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沈知窈面無表情地拿着那張紙,柔惠見狀假意安慰她:“你若是實在畫不出來的話,要不我同你換?”
柔惠拿到的是寫了以菊花為題作一首詩的紙,她擅長作詩,因着晉王夫婦只有她一個女兒的原因,自小請來教她的先生都是出自翰林院的大學士。
既然說了要遵守規則,沈知窈自然不會貿然答應她,且比起作詩,她還是選擇作畫吧,雖說這水榭裏除了菊花再也找不出別的什麽花來,但也總比讓她寫出一手不屬于沈瑤的字好。
沈知窈正要拒絕柔惠的提議,這邊聽見二人對話的孔吟芯就不高興了,她挽上了柔惠的手,不滿地對上沈知窈:“先前就規定了不能跟人換,你還是老老實實地作畫吧,柔惠心善,你搶了她中意的人她也沒跟你計較,你該安生些。”
什麽事情都沒做就被孔吟芯這樣說,沈知窈一時之間覺得她腦子有病,可對方出身比自己高,換做是以前這人要是敢這樣同她說話,怕是早就被她給諷刺回去了。
可是當下沈知窈只是小小的宣平侯府五夫人,她看了下孔吟芯趾高氣揚的模樣,只得面露委屈道:“孔姑娘誤會了,我并未要同郡主換這個,原也是郡主見我為難主動提出要與我換,郡主也是心善,你千萬不要因此怪郡主。”
她的聲音也不知是不是裏面換了靈魂的緣故,變得跟她以前一樣嬌柔,又加上她刻意帶上了委屈的情緒,聽在他人的耳中會讓人生出一點同情來。
誰怪郡主了?孔吟芯本來想要颠倒黑白,讓大家都以為是沈知窈理虧,結果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她的聲音帶了迷惑性,在她這幅可憐樣子的襯托下,自己則變成了刻薄的小人。
柔惠也沒想到沈知窈會作出這樣一副姿态,方才她自己跟她說話時候明明她還是木着一張臉,讓人一看就覺得好欺負,楊氏方才也跟她說過沈知窈在侯府一樣是個軟柿子,是個沒脾氣任人拿捏的人物。
所以她才會故意主動跟沈知窈提出要跟她換題,以為她會答應自己的提議,好讓其他人趁機奚落她,哪知道沈知窈并不上鈎,反而讓她在衆人面前失了信譽。
傅凝一向不喜歡柔惠那副裝出來的賢淑,趁機拉了沈知窈的手,對着柔惠笑道:“規矩是郡主定的,怎麽,郡主要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其他人也都看着柔惠,其中不乏好事者,京中的貴女大多有自己的圈子,有跟柔惠交好的,自然也有不喜歡她的。
但是敢表面上對柔惠不敬的人也只有傅凝一個,其他人見這氣氛有些凝滞,都想着這時候誰要是能出來打破這尴尬的氣氛就好了,可在場的人又不敢得罪傅凝,傅凝怼起人來六親不認,更何況确實是郡主做得不對在先。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衆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
見傅凝一副不把柔惠放在眼裏的表情,當下孔吟芯的臉色就黑了下來,她欲上前替柔惠辯駁,但是被柔惠攔住了。
Advertisement
柔惠沖着孔吟芯搖了搖頭,面帶歉意地同傅凝和沈知窈道:“是我糊塗了,為了賠罪,我這個做東的也不好太為難客人,這水榭裏除了菊花也沒別的花,對你來說着實困難,這府上的園子随你逛,不拘是哪裏。”
郡主都這樣說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異議,心中不禁對柔惠的好感又多了一些,紛紛稱贊她心胸大度,不跟傅凝計較。
柔惠抿嘴笑了笑:“好了,要開始了,大家都各做各的去吧,先說好了,若是作不出詩或者畫可是要罰的。”
沈知窈聞言看了一眼柔惠,猜想柔惠是不是料定了自己不會作畫,所以連懲罰都想好了?
要不她故意畫一堆醜東西出來,說實話她挺好奇懲罰是什麽。
為了吊衆人的胃口,柔惠又接着說了句:“當然,若是誰的詩寫得好,畫作得好,也自然是有賞的。”
沈知窈對她要賞的東西不感興趣,但是為了不丢人,只好在丫鬟點燃一炷香的時候往水榭外走去。
傅凝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本來還想好心提醒一下她,不要在晉王府亂逛,可是正當她要追上去,卻被翰林學士之女柳采萱給拉住了問她問題,等傅凝應付完柳采萱後,一轉頭發現沈知窈早就不知所蹤了。
沈知窈自然不是在晉王府瞎逛,她找了個路上的丫鬟帶路,來到了晉王府的花園裏。
看着花園裏開着的各色鮮花,一不小心就勾起了沈知窈的回憶,他們國公府上也有一個這樣差不多大的園子,因着祖母年輕時喜歡莳花弄草,所以祖父特意找匠人打造了一個花園,裏面還種滿了從大楚各地搜羅而來的奇花異草。
祖母每每提起的時候都是一臉笑意,雖然嘴上說着祖父這樣實在是浪費,但是沈知窈知道,祖母很是歡喜。
一想起祖父祖母,沈知窈不由地心生傷感,不知道他們二老得知自己病逝了會不會傷心,祖母有眼疾,若是因為自己病逝而哭傷了眼睛那可就是她的罪過了。
思及此,沈知窈微微仰頭看向碧藍澄淨的天空,等過了一會覺得眼中的酸澀退去後才慢慢收起了心思。
沈知窈正欲往更深處走去,卻聽見身後假山的另一邊傳來兩道聲音,一道稍顯稚嫩,另一道是成年男子清磁的聲音,這道聲音讓沈知窈覺得有些熟悉。
她沒打算聽牆角,正準備轉身離開去找站在園子門口的丫鬟帶她回去,就聽見假山後面那道稚嫩的少年音提高了聲音,且他說的話似乎還跟自己有關。
“顧哥哥,你真的不喜歡長姐嗎?那個沈瑤真有那麽好嗎,論家世相貌,她怎麽也比不上長姐。”
路過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腳的沈知窈:?
好的,她不用猜另一位是誰了,能這麽讓柔惠惦記的除了自己的便宜夫君還有誰?
沈知窈停下擡起的左腳,走到假山旁一棵樹的樹蔭下,然後拿出帕子拭了拭額頭沁出的細碎汗珠。
她站得近了點,聽見顧昭不疾不徐地道:“承蒙郡主厚愛,我現下已然成親,這些話世子日後莫要再提,于我于郡主都不好。”
即便顧昭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了,但是世子蕭忌依舊不甘心,他自小就崇拜顧昭,當初得知長姐的心事時還很高興,心道要是顧昭能做自己的姐夫那再好不過。
只是他告訴父王母妃長姐的心事,他們卻說顧昭的身份配不上長姐,才會讓沈知窈撿了便宜。
一想到最後成為自己自小仰慕的人妻子的是小官之女,蕭忌心裏就恨不得讓父王教訓一下那個小官,誰讓他竟敢高攀宣平侯府。
聽說沈氏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說不定就是她主動勾/引的顧哥哥,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顧哥哥這樣的謙謙君子自然也不例外。
蕭忌篤定了這個想法,便擡頭認真地看着顧昭道:“顧哥哥你不要被沈氏迷惑了,她那種出身的人定是從哪學了什麽下作的手段讨你歡心,你只是暫時被她蒙蔽了。”
才跟顧昭見了一面,且什麽都還沒做的沈知窈:你罵誰呢?
聽着蕭忌在顧昭面前造謠自己,饒是只想好好聽牆角,不打算露面的沈知窈都要按捺不住了。
只是未等沈知窈繞過去,顧昭也說話了,他聲音不似方才的客氣,倒是冷了許多:“我知世子不滿我娶的是旁人,但也請世子慎言,不要诋毀我夫人。”
沈知窈原本氣沖沖地腳步停頓了一下,這道清冷的聲音讓她聯想到一個人,但為了不讓蕭忌繼續跟個長舌婦一樣在顧昭面前繼續編排她,沈知窈還是繼續走了出去。
她裝作無意地繞到他們二人跟前,面露無措地看向他們,說話也帶了點小心翼翼:“方才聽見這邊有聲音,抱歉,會不會打擾了二位?”
蕭忌乍一看這樣一位嬌弱貌美的少女出現,心裏不禁生出保護欲,遂站直了身體,正色道:“無妨,你可是有什麽事?”
沈知窈卻沒有看他,而是故作驚訝地對上顧昭:“夫君,你怎麽在這裏?”
顧昭好整以暇地看了一會兒沈知窈,才換上淺笑:“世子有課業請教我,所以邀我至王府。”
說着他還當着蕭忌的面貼近沈知窈,擡手整理了一下沈知窈被耳墜纏住的一縷頭發,然後輕聲同她咬耳朵:“剛才世子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顧昭料定她聽到了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話,他一直不知道沈知窈的性情如何,但為了維持自己深情的形象,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知窈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加之她原本就不喜歡讓人離自己太近,但在蕭忌面前又不能表現出抵抗的情緒來。
她只得硬着頭皮對着顧昭此番的舉動嬌怯一笑,然後用軟綿地嗓音避重就輕道:“妾身不小心在這園子裏迷了路,跟着我的丫鬟也不知道去哪躲懶了。”
她這話裏帶了委屈,說完還睜着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着顧昭。
顧昭被她這樣看着,做出無奈又包容的表情:“我一會送你過去。”
沈知窈卻搖了搖頭,軟着聲音拒絕他:“我自己回去就好,夫君有事在身,我怎麽能麻煩你。”
蕭忌看着狀似親密的二人瞠目結舌,沒想到被他瞧不上的沈氏,竟然是這樣一位嬌嬌小姐,且他們站在一起時怎麽看怎麽般配,尤其是當他看見顧昭眼中含情地盯着沈知窈時,蕭忌就知道長姐大概是沒戲了。
這樣一位絕色在懷,顧昭眼裏哪裏還容得下旁人?
他看向一臉天真,柔柔弱弱依附在顧昭身邊,且看上去沒有任何城府的沈知窈,心裏便對她生出一絲羞愧,覺得方才他在顧昭面前貶低她的話太過了。
像是才看見蕭忌一般,沈知窈這才規規矩矩地跟他行禮:“見過世子。”
趁着給蕭忌行禮時沈知窈拉開了與顧昭的距離,然後對着蕭忌道:“郡主那邊看不見我怕是要着急了,世子知道水榭的方向在哪嗎?”
蕭忌有些不敢看沈知窈,只悶聲說道:“出了園子右轉往前走就是了。”
得了蕭忌的回答,沈知窈也不再管他們,略顯敷衍地行了禮就離開。
而在水榭的柔惠發覺沈知窈久久沒有回來,眼看着第二柱香已經快要燒完,她面上的笑意也深了。
孔吟芯将寫好的詩交到擔任考官的丫鬟手裏,走到柔惠身邊戲谑地笑道:“莫非是那顧五夫人作不出畫,偷偷先離開了?”
聞言有兩三個貴女也掩嘴笑了起來。
“誰說她走了,這不回來了嗎?”傅凝觑了一眼那些人,話音剛落沈知窈就到了那丫鬟跟前。
因為宣紙太大,她索性對半折了起來。
楊氏看見她對半折起來的那張畫忍不住嘲笑出聲:“五弟妹這是畫的不好看,所以才這樣遮遮掩掩,怕贻笑大方嗎?”
柔惠也很好奇,她抿嘴走到那丫鬟那邊,親自打開了那幅畫,然後在看見圖上的畫時,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
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