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床上的沈知窈猛地睜開眼睛,她的額角沁出薄薄地一層汗。
外頭的天色還有些灰蒙蒙,沈知窈坐起身呆呆地看着小軒窗,她回想起剛才做夢的場景。
“夫人醒了?”
春桃悄悄進來準備熄滅房中的蠟燭 ,呵欠打到一半發現沈知窈正坐在床上。
被春桃的聲音将思緒拉了回來,沈知窈透過紙糊的窗戶看見外面又開始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她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問道:“昨夜顧昭什麽時候離開的。”
她知道顧昭被自己趕出房門之後沒立刻走,但是她沒有心軟的意思,想着他站在外面自己想明白了便會離開。
春桃端起燭臺,正要熄滅上面插着的蠟燭,聽見沈知窈問這個,才道:“五公子在外面站了一晚,剛剛才離開,他離開前讓奴婢告訴您,說是皇帝讓他帶着赈災的銀兩前往齊州,今天一早就要啓程。”
見沈知窈聽了沒有任何的反應,春桃暗地裏嘆了口氣,從前她覺得五公子和夫人二人雖不是整日裏膩歪在一塊兒,但是至少在她們看來二人極為恩愛,怎麽好好的突然鬧矛盾了。
她年紀小不懂夫人和五公子之間的感情,不過她聽老人說夫妻沒有不吵架的,有些夫妻反而越吵感情越深,所以她也不會僭越地去勸夫人。
沉默了半晌,沈知窈突然開口問道:“他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就知道夫人心裏還念着五公子,春桃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沒有說,只是奴婢聽說齊州離京中有些遠,來回差不多要一個月的路程。”
眼下離除夕只剩七天了,看來顧昭這個年是沒辦法在京中過了。
沈知窈重新倒頭回去,一聲不吭拉着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也不再理會春桃。
除夕那天,鄭氏帶着沈知窈去了清寧宮,劉太後此時還不知道沈知窈和顧昭二人吵架了,只在宮裏替沈知窈抱不平,稱皇帝故意讓顧昭去齊州赈災,根本沒想過自己的這個外甥女。
沈知窈坐在清寧宮內,雖然表面上是聽着鄭氏和劉太後聊天,實則她也在想着現在顧昭到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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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雖然她表現得很是不近人情,可她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顧昭,畢竟這人同自己一樣不屬于這個世界,好歹也算是同類,而且她發現自己對顧昭的感情有些複雜。
“聽說宮中的楊妃娘娘懷孕了?”
正想着顧昭的事情,沈知窈突然聽見鄭氏提到楊羽歆,她立刻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皇帝如今也五十多了,這些年除了淑妃生的十一皇子之後,後宮的妃嫔再也沒有誰懷上過孩子,本來楊羽歆年輕,能懷上也沒什麽奇怪的。
可是讓沈知窈産生疑惑的是,楊羽歆和蕭炎背地裏關系不正常啊。
萬一這人懷的是蕭炎的種,可不就是皇帝既當祖父又當爹了嗎?
想到這裏沈知窈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彎了彎,光是想想她就樂得不行,這皇帝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能看上自己兒子女人的人能好得到哪去?
書中曾經描寫過皇帝看上了三皇子的側妃,隐晦地同三皇子要人,這個側妃是三皇子深愛的女人,三皇子自然沒有答應。
然後他們父子二人的間隙越來越深。
沈知窈算了下時間,發現距離皇帝看上三皇子側妃的時間還早着,所以現在皇帝還在重用三皇子。
聽說北戎使者來的這段日子,三皇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皇帝不止一次當着太子的面稱贊三皇子,每次二人從勤政殿出來的時候,一個滿面紅光,一個黑着一張臉。
加之顧昭才上任的短短半個多月,就秘密清了朝中好幾位貪贓枉法的官員,這些也是她從鄭氏的口中得知的。
而鄭氏又是在劉太後這裏知道的,因為被處置的官員中有劉太後的侄孫,太子妃的親兄弟。
劉閣老告誡過每一個入朝堂的劉家人,不要卷入太子和三皇子的黨争之中去,但是仍舊有些心存僥幸的劉家人參與了黨争。
早就預料了事情會是這樣,劉閣老放了狠話參與黨争的人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了,跟這些人劃清了界限。
所以這這件事情并未牽連到他和太後,唯一受到牽連的是太子妃。
這太子妃的兄長自以為自己的關系和皇家密不可分,皇帝再如何也不會動自己,哪成想皇帝不近人情。
除了他之外,被捉的那幾位官員跟他的想法也是一樣,有些人甚至覺得顧昭不過剛上任吏部侍郎,手中還沒有實權,根基也還不穩,怎麽樣都不會動他們。
哪知道顧昭鐵血手段,直接先斬後奏。
他們從前沒有在意過一個刑部的小小郎官,京中也大多都在傳聞顧昭是謙謙君子,性子溫潤。
帶着人秘密捉拿他們的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即便外表看着依舊是溫潤如玉,可是行事卻狠厲果決。
不少人都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
這些被顧昭秘密抓捕的官員中,不僅有太子的人,也有三皇子的人。
“女婿這樣一來,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晚間在鄭氏的屋內用完晚膳,鄭氏看着自己的女兒突然說到。
她昨晚知道顧昭來找了自己的女兒,只是二人似乎依舊是不歡而散,今天聽說顧昭一大早就護送赈災銀倆前往齊州。
他得罪多少人與她也沒什麽關系,沈知窈喝了一口牛乳茶,才道:“他坐上那個位置,自然避免不了這些,倘若他沒那個能力,也不敢去捉那幾位。”
然而初五當晚,沈知窈收到了顧昭在中途遭受暴風雪失蹤了的事情。
繡花針戳破了她的指尖,沈知窈愣了一下,擡頭問道:“你說什麽?”
春桃有些不忍,但還是繼續道:“陛下已經派了人前往去營救五公子,夫人不用擔心。”
本來顧昭已經到了齊州的地界,可是突然遭受了暴雪,一隊人馬都失蹤了。
沈知窈強壓下心裏的慌亂,她不明白了自己明明讨厭顧昭,但是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卻不痛快,甚至有些害怕。
“夫人不用擔心,五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春桃替沈知窈拭去指尖上的血珠,然後輕聲安慰她。
這一晚沈知窈輾轉反側,她睜着眼睛望着帳頂,突然想起在莊子上的那一晚,顧昭跟她說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了她。
從前她以為是說的沈瑤,可現在仔細回想,他大約說的是他還是顧谌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她。
她壓住眼角的酸澀,聯想到顧昭秘密抓捕的那幾位與太子和三皇子密不可分的官員,沈知窈大概猜出了顧昭這次的失蹤并非簡單。
今天北絨使者已經離京,她要替他尋得一線生機。
第二天沈知窈讓秋梧找來了皎皎,将一封信給了她,并讓她偷偷塞到了三皇子妃的馬車上面。
剩下的時間她只能等了,以顧昭的聰明,沈知窈相信他會沒事的,只要讓太子和三皇子無暇顧及他,或許顧昭還有機會。
在坑人這種事情上,沈知窈似乎和顧昭有着莫名的默契,果然沒過幾天,鄭氏再次攜着沈知窈去清寧宮的時候,就聽見劉太後一言難盡地說太子現在被皇帝軟禁了起來。
而楊妃也被打入了冷宮。
這其中的緣由她不好往外頭說,但是沈知窈母女二人卻不是外人,于是她屏退了殿內所有的宮人,在屋裏只有他三人的時候才道:“這宮裏怕是不太平了,昨天賢妃和皇帝發現楊妃和太子二人在一處幽會,還被皇帝逮了個正着,皇帝當時氣得差點昏厥,你們也知道皇帝開年以來舊疾複發,眼看着身體越發的不好了,這個節骨眼上還撞見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的女人攪在一起。”
後面皇帝大發雷霆,當即命人帶着太子去了勤政殿,而楊羽歆則被打入了冷宮。
皇帝雖然知道了太子和楊羽歆二人之間私情,但是這件事除了在場的賢妃之外及幾個宮人,再也沒有任何人清楚,那幾個宮人還在昨晚的時候被賜死了。
楊羽歆懷着身孕,皇帝一時之間摸不準她肚子裏面的孩子是誰的,想要讓人給她灌滑胎藥,但是楊羽歆哭着喊着口口聲聲稱孩子是皇帝的,皇帝已然年老,好不容易後宮的妃子懷孕了,私心裏也希望這個孩子是自己的。
而皇後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立即跑去皇帝的寝殿哭訴,說一定是楊羽歆勾引的太子,不然以太子的心性怎麽也不會做出這等有悖人倫的事情來。
眼看着皇帝被自己說得松動了,結果皇後就帶着滑胎藥去了冷宮,親自給楊羽歆灌了下,沒多久楊羽歆小産的事情就傳到了皇帝耳中,原本還想着自己老年還能得一子,結果這一子被皇後給殺了。
聽說皇帝氣得吐血了,将皇後也一起軟禁了,現在他們母子二人被困在了自己的宮中,自然也沒辦法讓人繼續追殺顧昭。
這一出好戲聽得沈知窈目瞪口呆,她不過是将太子和楊羽歆有染的事情透露給了三皇子妃,沒想到他們的動作這麽快,也沒想到楊羽歆都懷孕了太子還要同她私會。
旁觀者清,估計這孩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太子的,不然太子為什麽會在楊羽歆懷孕的節骨眼上仍舊冒險與之見面?
只可惜,皇後親自将自己的孫兒給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不過皇後應該不會在乎,畢竟現在劉沁蘭肚子裏那個才是她正兒八經的孫子,皇帝的第一個皇孫。
仔細算來,劉沁蘭還差一個多月就要臨盆了,可就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自己的夫君和婆母都相繼被皇帝給軟禁了,先是長兄入獄,現在是自己被太子連累。
可以想象她這日子有多不好過了。
不過這些都跟沈知窈沒關系,她現在除了擔心顧昭之外,剩下的事情再也沒放在心上。
尤其是她讓鄭氏派去的人手每天都沒有好消息,日子久了她就開始慌了,甚至有點後悔那天晚上那樣對待顧昭。
這些日子沈知窈每天都在等關于顧昭的所有消息,只是到了上元節這天仍舊是沒有半點消息。
如果不是她尚存了一些理智,恐怕是要親自去齊州尋找顧昭了。
“夫人,今晚長安街熱鬧得很,可要去瞧瞧?”
見沈知窈這些天一直都恹恹的,春桃有意想讓沈知窈出去走走,哪知道宣平侯府那邊打發了人來,說是趙氏請她回去吃團圓飯。
哦不對,現在宣平侯已經被褫奪了封號,不再是宣平侯了,應該是顧府。
只是沈知窈完全沒了回去顧府的心思,她來公主府前已經讓人将枕流院鎖了,趙氏這會兒想來找她獻殷勤,也要看她給不給她這個面子。
沈知窈讓秋梧拿來了一頂鬥篷穿上,對着春桃道:“以後不必理會顧府那邊的人,找個時間将我放在顧府的嫁妝都搬回公主府。”
說着她徑自走出了房間,秋梧見狀立刻跟着出去了。
今晚鄭氏和沈穆進了宮中,沈知窈借口身子不爽留在了公主府,想着與其在府中胡思亂想的,不如出去走走,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街上人群熙熙囔囔,秋梧和春桃在沈知窈的一左一右護着她,免得被陌生人沖撞了。
只是沒想到因着異常人流,沈知窈和秋梧她們二人還是被沖散了。
沒辦法,她只能艱難地擠到街角的一邊等着她們回來尋找自己。
街上依舊是熱鬧非凡,沈知窈孤零零地一個人提着一盞蓮花燈站在街角,倒是顯得落寞多了。
有不少年輕男子路過還會往她這邊看來,都是驚訝于她的外貌,甚至有膽子大的男子上前想要搭讪,但是沈知窈都聲稱自己在等夫君。
搭讪的男子便都失落而歸。
見她這樣一副便知道她出身高門大戶,即便有的人心生了歹念,可若是被她的家人找上門了那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所以沈知窈站在街角的這段時間可以說很是安全。
只是在她等到街上的人逐漸變少的時候,春桃和秋梧還未尋到這裏。
正當她準備要親自去找她們二人時,一雙手從她的背後伸了出來。
一只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環住了她的腰将她往暗處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