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奇人
第十二章奇人
故事倒回六七年前。
彼時段和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他讀的是本碩博八年連讀的醫學院。
他那時候和現在相比，相貌差別不大。
仿佛歲月并沒有在段和身上逗留過太久，不過是風吹一吹，就過了這麽多年。
他那時候頂着一雙睫毛濃長的眼鏡，勾的很多膽大的小姑娘跟在他背後跑。
裏頭就有一個小姑娘，叫寧然。
寧然是個野心十足，生機勃勃的女人，在一衆醫院院的小姑娘還灰頭土臉的穿着大差不差的衛衣配上大差不差的牛仔褲的時候，寧然就懂得穿衣服，上寬下窄，下寬就要上窄的道理。
她愛鮮紅色，愛一切奪目的東西。
和段和的相見，始于那場聯誼。段和本來是不大樂意參加的，直到他的導師說，今天整個課題組都去吧。
很自然而然的，在那場聯誼會上，寧然和段和看見了彼此。
不再贅述兩個人如何情感升溫，跳過認識相愛，吵架和好，把故事直接推進到寧然出軌這件事上。
寧然的出軌對象是校外的人，具體是什麽時候綠了段和，什麽時候意外懷上的孕，段和本人一點都不知道。
他是被分手的那個，按照流程，寧然只是通知了他一聲。倒也沒有電視劇裏演的那般肝腸寸斷的樣子，男孩子嘛，分手的時候總是同一副鬼樣子。
再得知寧然的消息，就是她的訃告了。
寧人一拳摔在了段和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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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和你姐姐發生過實質關系。”
“那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攔着她？”
“......寧人，我是被綠的。”
後來又過了好多年，寧人終于能夠做到和段和心平氣和的講話了，他和段和說，我知道當時不是你的錯，可我總不能怪我那死去的姐姐。
故事說起來，算不得多波瀾壯闊。
就算是扔進狗血九點檔裏也分不到多少收視率的樣子。
“所以程前在這件事裏做了什麽讓你無法忍受的事情？”郁其仁抓住重點。
“他.......”
段和定了定神：“寧然當時要做的應該是堕胎手術，你知道堕胎手術的流程嗎？”
“引産？”
“對，引産。引産常規就是三種方法利凡諾羊膜腔內注射引産，水囊引産，利凡諾引産。”
郁其仁：“我聽不懂。”
“簡單來說，就是用藥物刺激子宮平滑肌收縮，同時殺死胎兒，讓蛻膜和胎盤組織變性、壞死，産生內源性前列腺素，進一步加強宮縮、軟化宮頸、促進宮頸成熟而造成流産。”
“程前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這麽說算不算專業的，但是，根據後來寧人的調查問詢，從蛛絲馬跡了，找出了一點端倪。”
“足月大的胎兒一般是要搗碎的，也就是說在行醫過程中，需要第一保證的一定是孕婦的安全。但是程前，他沒有做到這一點。寧然的死，和他的行醫手法脫不了幹系。”
“什麽意思呢？”
“程前想要那個六個月大的胎兒，活的。他要留着做實驗，具體什麽實驗，我不知道。這也是我這次過來陪你的原因，我也想知道他當年到底是在做什麽實驗。”
“你對寧然還有感情？”
“沒有了。只是出于一份.......怎麽說呢，我覺得程前遲早會鬧出更多的人命。”
“段醫生，”郁其仁笑笑然，“你還是善良。寧然是寧人的姐姐麽？我們那個翻譯？”
“對，”說到寧人，段和還有點頭疼。
他出現在這，多少也有點一點因為寧人的原因。他和寧然談戀愛的時候，和寧人還算是半熟不熟的關系，寧然時常會聊起自己那個乖張的弟弟。
明明是做醫生的料，非要去學機械制造。
說得多了，段和偶爾也會錯覺自己和寧人也熟得很。以至于寧人後來給了自己一拳的時候，他更多的是認了。
“寧人還查出什麽了？”
“引産術前24小時內，兩次體溫在37度五以上的，是引産的禁忌症。寧人懷疑，當天寧然是發熱了的。”
“她的死亡原因是發熱？”
“我們還不确定，程前團隊裏的所有成員都是簽過保密協議的。嘴太嚴了，什麽都問不出來。”
郁其仁把掀起的那一角的被子蓋下去了。
“你是怕我，也死于非命？”
他說這話時，語氣波瀾不驚，像是在問你早上吃了什麽一樣。郁其仁這人就這樣，你永遠都在覺得自己好像跟他熟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他。
“也不只是這樣。引産有可能會導致女性不孕症，當女性伴有盆腔炎、生殖系統的感染或者細菌性□□病，進行引産手術後可能造成産褥期感染。産褥期感染使炎症進一步擴散、蔓延，會引起輸卵管病變、宮腔的粘連或盆腔的粘連，此時會導致女性不孕症。”
“當然，這和你關系不大。但是你要知道，當時他們挑戰新技術，并沒有給你植入人造子宮，而是把胎盤附着在了你的髒器上。具體放在哪，我不知道，程前保密了整個手術過程。”
“所以？”
“無論他把胎盤置于什麽地方了，這對于你的身體來說，都是很大的負擔。你這一胎能夠養到六個月已經非常的讓人意外了，如果再來一次，你的身體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你真的考慮清楚，這一胎如果沒有先天性的大問題，我建議你生下來。一些小的疾病，現在的醫療技術完全可以治愈。你堅持生下來的話，程前也不會允許他的作品有殘次，他一定會把這個孩子治好為止。”
郁其仁把被子提到脖子，做了一天的檢查，他其實早就開始犯困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總之，他現在困得很。
“懷了”以後，很容易困得很。
“程前是出于想要一個完美的實驗成果，我是出于想要一個自己生的孩子，你是出于善意，好像各有立場呢。”郁其仁話鋒一轉，眼鏡卻已經閉上了：
“程前其實做不到用我的原細胞分化出卵子是嗎？”
“你.......”
段和：“你從哪兒知道的？誰告訴你了？”
“我猜的，”郁其仁睜開眼，眼前是一片虛無，“我猜，其實你也猜到了。如果真的他已經分化出了這項技術，第一步應該是放在猴子身上，可是從我來這起，從來沒有人和我提起過相關的任何事情。”
“只有人一遍一遍告訴我，他們已經實現了，讓雄性孕育下一代。”
郁其仁轉頭去看段和，側着一邊，肚子也側在一邊：“段醫生，我是不是很奇怪的人。”
“啊？”段和微楞。
“因為我想要自己的細胞分化出一個孩子，又不想要克隆人，這個想法似乎很少有人有呢。”
“也許只是我們不知道呢？”段和倒是變得溫和起來。
郁其仁向下垂眼，似乎是在看他那隔着被子的肚子：“我覺得很少有人擁有這個想法。”
“因為如果需求量大的話，這項技術的發展會遠超現在的。人類在有利可圖的事情上，總是飛速前進。”
段和回過勁來：“你既然知道他可能并不擁有這項技術，為什麽還要冒這個險？你真的會存在很大的大出血的概率的。”
“我告訴過你的，段醫生。”
“一來是，或許真的有這個可能呢？”
“二來是，即使失敗了，拿五百萬走也不錯。”
“可能你這樣的富家子弟不明白為什麽我會為了五百萬出賣自己的身體吧。但是對于我們這樣的人來說，五百萬能夠做成太多事情了。”
段和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反駁他不是富家子弟這件事，還是應該安慰一下郁其仁。
在他成長的環境裏，既沒有男人想要自己生孩子，也沒有人會為了五百萬冒險付出生命。
寧然或許算一個。
但是寧然那件事，段和還是隐瞞了一部分沒有告訴郁其仁。那件事，遠遠沒有段和今天講出來的那麽簡單。
那背後，是一張巨大的網絡。
黑暗，無邊，吞噬。
寧然從踏進去第一步起，就再也不可能會有一絲一毫的回頭路。
“如果這次引産了，你還會繼續尋找能夠為你解決生出一個孩子這件事的醫生嗎？”
“會的。”
“如果依舊有上當受騙的風險呢？”
“還是會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做什麽事情都有上當受騙的風險。懼怕風險的人，将一事無成。”
段和的腦海裏閃過一張臉。
他艱澀的開口：“我有一個師姐，或許你的問題，她有機會為你解決一部分。只是一部分，但是你要說服她為你開這個先河。”
郁其仁有些想要下意識的發笑：“段醫生，你真的很像是連環詐騙案的策劃人呢。上一次，也是你說你的導師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才遠渡重洋的來了。”
“這次又是誰呢？”
“不，”段和很堅定，“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程前的研究在主流學術界并沒有得到認可，他是偷摸的在做這件事。我帶你過來是因為，我知道程前一定會幫你開刀。但是那個人，她是學術界非常有名的泰鬥級人物，我可以和你打包票，如果她說這項技術無法實現——”
“那整個地球上，再沒有一個人可以幫你實現這件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