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島
小島
殷顧第二天有點兒發燒,其實是昨晚坐在薄行簡摩托上吹到了冷風,但是她這人非常記仇,啞着嗓子偏說是因為被江承淮咬了一口,傷口發生了感染才生病,她的表情耿耿于懷,像是要吃人似的。
此時江承淮正坐在床邊,男人将她摟在懷裏,把她睡衣的半個肩膀褪着,低頭查看了一會兒她鎖骨的牙印,又仔仔細細的給她塗了碘酒和恢複的藥膏。
其實那傷口真的還蠻深,他咬得時候下了死勁兒,明擺着就是要她疼,就是要留疤,江承淮狠起來的時候,就還挺不是人的,雖然他後來特地叫來了家庭醫生替她處理傷口。
想到這裏的時候,殷顧忽然就笑了一聲,鼻子不通氣,拉風箱似的努力呼吸着,她也低下頭,饒有興致的觀察着那半圓形的牙印子:“淮哥,你怎麽還喜歡吃飛醋呢?我都住你這兒了,把我自己的小家都抛棄了,你還要我怎麽樣啊?昨天晚上也是個偶然,薄行簡非要拉着我去看什麽煙花,還要給我表演跳河,我就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你至于那麽生氣嗎!”
江承淮擁着她的大手稍稍用了些勁,他又恢複成不茍言笑的一張臉,下巴在她的發頂蹭過:“我不是生你的氣,是厭惡你那小男友和他的朋友。”
“他們怎麽了?”殷顧明知故問,笑得肩膀直抖:“我現在才知道,你們男人之間的競争真的好恐怖,各種勾心鬥角,明暗相争,到底是誰說你們心胸豁達了?這真的是從古流傳至今的一句謊話!”
江承淮也笑了一聲:“古代流傳到今天的話,有錯誤的多得是,尤其關于性別的,基本全都有着刻板印象,誰說男人不勾心鬥角了?那古代朝堂上,各種小心思和計謀多得是,但他們偏偏說,那是正當的,是高大上的,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語言來粉飾,其實如果是真正的心胸開闊,早都學陶淵明歸隐田園了,為了些功名利祿争來争去,多小家子氣?”
“那你呢?你的心胸開闊嗎?”殷顧轉頭看他。
“我嗎?”江承淮挑挑眉,難得肯剖析自己的內心:“我的心眼很小,尤其在有關于你的事情上,看到薄行簡和那晉烯圍着你轉,處心積慮想接近你,我就想發脾氣,只是以前不顯露出來而已。”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沉了沉,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回去,不讓她看他的神情:“囡囡,我恨不得把你關起來,讓他們再也見不到你。”
他最後這話半真半假,似乎是在調侃,又似乎在認真的思索着什麽,殷顧燒得暈暈乎乎,她猛地打了個噴嚏,自然是沒有聽到這些的,江承淮給她把衣服拉好,又讓她平躺回床上,嚴嚴實實的蓋好了被子。
縱使他工作繁忙,但還是選擇在家辦公,一連守了她一個星期,殷顧平時身體強壯,但連日來她心緒不佳,連帶着也讓抵抗力下降不少,才被這一股風寒給擊倒,頭兩天的時候,她燒得極厲害,江承淮抱她去醫院檢查輸液,病情稍穩定一些才帶她回來。
他會做很好吃的飯菜,這些天就變着花樣給她做些清淡的,殷顧這會兒才想起來,小時候她去他家裏玩兒,有時候餓了他也是這樣做飯給她的,那時候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身高卻接近一米七,一開始颠鍋時會把青菜颠到天花板上去,後來就漸漸熟練了,做出來的味道一天比一天好。
她好長時間都沒吃到過家的味道,雖然嘴巴連鹹淡都嘗不出,也還是喝了兩碗雞肉粥,江承淮拿紙巾給她擦擦嘴,語氣有些自責:“我不應該整日忙于工作的,倒把你給怠慢了。”
殷顧肚子撐得難受,靠在床頭動都不想動,她擺擺手表示不介意,覺得這樣安逸靜谧的時光其實蠻好,像是一瞬間回到了小時候似的,她滿腦子都想喝一些酸甜的飲料,最好冰冰涼涼的,消食又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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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淮看出來了:“想喝甜的?你還病着,想吃什麽就吃吧,我給你買去,養好了病我再帶你運動。”
殷顧看着他:“我都在家裏悶四天了,我也要去。”
他無奈,俯身摸摸她的額頭,随手把被子給她裹裹緊:“那就帶你去。”
殷顧都想不到,江承淮會把她像小孩子似的放在購物車的筐子裏,她挺大個人了,坐得還蠻開心,晚上超市也沒什麽人,她指什麽他都給買,最後東西放不下了,她就全都摟懷裏,直到兩只手都抱滿了,江承淮彎腰打量打量她,拿了一袋子洗鍋的鋼絲球,給她頂腦袋上了:“還有什麽想吃得嗎?”
殷顧頭頂鋼絲球,整個人都陷在零食堆裏,直着脖子動都不敢動,她眨了眨眼:“夠了夠了,再多我也吃不下。”
江承淮給她買了一整箱沙棘汁,透過玻璃的瓶身就能看見裏面淡黃色的汁子,晃動時還稍稍有些挂壁,看着就酸得很,殷顧回家放在冷凍裏凍了五分鐘,拿出來再喝時涼度正好,她仍舊嘗不出味道,但還是仰頭噸噸噸灌了兩瓶子,然後心滿意足的去睡覺,晚上江承淮就睡在沙發上陪她,他給她壓了三層厚被子,她初時還覺得冷,半夜時卻忽然出了一身汗,第二天早上起來,體溫就恢複了正常。
下樓吃飯時,江承淮把卧了荷包蛋的素面推到她跟前:“囡囡,咱們一起去外地旅游幾天吧?”
殷顧愣了愣:“怎麽忽然想起旅游?”
他才笑了笑:“這趟行程其實我很早就在策劃,票在三個月前就買好了,趁着這次假期的時候正好出去,也不會耽誤工作。”
殷顧也就點頭答應下來,說走就走,他們當天就收拾了行李,坐了晚上的航班,目的地是她父親的老家,廣東省的Z市,這個地方也是江承淮特地選得,殷顧心裏都清楚,她很感謝他,是他讓她有勇氣回到這個處處都是回憶的地方。
一下飛機就有潮濕的空氣飄散過來,Z市屬于熱帶季風氣候,氣溫适宜,樹木花草四季常青,是個很适合來游玩的地方,江承淮訂了海邊的民宿,從窗戶裏望出去,就能遠遠的看見木頭的小船,水聲晝夜響個不停,人像是漂泊在海面上似的,一晚上光怪陸離做着新奇的夢。
江承淮總共陪着殷顧玩兒了三天,他們吃了很多海鮮,花蟹,生蚝,石斑魚,賴尿蝦,不知名的小蛤蜊,還有各種各樣冒着熱氣的軟糯粥煲,居民樓下的小店環境簡陋,但總是能吃到最地道的當地菜品,到了飯點的時候,沒有座位的人都去外頭的石階上坐着吃,大街上人來人往,都穿着雙拖鞋踢踢踏踏的走,總體來說,就是個生活節奏緩慢的美麗小城。
奶奶的故居早就拆掉了,變成了一大片荒涼的廢舊工地,殷顧站在那空曠的土地上閉目良久,她連奶奶的樣子都已經記不清楚了,卻還記得奶奶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道,人的嗅覺和味覺,通常都比記憶長久。
第四天的時候,江承淮要去當地的一個公司視察項目,殷顧就一個人留在了民宿裏面,她眺望窗外,望着那一大片淺藍的海域發呆,忽然接到一通電話,接通後,周凜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阿顧,你現在方便嗎?方便的話看一下微博熱搜。”
殷顧還以為周凜是想分享趣聞,打開微博翻了翻,她在熱十二的詞條中看到來一個熟悉的名字,這才饒有興趣的繼續往下翻,這個熱搜其實蠻有意思的,主要內容來自于一個只有三百粉絲的個人賬戶上分布的視頻,完整詞條名稱是:‘主持人蘇曉卿采訪花絮’。
而這位蘇曉卿不過是個省臺的訪談主持人,本身是沒有多大名氣的,就憑這麽個小小的視頻,忽然之間竄上熱搜,這事情就十分耐人尋問了。
殷顧随手點開視頻,便發現裏面果然有自己的戲份,這視頻截取得其實很巧妙,重點就在展示殷顧諷刺‘穿越清朝’的那一段,之後剪輯了蘇曉卿迷茫委屈的表情接上去,就好像殷顧在故意欺負人似的,底下一溜買來的水軍,都在各種心疼蘇曉卿,言辭激烈的辱罵對面‘不懂禮物的女記者’,總之非常的有意思。
殷顧之前走出廣播大樓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聽到蘇曉卿助理在背地裏謀劃這些事了,但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完全就是當一個笑話看待,因為蘇曉卿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事實夜正如殷顧所料,這個詞條自從被買上熱搜後,水軍和營銷號的評論就幾乎被正常評論給覆蓋了,大衆思想日新月異的提升,早就不會讓資本牽着鼻子走,對于那些老舊的思想,也都持有反對的态度。
殷顧眼睜睜就看着自己那只有十幾個僵死粉的微博在不斷的增加粉絲,私信也跳出不少支持她的留言:‘姐姐,你怼得真好,那個蘇曉卿完全活該!’‘都什麽年代了,面對職業女性的提問還就是那麽幾個,真就是夢回大清!’
代表未讀的紅色數字一直在變化,實在回複不過來,殷顧幹脆關閉了微博,她托着腮笑了笑,忽然又覺得,蘇曉卿的這個熱搜買得還挺好。
下午的時候,殷顧總喜歡出去逛逛,沒等江承淮回來,她穿上外套走出來,腳上随便套了雙拖鞋,長發慵懶的披散着,就跟來來往往的本地居民沒什麽區別,小巷子裏有一個阿婆蹒跚的走過來,一路跟着她,嘴裏還一直說着什麽,殷顧便停了下來,這才瞧見這阿婆挎着的草筐中放着許多五顏六色的小石頭,看着分外的好看。
她本身就喜歡新奇的玩意兒,索性就在這阿婆的極力推銷下,買下一串五彩石子做得手串,随口問:“這些小石頭都是從哪兒撿來的?”
那阿婆老态龍鐘的,說話也口齒不清,好半天殷顧才聽明白,原來距離這裏不遠處,有一個渡口,從渡口登船,就能到達一個四面環水的湖中小島,那島上風景秀美,盛産這種五顏六色的小石子,也算是個旅游景點了,也會有游客上去參觀。
眼下才下午三點,距離吃晚飯還有好幾個鐘頭呢,殷顧正愁着沒有地方去消磨時間,她來了興趣,信步就往那渡口走去,估計是因為天漸漸陰沉下來的原因,一路上人少了很多,前方果然有登船的售票處,只是裏面并沒有人,孤零零的湖面上,有個老年船夫劃着船過來,隔着老遠就喊:“那姑娘!你是要去島上嗎?”
殷顧在湖邊站下:“售票處為什麽沒人?”
那船夫已經把船劃到了近前,用船槳撐着岸:“別管那些,售票處就是個擺設,你把錢給我就行了。”
殷顧又環繞四周:“還有別的游客嗎?”
“有啊。”那船夫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又說:“游客都在島上呢,你上不上來?不上來我就接別人去了。”
殷顧便再沒說話,直接一步跨到那船上,她倒不是不警惕,只是看這船夫年紀蠻大的,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對手,自然也就不用顧及那麽多。
兩岸的風景在漸漸倒退,碧綠的湖水兩側是巍峨的高山,頗有種在畫中的感覺,烏雲越壓越低,風中也漸漸帶了涼意,殷顧皺皺眉,前方那小島的輪廓已然清晰,晉烯的身影出現時,她有了一瞬的驚訝,很快就恢複鎮定。
剛剛還動作遲緩的船夫,把她放到島上後,就敏捷的劃着船走掉了,只給碧綠湖面上留下一層層蕩着的水波。
整個小島寂靜無聲,殷顧和晉烯面對面站着,她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發現沒信號後,這才擡頭,百無聊賴的盯着面前的男人:“說吧,騙我過來想幹什麽?”
只稍稍一聯想,她便知道自己這是中了套路,從剛剛那個賣石子手串的老阿婆,到劃船的船夫,再到一路上向她熱情介紹島上風光的游客,恐怕都是晉烯請來的托,這男人對她了如指掌,心思又是細密無比的,他最擅長的就是算計人,然後再用那一張人畜無害的斯文面龐來裝無辜。
黑色綢衫在風中飄飄搖搖,晉烯果然笑起來:“阿顧,你何苦這樣想我?我不過是趁着假期出來散散心而已,碰巧來到了Z市,又碰巧來參觀這小島,哪裏能想到會遇見你?其實這也說明,咱們兩個是有緣份的。”
轟隆隆的一聲雷鳴響起,閃電劃破天際,遠處好像有一大團烏雲極速侵襲過來,晉烯擡頭看了眼天,又貌似無意的說道:“對了,阿顧,我忘了告訴你,天氣預報說,這裏未來三天會有暴風雨,想必你沒有留意吧?咱們錯過了回程的船只,恐怕要在這裏困上幾天了,到時候水面一漲起來,是沒有船夫敢冒險開船進來的。”
上下抛了兩下手機,殷顧淡淡的‘哦’了一聲:“是嗎?那可真是夠巧的啊,有這種緣分在,咱倆上輩子恐怕是有什麽了不得的糾葛吧。”
她這種漠視的态度讓晉烯的神色暗淡了些,他不再笑,慢慢向前邁進一步,目光中閃過一絲偏執:“我們的緣分是很深,不是嗎?十二年前,我們還曾經一起在橋洞裏過夜,挨在一起取暖,這些你都忘了嗎?阿顧,我們曾經是同甘共苦的夥伴,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忘了我呢?!”
輪到晉綠茶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