊一絲不落地傳進了童栀的耳朵裏。
前面的女生匆忙回頭捂上王馨的嘴，對着她比了比噤聲的手勢後，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向了一旁正挑着眉毛看着她們的童栀。
意識到童栀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王馨和雲繡對視一眼，慫着膽低下了頭。
童栀的視線在倆人之間游移了一番，出聲問道：“你們是七二班的學生，王馨，雲繡，是叫這個名字對吧？”
兩個小姑娘偷偷斜眸看了眼童栀的神色，在對上她觀察打量的眼神後，趕緊縮回目光諾諾道：“......是。”
大概是童栀此時面上沒什麽表情，兩個小姑娘想起自己剛才拿老師的私事猜測打賭，不禁也有些怵了起來。
周圍原本還在喧鬧的同學也留意到這邊的情況，看着低頭懊悔的王馨和雲繡，紛紛盯向這邊看起了熱鬧。
童栀掃了周圍看熱鬧的學生一眼，把幾個比較活躍地記在了心中，然後擡手撫上兩個小姑娘的頭頂道：“有着一顆好奇心，是前進的最大動力，但是一個人的心力終究是有限的，所以好奇心也要用在最值的地方。”
兩個小姑娘很聰明，當即明白了童栀的意思，雙目明亮地看向含着笑意的童栀，忙不疊地點了點頭道：“童老師，我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随便八卦，會認真學習的！”
童栀笑了笑，轉頭環顧四周道：“大家剛剛步入初中，對許多事情都感到新奇，也會好奇，你們願意把注意力放在老師的身上，我很欣慰。也希望大家的注意力與好奇心可以一直保持到我的課堂上，并且一直維持下去。”
童栀頓了一下，故意摸着下巴琢磨道：“小小吹一下牛，我覺得我的課堂比我這個人更能讓人産生興趣。”
“噫！老師你吹牛！”
“不信？”童栀挺了挺腰板挑眉道，“那我們課堂上見？”
“好！！”
學生們看向童栀，三三兩兩靠在一起興奮的小聲讨論着，童栀擡手比了下噤聲的手勢，他們立即聽話的安靜了下來，整齊地排着隊伍繼續等候着。
井溪的目光在學生堆中的童栀身上停留了片刻，一雙墨瞳清亮溫潤。
站在桌前等候的學生疑惑地提醒了井溪一聲，井溪收回目光，低頭笑了一聲道：“抱歉，剛剛走神了，張嘴。”
全校師生一共二百零三人，做完核酸檢測時，拎來的垃圾袋裏已經裝了大半袋的醫療廢棄物。
井溪仔細收着核酸采樣管，吳老師走到井溪身邊轉來轉去，幾次看向井溪又沒說出什麽。
“吳老師是有什麽事情麽？”
吳老師看向井溪不好意思道：“井醫生，我的母親目前也住在學校，按規定她也需要做核酸檢測，但是她年齡大了，腿腳也不方便，您看能不能給我一份采樣管，我上去給她采個樣兒？
井溪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夾，在教職工一欄裏看到了一個空白位：“李文菊？”
“對對對，我母親就是這個名，麻煩你了啊！”
井溪按了按消毒洗手液，搓着手重新取出一支采樣管道：“沒事，您給我帶路吧。”
吳老師愣了一下，慌忙擺手道：“我自己去就行，她和我一起住在後面那棟宿舍裏，那段長階挺高的，現在天氣熱得慌，你穿這樣上去也不方便......”
“沒事。”井溪把其他物品寄放在門衛處，拿着采樣工具指了指校園道，“非專業人員不一定能采好樣，弄不好還可能會傷着老人家的嗓子。之前疫情嚴重時，十七層樓我都爬過，您給我帶路就行。”
吳老師看着認真的井溪輕嘆道：“又給你添麻煩了，多謝！”
井溪帶着東西，步伐有些笨拙地跟着吳老師在校園裏穿行，教室裏的學生已經靜了下來，只有老師講課的聲音順着窗戶飄揚而出。
在一衆老教師略微沙啞厚重的聲音中，井溪聽到了一道清亮溫婉的女聲，她正對臺下的學生做自我介紹——
“同學們好，我叫童栀，童話的童，栀香的栀......”
井溪側臉看向那扇矮樹遮掩的玻璃窗，童栀纖瘦的身影自窗前一閃而過。
吳老師順着井溪的目光看了過去，指着那扇窗戶介紹道：“那是七年級二班，童老師帶班主任，她估計正在上開學第一課。”
井溪笑了笑，吳老師引着他繼續往宿舍走道：“童老師看起來嬌嬌小小的，一開始我們還擔心她性格軟聲音小，壓不住場子。結果前天家長們來報名，她臨時接班開了家長會，整個過程從容不迫思路清晰，聲音也是清亮動人，語言素養很高，不錯！”
吳老師是真的很欣賞童栀，一誇起來，許久都未收得話語。
井溪靜靜地聽着吳老師的誇贊，等他誇獎完後，勾着唇角點頭道：“是，童老師總是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沉靜的外表下有着驚人的力量。”
井溪又回頭看了一眼正背對玻璃窗和學生交流的童栀，高束的馬尾，簡潔的白色T恤與牛仔褲，和他高一進班時，自窗前一瞥而過所看到的樣子，無甚差別——
“大家好，我叫童栀，童話的童，栀香的栀......”
那時的童栀正值豆蔻年華，比如今更顯稚嫩，但那雙瞳眸中明耀閃爍的光芒，自豆蔻至花信，一直灼在井溪的心口，從未熄滅。
吳老師突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向井溪道：“昨天我就想問了，井醫生好像和童老師關系特別好，你們認識？”
“嗯，我和她是高中同學。”
吳老師恍然點頭道：“噢，我就說你們看着關系挺好的，原來是同學，難怪了！”
“現在年輕人，肯吃苦又能幹的不多了，童老師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吳老師彎着眉眼看向井溪暗示道，“這樣的姑娘喜歡的人可多了，我覺得有心人得趁早下功夫，不然就得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井溪擡眸看向意有所指的吳老師，眸中笑意暈染道：“您說的是，童老師很優秀，确實需要趁早下功夫。”
吳老師上下打量了井溪一眼，滿意地點頭道：“小夥子挺好的，該主動時要主動哦。”
井溪低頭笑了笑，抿了抿唇角指路道：“咳，吳老師我明白的，您帶路吧。”
井溪原本因為高溫下穿着防護服而悶紅的臉，此刻連帶着耳垂也泛起了紅暈，吳老師看着皮薄的井溪，大笑兩聲背過身引路道：“明白就行！不說了，不說喽！”
童栀下課回到辦公室時，井溪正坐在她的辦公桌後和胡校商量着以後每周的檢測方案。
她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翻起學生檔案，對着筆記本圈圈畫畫，時不時還會鼓鼓腮幫撇撇嘴，看起來情緒不是很高。
“你是在給學生做特點記錄？”
正在沉思中的童栀驟然一驚，擡頭看向井溪，掃了眼只剩下他們倆人的辦公室道：“你和胡校談完事了？”
井溪拿着紙巾擦拭着被汗濕的額鬓碎發，眼睛瞟着童栀的筆記本，揚了揚下巴示意道：“談完了，你那個記錄好像寫錯了。”
童栀低頭看着自己的筆記本，擰着眉頭檢查道：“哪個錯了？‘精神小夥’高瑞青，‘兔子姑娘’陳程，‘文學刺猬’呂禾......”
“這個。”井溪點了點“兔子姑娘”問道，“我要是沒猜錯，你是在記錄她們每個人的特征，兔子姑娘......應該是指看起來溫溫軟軟，腼腆膽小的小姑娘吧？”
童栀鼓了口氣，動了動花瓣一樣的上唇點頭道：“嗯，陳程這個小姑娘總是低着頭，但是如果你和她說話，她就會帶着笑，軟軟地和你小聲交流。”
井溪挑了挑眉頭看向童栀斟酌道：“你确定你說的是陳程？今天我做核酸時，她可是大大咧咧地站在我面前，給我表演了四個聲調下‘a’的發音。”
“啊？”
童栀茫然地看向井溪，井溪拿過童栀身旁的名單，指了指蘇夢潔的名字道，“這個小姑娘，齊劉海馬尾辮，說話很小聲，但是很有禮貌，容易臉紅，我覺得你說的兔子姑娘應該是她。”
童栀翻了翻名冊仔細回想了一會，挫敗地垂下腦袋抵到了辦公桌上。
井溪被突然洩氣的童栀弄得一愣，正準備出聲安慰時，她又擡起頭一臉懊悔地嘆氣道：“我今天在班裏，認錯了三個學生，他們眼裏的亮光——”
童栀對着井溪指了指雙眼道：“就這樣，唰——的一下，消失了，我叫錯了他們的名字，他們好失望。”
童栀又一頭紮回辦公桌上，拿着名單蓋到腦門上嗡聲嘆息道：“我有些臉盲，總是記不住人。”
井溪笑了一下，拿過童栀頭上的名單，低頭與她對視道：“嗯，記不住就給人改名。比如，高一時你喊了我半學期的‘井河同學’。”
童栀看着噙着笑意的井溪，呆滞的面容噌的一下，暈滿緋紅。
幹嘛啊！！！
為什麽突然提起陳年糗事，她不要面子的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