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營業第十天
營業第十天
“喲,小娘子,兩位?”葉一伊帶着小蝶到了酒肆門口,很快便有夥計迎了過來。
“對。”葉一伊颔首微笑,這家酒肆瞧上去生意不錯,只是這樣的食肆一般不允許帶着貓狗兒進出,葉一伊把犟犟藏好在籃子裏,特意囑咐了它不能露頭。
說來也是奇了,雖說狗通人性,卻也沒有這麽聽話的。葉一伊覺得犟犟就跟真的能聽懂自己說話一樣,在籃子裏一動不動,連個爪子也沒露,兩人一狗很快進了酒肆,葉一伊尋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娘子瞅瞅,這是今日食單。”
“多謝。”
葉一伊接過,沒想到這食單上的花樣還挺多,就連這店家最招牌的燒雞也分了三種,荷葉燒雞、板栗燒雞、糯米燒雞。
荷葉燒雞和板栗燒雞葉一伊都曉得,這糯米燒雞倒沒嘗過,便直接點了一份,再往後翻,沒想到這酒肆的菜色還挺多,葉一伊又要了一份蜜棗糕和一壺果子酒,本朝有酒,分為黃酒、果酒、配制酒和白酒,黃酒泛指谷類為原料的酒,糯、粟、黍、麥等都可作為原材料,果酒則包括葡萄酒、蜜酒、黃柑酒、梨酒、荔枝酒、棗酒等。①
葉一伊今個兒點的,就是棗酒。心情好是一方面,另則,也是正好福嬸家送來的那一袋子新鮮蜜棗,尋常吃是吃不完的,正好學學人家的蜜棗糕和棗酒滋味,回去也琢磨琢磨。
燒雞上桌,那夥計還挺熱心的給葉一伊介紹,所謂糯米燒雞不是用糯米燒制,而是往雞肚子裏填充糯米飯,糯米吸收了雞肉的香味,雞肉也帶着糯米獨有的谷香,相得益彰。
葉一伊樂了,這不就是糯米雞的做法嘛,她合該想到的,她笑問:“那荷葉燒雞,是不是将荷葉包至燒雞表面,雞肉吸收了荷葉的清香?”
那夥計愣了愣:“娘子如何知曉?”
葉一伊但笑不語,那是因為後世,可不就有一道荷葉糯米雞?
這做法,也類似于八寶鴨,只是八寶鴨填充的食材更多,謂之八寶。
葉一伊将一個雞腿拆下來遞給小蝶,小蝶露出幾顆糯米牙:“謝謝阿姐。”
葉一伊當然不會忘記籃子裏還有一個小家夥,她仔仔細細的把手上的雞肉拆下來,趁着那店裏夥計不甚注意,偷偷遞到了籃子邊緣。
可半晌,也沒見得自己手中的肉被叼走。
趙澈看着面前的手很是糾結,他絕不會從別人手上吃東西的,更不用說還是這樣的喂法……
葉一伊等了一會兒見沒動靜,手晃了晃示意小家夥快些,趙澈:“……”
良久,葉一伊才感覺犟犟不情不願的把肉給銜走了。
她收回手,若無其事,一邊拆着雞一邊喂着狗,心裏還時不時的感慨,這朝代的小狗也這般聽話,還真是好養活。
這燒雞在趙澈嘗來滋味甚是普通,原本吃了兩口就不願再吃,可誰知道那手源源不斷的朝他伸來,趙澈又擔心在店裏暴露自己,只好不情不願的一口一口接過。
舌頭似乎觸碰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趙澈渾身一激靈,差點叫出了聲。面前是一只白嫩細長的手指,只是那手指上還沾滿了燒雞的油脂,他方才該不會是……
葉一伊沒什麽感覺,被小狗舔上一口再正常不過,只是那籃子裏的碎花布有些輕微抖動,葉一伊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等再喂過去的時候,犟犟說什麽都不肯再吃了。
許是飽了,葉一伊并未多想,這燒雞分量的确很足,加上肚子裏的一份糯米飯,兩人一狗根本解決不完,倒是那蜜棗糕和棗酒在葉一伊的小酌小品下,很快見底了。
蜜棗糕能打個八分吧,糖用的并不是上品,可能因為趕工,所以糯米泡制時間應該也不是很長,還有可以發揮的空間。
那棗酒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果酒不醉人,帶着蜜棗獨有的一股子香甜,恰到好處,沒有過分的成熟,也沒有過分的青澀,正正是這個時節脆嫩的棗香味兒,讓人回味無窮。
“小二,煩請打包。”
本朝也流行打包,官家帶頭實行節儉,百姓自然紛紛效仿,這在酒樓酒肆吃不完的食材帶回家中,晚膳可不就又給桌上添上一道新菜,何樂而不為呢?
葉一伊今日出門收獲頗豐,既辦好了事還省了銀錢,又在酒肆大吃了一頓,她酌了酒,臉上泛了絲微紅,但步履倒是還算穩當,很快就回了葉家。
上次福嬸送過來的那一袋棗經過兩天的晾曬已經變得半紅半青,葉一伊留了一半左右準備等它曬成紅棗,另一半則選擇有壇子腌起來泡酒,得到醉棗和棗酒。劉鐵匠既然已經答應幫她制作出攤車,葉一伊便不着急這兩日趕着賣點心了,打算将過幾日要用的材料準備準備,至于第一天正式開業要賣什麽,她心裏早就有了打算。
點心包子和饅頭這些是前一天晚上就可以準備好的,要說朝食攤兒上最吸引人的,當屬現做的。現做的包子饅頭湯餅街頭不少,想來想去,葉一伊還是覺得,從本朝幾乎沒有但卻又足夠好吃的煎餅開始。
煎餅果子,中國人早餐的靈魂。一勺玉米面混白面的面糊糊舀在鐵板中間,圓棍一轉,薄薄的攤成一張煎餅,抹上醬料、撒上芫荽、芝麻,用鏟将餅從邊緣折起,再在中心放上炸好的撒子,折成枕狀,從中一切為二,裝入袋中,一份賣十文。
葉一伊今日在家裏實驗了一下,收獲到了小蝶大大的好評,她笑着又做了好幾份兒,準備一會給福嬸家也送一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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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偏殿。
一隊禁軍腳步匆忙,一衆太醫們跪在床前大氣也不敢出,官家急急趕來,看了一眼屋內情況,喝道:“允臣如何了?”
“回、回官家,殿下還未醒來……”
趙勳大怒:“廢物!讓開!”
趙澈是在昨日被尋見的,尋到的時候意外躺在山中一處偏遠的洞中,渾身看上去倒不像是受了重傷,只不過無論太醫們用何法子,就是不見人醒來。
太醫院其中一個首領,冷汗涔涔,幾乎快要站不住了。
“到底是哪兒傷着了?!”
“官家明鑒,太子殿下脈搏平穩,只有腿上的一處傷勢,已經經過處理,按理……按理不應該昏迷不醒才是,臣、臣的确不知……”
“荒唐!”
那太醫連忙跪下:“臣不敢妄言!”
屋內氣氛低沉,其中一個年歲小的太醫想了想,壯着膽子上前:“臣聽聞民間行巫蠱之術,太子殿下消失的蹊跷,現在的情況也蹊跷,不知……是否和那中原外的巫蠱之術有關……”
巫蠱?
一個年歲長的太醫立馬就去捂那人的嘴了,宮中不允許提這樣的怪力亂神,更何況事關儲君,龍之福澤深厚,若當真被巫蠱所害,傳出去,成何體統!
趙勳倒是沉默了。
一衆太醫你一言我一語也商量不出什麽對策,待夜深,趙勳擺擺手讓這些人都退下,獨獨留了黃福全。
“黃福全。”
“奴才在!”
“你在把那日,太子是如何消失的經過說上一遍。”
黃福全戰戰兢兢,哪敢有絲毫的隐瞞,一五一十巨細無遺的将那日趙澈的所有行蹤,乃至于和林宗正說的每一句話都跟官家細細禀報了一遍。
趙勳聽後沉默良久:“請國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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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伊今日研究透了這煎餅,入夜才将明日要賣的點心準備好,睡前習慣的摸了摸犟犟的腦袋,小狗窩在籃子裏,也顯得有些疲憊了。
忽然,空寂的大地傳來一陣刺耳的鈴铛聲,趙澈瞬間睜眼,以為又是什麽歹人夜半摸牆,只不過下一瞬他就反應過來,不一樣。
頭痛欲裂,接着是什麽東西像被抽走一樣,趙澈兩眼一黑,再次不省人事了……
……
“殿下,殿下?”
趙澈睜眼時感覺頭像是被車裂過一遍,痛的下意識的捏住額頭,身邊傳來一陣興奮的喊叫,黃福全像個二傻子一樣的沖了出去:“殿下醒了!!來人啊,殿下醒了!!”
趙澈艱難坐起,睜眼瞧見的不再是那個又小又窄的籃子,蟒紋錦緞,這是……自己的寝殿。
太醫立馬提着藥箱跑了進來,黃福全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地上朝趙澈挪過去:“殿下您可算醒了!擔心死老奴了!我的殿下喲!”
趙澈額角抽了抽,這架勢,倒像他死了一般。
太醫誠惶誠恐的給他把脈:“殿下……可有哪裏不适?”
不适?趙澈搖搖頭:“頭疼。”
“臣觀殿下脈搏平穩,想來這頭疼是驚憂之症,臣立馬下去配藥。”
趙澈腦子亂哄哄的,揮揮手,示意他走了。
黃福全還在哭喊:“殿下您都睡了四日了,您要是再不醒,老奴也要随着您去了!”
趙澈被他哭的頭疼,啞着嗓子吼了句:“閉嘴。”黃福全立馬就禁了聲,只沉默的用袖子擦淚了。
他回來了?
趙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不是那個狗的模樣了,他額角突突直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方才說,孤睡了四日?”
黃福全立馬點頭:“馬上五日了。”
“那孤這段日子,身體就一直躺在這兒?”
黃福全不明白殿下為何這樣問,但也一五一十的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如實告知,趙澈聽後沉默良久:“你是說,你們尋着孤時,孤除了腿上有傷其餘并無異像,但就是昏迷不醒。”
“是啊殿下!”
趙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小腿和大腿都有傷,他不禁想起自己這幾日如同做夢一樣的經歷……真的是夢嗎?……
“黃福全!”趙澈忽然喊了一聲。
“诶!”黃福全吓了一跳。
“立馬把負責梁城西坊的知縣給孤叫來!孤有事當面問他!”
黃福全:“???”
太子剛醒,就要拖着病體去處理政事,黃福全驚訝了好半晌,而且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何至于喊到東宮?趙澈說完這句話後也覺得不妥,揮揮手:“算了。”
黃福全一個多餘的話也不敢說,站在原地充當木樁子。趙澈坐在床邊凝思許久,慢悠悠開口:“讓沈熠來見孤。”
沈熠是太子身邊的親信,出事那日,趙澈恰好命他出京辦事,沈熠歸來聽聞太子出事,懊惱至極。
此刻再次見了趙澈,立馬就跪下認錯,趙澈揮揮手:“與你無關。”
沈熠猜想太子尋他的目的,立刻将這幾日的調查結果一一禀報,從趙澈失蹤那日起,他便親自帶人一絲一毫的去細細查探,但凡是露出絲毫不妥的地方也未曾放過,此刻站在趙澈面前,一五一十,都細細告知。
可太子……好像并沒有聽進去?
沈熠聲音漸漸放低,果然,趙澈回過神來打斷了他的話:“這些事可以慢慢去查。”
“現在孤要讓你去辦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沈熠面色逐漸嚴肅,單膝跪下:“屬下萬死不辭!”
“你立刻出宮,去西坊,灑金橋附近的城隍廟,尋一顆柳樹,看看有沒有一農家女子帶着一個孤妹在樹下,若是有——”
“若有,屬下立即将其捉拿,帶回審問!”
趙澈愣了半晌,看着這個“會搶答”的屬下,皺了皺眉:“誰讓你捉拿了?!若有,瞧瞧她是不是在做生意,賣什麽,出高價買回來!”
“???”
沈熠懷疑自己聽錯了,站在原地半晌沒動靜,同樣驚訝的還有黃福全,端着個茶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愣了半晌。
趙澈心中煩悶,長指在案面敲擊:“怎麽了,聽不懂?”
沈熠回過神立馬搖頭:“屬下明白。”
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等他擡腿出了宮時,還覺得人有些恍惚,看了眼黃福全:“黃公公,我方才沒聽錯吧,殿下讓我去幹甚?”
黃福全也奇怪着呢,“殿下說,讓你去西坊灑金橋附近的城隍廟,尋一個帶着孤妹的女子,将她賣的東西都買回來。”
沈熠點點頭:“買回來,買回來。”
他一邊重複一邊朝宮外走,整個人有些傻不拉幾,黃福全搖搖頭:“多好的青年才俊吶,怎麽就是感覺有些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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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伊今日出門的時候犟犟居然還沒醒,她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把犟犟留在家裏看家,只不過提前準備好了食物和水,放在它熟悉的小盆裏了。
“葉娘子出門去啊?”
“今個兒又準備了什麽新鮮東西賣?”
一路上跟葉一伊打招呼的人不少,葉一伊都笑着回應,昨個兒她用家裏剩下的糯米做了香甜的米糕,紅豆熬成豆沙包裹其中,除此之外還做了新鮮的紅糖,制成了紅糖米糕和紅豆沙米糕兩種口味的。
來到熟悉的柳樹下,葉一伊還是在熟悉的位置把東西放下,這會子前來城隍廟趕集的人還算不上多,等過一會兒,怕是才會有生意上門。
葉一伊把籃子裏的米糕取了兩塊遞給小蝶:“吃吧。”
姐妹兩今日走的匆忙,還未吃早膳,不過這米糕香甜可口,用來當早膳是剛好,葉一伊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攤,又去買了兩杯酪漿,這酪漿是後世的豆漿和牛乳豆漿統稱,加糖售賣,也是梁城流行的朝食兒。
“好吃嗎小蝶。”葉一伊和小蝶在樹下解決了早飯,葉一伊笑着用帕子擦掉她嘴邊的米糕渣兒。
“好吃~”小蝶滿足的咬一大口米糕,重重點頭。
這一幕自然從剛才就落到了沈熠的眼中,雖不明白主子的意圖,但他是一定要完成任務的。
“買回來,買回來。”沈熠沒執行過這樣的任務,顯得有些緊張,只好重複着這幾句提醒自己的話走到葉一伊面前。
葉一伊剛把東西收拾好就看見了面前的主顧,她笑問:“客官,要買點兒什麽?”
沈熠除了家人幾乎從未跟別的女子說過話,當下舌頭打了結,傻愣愣的看着葉一伊:“灑金橋,城隍廟,柳樹下的女子帶着孤妹,買回來。”
“我買你,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