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大約是第一次見到顧昭，又是在這種場合之下，沈知窈挨着顧昭圍着桌子坐下時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和顧昭被三房和二房兩口子夾着，兩邊都是夫妻和睦的場景，而他們二人之間卻無甚交流，氣氛倒在其他人的襯托下怪異了起來。
沈知窈盯着碗裏一小塊蹄花出神，這道菜是方才趙氏出聲誇了一嘴，衆人不好拂一家主母的面子，才跟着夾了一塊在各自的碗中。
為了不顯得自己特立獨行，沈知窈也跟着夾了小小的一塊，只是她素來不愛吃油膩的食物，加之她本就覺得侯府廚房的廚子做的菜不好吃，所以她心裏很是無奈。
她跟着碗裏的蹄花大眼瞪小眼，幸而周圍的人都忙着低頭吃飯，并未發現她的異常。
只有坐在她左邊的顧昭發現了她的異常，顧昭原本也是沒什麽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動了幾下筷子，他剛放下筷子，就發現沈知窈盯着飯碗一直沒有動筷子。
略微低沉的嗓音在沈知窈耳邊響起：“你不喜歡吃這個？”
許是一大家子人都在，為了不引起關注，顧昭特意壓低了聲音。
感覺到身邊的人往自己這邊傾斜，沈知窈隐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松香，這種松香有些熟悉，她下意識偏頭，對上那雙琉璃般茶色的雙瞳。
沈知窈不喜歡二人靠得這麽近，便稍微拉開了一點，剛想說食不言寝不語，但是見周圍衆人間或低聲與自己身邊的人說話，她只好将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恰逢她看見周氏善解人意地夾了食物放在顧大的碗裏，雖然這不符合國公府的規矩，但是她現在不是國公府的三姑娘了，她是宣平候府的五夫人，應該不礙事的。
沈知窈看着那幾對面上相敬如賓的夫妻，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便宜夫君，她突然靈光一閃。
顧昭将沈知窈的反應都看在眼裏，他一邊耐心地等着她回答，一邊在心中想着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從一開始他見到她時到現在的種種反應來看，自己的妻子似乎并不怎麽喜歡自己。
結果他這個結論剛得出來，就見身邊的女子軟軟地往自己身上靠過來，然後他聽見她略帶嬌氣的聲音：“夫君，我方才吃了別的菜，這碗裏的蹄花确實吃不下，你幫幫我？”
說罷她睜着一雙含了秋水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顧昭，不就是演夫妻情深嗎，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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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在座的幾位又有幾個是真心的，說不定還不如她跟顧昭呢。
雖是這樣想着，但面上她努力扮出可憐的表情。
顧昭心裏詫異她為何突然這般，記憶中的沈氏似乎并不是這樣的，他按捺下心裏的懷疑，面上露出一個溫和的淡笑，在沈知窈期待的目光中舉着筷子将她碗中的蹄花夾到了自己的碗中。
等他将蹄花夾走，沈知窈瞬間不動聲色地遠離顧昭，期間假笑着說了句多謝夫君。
見識到了沈知窈的變臉速度，顧昭倒也不在意，依舊是一副溫潤的模樣，好似不管她如何，他對她都是包容寵溺的。
他像是滿眼只有沈知窈一人，順手替她理了理纏住一縷頭發的耳墜：“夫人客氣。”
要不要演得這麽認真？沈知窈暗中腹诽，對于顧昭的反應她有些抵觸，但是礙于在衆人面前，她不得不硬生生忍着。
他們二人之間的互動被四公子顧钰看見，他朗笑出聲：“看來外面的傳聞有誤，五弟和五弟妹這樣恩愛，真是羨煞旁人。”
楊氏這時候敏銳地捕捉住了傳聞兩個字，裝作無意地問：“四弟，你說的傳聞是什麽，莫不是有人傳我們五弟夫妻二人不睦？”
沈知窈瞥了一眼楊氏，她這明知故問的樣子着實是演得不像。
這幾天她也知道了外面都在傳她高攀了宣平侯府，還稱她出身低微，顧昭現在在刑部任職，将來大有前途，衆人都說她配不上光風霁月的顧昭。
還說什麽他們才成親沒多久顧昭就因公離京，說不定就是因為不喜歡這位新婚妻子，才會借口離開，為的就是眼不見為淨。
沈知窈回想了一下書中的情節，書上寫的是二人原本沒有感情，但是在日後的相處中，侯府五公子顧昭發現沈瑤是一個擁有美好品性，心地又善良的女子，所以逐漸被她吸引。
最後日久生情，二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
可如今沈瑤變成了自己，她先不說品性如何，她跟善良二字也不怎麽沾邊，看來顧昭注定是不能跟她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沈知窈有些幸災樂禍。
心裏雖是這樣想，但是沈知窈動作卻很快地拉了拉顧昭的袖子，她眼含委屈，眸中帶了一點點水光，看起來更惹人憐惜，除了宣平候和顧钰之外的三個男人都沒忍住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她的話語中有些無措：“夫君，外面的人為何要這樣說我們，夫君這樣上進，妾身很是高興，妾身與夫君并沒有不睦呀。”
顧昭發現自己的表面夫人入戲這麽快，眉毛微挑，将手放在那只扯着他袖子的柔弱無骨的手上拍了拍，溫聲哄她：“外頭的傳言都是假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聞言沈知窈笑了，她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就連屋子裏的花都黯然失色，顧昭見二哥顧琒直愣愣地看着沈知窈，當下皺眉。
除了顧昭之外，沈知窈也察覺到了顧琒直白的目光，她當下心生厭惡，想起書中有提到這位顧二是個混不吝的，多次趁沒人的時候想要在沈瑤身上揩油，這種事情難以啓齒，沈瑤只能一再忍讓。
沒人倫的東西！沈知窈在心裏呸了一聲，暗道晦氣。
她讨厭這種目光，又往顧昭身邊靠了靠，小聲在他耳邊說道：“夫君，二哥這樣看着我做什麽，怪吓人的。”
接收到了沈知窈不滿的情緒，顧昭自然要幫她，于是他對上顧琒：“聽說二哥昨晚又宿在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自然指的是煙花柳巷之地，顧琒生性風流，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拉着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在青樓喝酒，經常喝得爛醉回來，本以為成親之後他會收斂，哪成想還是老樣子。
而孫氏在顧琒跟前又是個軟弱的，剛成親的時候還會說他兩句，後來有次顧琒喝醉了回來，她照理勸了他幾句，沒想到顧琒借着酒勁打了孫氏。
這事還鬧到了趙氏跟前，顧二是趙氏己出，自然是偏幫自己的兒子，不僅沒有責罵顧二，反而指責孫氏的不體貼，明裏暗裏說孫氏留不住自己的男人。
因此顧二更加肆無忌憚了，所以當他看見自己五弟的妻子長得這樣漂亮，想着五弟一向性格溫和，又從孫氏口中得知二人面和心不合，于是心中便起了龌龊的心思。
他聽見顧昭提這個，也不在意，觍着個臉笑道：“五弟你是不知道那的好處，等你去多了幾次就會知道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沈知窈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擡眼去看發出聲音的方向，便看見了黑着一張臉的宣平候。
宣平候帶着愠怒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本候指着你們光耀門楣，不是讓你們成日裏醉生夢死，尤其是你。”
宣平候對上顧二，早在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弟媳看時他就不滿了，他指着顧二的鼻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幹，就只想着那些男女之事，日後不許再去那種腌臜的地方，若是再讓我看見，非打斷你的腿！”
趙氏見宣平候真的生氣了，忙開口勸解：“侯爺莫生氣，琒兒這是落榜了心情不好，才會去那種地方借酒澆愁的。”
宣平候冷哼一聲：“還不是你平日縱的，他落榜那是他本就沒那本事，你也不必替他求情，明日我去國子監替他找個差事，免得他日日無事做，只會縱酒享樂！”
這一頓飯在顧二的哀嚎下結束。
沈知窈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她坐在妝奁面前，任由秋梧替她卸下頭上的珠釵，她看着鏡中的臉嘆了口氣，還是不如自己原來的臉好看。
秋梧聽到她嘆氣，以為是席間侯夫人又給她氣受了，于是安慰她：“夫人不必灰心，總有一日侯夫人會看見您的好的，而且現在公子回來了，總會幫着你的。”
“我有什麽好需要她看見的。”沈知窈伸手取下耳墜放好，接着道：“我巴不得她把我當空氣呢。”
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問秋梧：“夫君今晚可會回來？”
秋梧立刻回答：“公子說了要處理公務，所以會晚些過來，讓夫人先歇息。”
哦，那就是不回來了。
書中描寫的二人只是在人前演恩愛夫妻，人後卻從未在同一張床上睡過，她料想顧昭今晚大約也是睡在書房。
一想到這沈知窈便安心了，她心裏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顧昭有些莫名的熟悉，那股子熟悉的感覺并不怎麽讓她舒服，但是一時她又想不起到底為什麽熟悉，或許是因為沈瑤的緣故？
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沈知窈在秋梧的伺候下洗漱完後直接往床榻上一躺，眼睛一閉很快就入睡了。
而另一邊顧昭的書房裏仍舊燈火通明，燭光将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他背靠着椅子坐在案前，右手搭在案上有節奏地用食指輕敲桌面，看模樣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結合今日與沈知窈相處的種種來看，讓他窺見了一絲端倪，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道：“影五，近日沈瑤可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從暗處走了出來，然後跪在案前：“回禀主子，前段時間您不在，夫人不慎落了水。”
說罷影五微微擡頭，見坐在案前的男人神色不變，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似乎對于夫人的落水并不關心，他才繼續接着往下說：“夫人醒來後似乎性情變了一點，伺候她的丫鬟倒也沒有覺得不對勁，許是之前都是夫人裝出來的，現在的性子才是她的本性。”
顧昭嗯了一聲，對于影五的話他并未作出回答，人的性子不會突然之間大變，也許是之前的沈瑤太會僞裝了，也許沈瑤也同他一樣也未可知。
他雖然擁有顧昭的記憶，但到底不是顧昭，憑借這記憶并不能作出判斷，還需要多與沈瑤接觸，稍作試探才能知道她是否跟自己是一樣的。
思及此，他揮了一下手，示意影五退下，他自己則盯着那晃動的燭火出神，其實沈瑤性情如何也跟他沒什麽關系，他們二人之間現在這樣也不錯，且今日看來，她似乎也不像是難纏的人，甚至對他還有些不滿意？
看起來沈瑤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有她在，接下來的日子或許不會枯燥無味了。
顧昭猜得不錯，沈知窈快樂的日子才過了半個多月，就收到了柔惠郡主的貼子，說是邀她們賞花。
柔惠郡主是何許人也，那可是書中苦苦暗戀顧昭多年，最後求而不得還變着法子給沈瑤下絆子，企圖破壞二人夫妻關系的深情女配。
沈知窈拿着那張镂空雕花的精致貼子看，心想這擺明了就是鴻門宴，她到底要不要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