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想到這裏, 阮櫻便覺得自己什麽雜念都沒有了。
誰能拒絕一個依靠着你、全心全意愛着你的人呢?
反正阮櫻自覺自己是做不到的。
讓她殺死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有意識有神智的生命個體,她做不到。
雖然現在肚子裏的孩子還無法脫離她這個母體, 但阮櫻已經能理解那種血脈親情。
她拒絕不了這種溫度。
“已經有神智了?!”
江桃一愣, 啞然半晌沒說出什麽來。
就算是化神修士的孩子,也不該聰明至此,或者說這個孩子的成長速度已經超過了尋常人或尋常人子嗣的成長速度。
确實, 在修真界,因為懷孕不易, 大部分人都不會考慮落胎這種事情, 但這并不代表沒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像是一些被欺負了被當成了爐鼎和生育工具的女修, 為了自身壽數、天賦等的考量,大都不會留下孩子,但如果落的是已經成型甚至有了神智的胎兒, 心理也不是沒有負擔。
關于這一點, 修真界也沒有統一的說法, 不同種族之間的觀念也可能很大不同, 只是通常認為有神智的、開了靈智的就算是一個生命個體了。
“是啊, ”阮櫻嘆了一聲,“我也沒有想到。”
“準确嗎?”
修士懷胎大部分也是十個月,但有一部分血脈特殊的可能會出現超長或超短的情況,只是單純從這點來看,阮櫻肚子裏的這個似乎長得有些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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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确定。”阮櫻摸了摸肚子,“我自己感覺不出來,神識落在小腹就好像被遮蔽或是吸走了一般, 似乎總和他隔了一層, 雖然我能理解像是蔔算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論是前途命運還是什麽, 基本都會被遮蔽天機,但他的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那要不試試凡人的手段?”江桃建議道。
“跳大神嗎?”
“?!”
江桃震驚看她,阮櫻眨巴眨巴眼睛,不敢再皮,禮貌回道:
“我知道,找老大夫。”
“年輕大夫應該也問題不大,左不過是看脈的手段。”江桃笑道。
調侃過後,兩個人都輕松了一些。
老大夫既然能發現她們兩個修士都沒有意識到的事情,看來在此事上凡人手段也有可取之處,說不定能找大夫問問情況。
但至少在凡人世界,胎兒不可能兩個月就有意識。
在修真界,通常也是快要生産的最後一兩個月,孩子的神魂才會完整,尤其是神識變得通明,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基本都是天賦絕佳或是有特別能力的孩子,天生天養、先知先覺。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阮櫻嘆了一聲,只能繼續指望凡人手段了,至少她們兩個未婚女修沒有類似檢查懷孕或養胎的方法。
“你打不打算和家裏人說?還有……嗯……的親爹?”江桃努努嘴,暗指她肚子裏的孩子。
“還是再等等,”阮櫻遲疑表示,“先看過大夫再說吧。”
她沒好意思說,自己親爹現在在邊關幫着打仗,忙得昏天黑地,雖說他是有經驗的元嬰修士,但什麽時候打魔物都是吊着性命的,尤其是那種一直出事、戰事不斷的地方,誰也不敢打包票沒有意外發生都會安安全全的。
這種時候,她是不該用這點事情打擾阮傑,至少也要過幾天等她情況确定下來,能給他一個明确、準确的答複了,才能在告知他的時候勉強安他的心。
若是她就這麽一問三不知、還告訴他他孫子或孫女可能情況不大好、他女兒狀态也很差,那他還打不打仗了?萬一一個分神釀成錯誤,阮櫻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還有她娘也是。
王季兩家的聯姻不會因為她阮櫻的個人意願發生什麽改變,而大家族聯合注定事情很多,季淳茹肯定也要借此機會為自己牟利,這會兒她的事情也不會少。
阮櫻固然可以扔點包袱給她娘,但這除了可能會分走季淳茹的注意力,讓王家的少爺、她的繼父心裏有想法,讓兩家的聯姻升起一點改不了結果的波瀾,讓大家都覺得不太利爽、美中有瑕外,沒其他的用處。
孩子在她肚子裏,這點誰也不能為她分擔,她娘季淳茹也不會像是某些凡人婆婆或是外婆一般來“伺候”她,阮櫻也不需要她娘照顧她,甚至她自己除了特別小的時候,後來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倒是大反派這邊……
越想越覺得麻煩。
河谷鎮上,被迫拉出來逛街的游顏竹和興致昂揚的卿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神獸中,兩個人都算是年輕一輩,雖然差了百多歲,但勉強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故而卿奕作為年長的那個,對好友總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
在看到他除了調查做任務之外就是修煉,卿奕這個享樂派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咦,這是第幾次了?!”卿奕忍不住驚呼起來,瞪大了一雙鳳眼故作陰陽怪氣地看他。
“我可不相信你的借口,你剛才肯定沒有在聽我說話,萬悅一個小青雀也沒有特殊到足以讓你失态……說說吧,為什麽老是晃神?”
游顏竹再度無言,将沉默是金演繹到了極致。
顧不上身處大街,卿奕氣得嗷嗷嗚嗚地直叫,如果換成他鳳鳥的樣子,估計就是一只聒噪的大鳥企圖在他的頭頂上叽叽喳喳。
面對游顏竹的冰冷視線,卿奕已經能夠習慣性地判斷哪種是真的要閉嘴的,哪種是可以再在他容忍底線上蹦跶一下的。
“說說吧,說說吧。”卿奕一副“讓我聽聽樂子”的表情,游顏竹忍了又忍,最終到底是話多的贏了話少的,他只得開口。
“有什麽和我切實相關的事情發生了,而且很重要,重要到我不論做什麽都會被影響。”
“哪怕是……”
因在外頭,卿奕含糊了後面的言辭,卻意外得到了他的肯定。
“是,似乎比我自己重要。”
“比‘病情’重要?”卿奕咬準并強調了字眼,他是知道游顏竹身體的特殊的。
片刻寂靜,只有街上的喧嚣。
“是。”游顏竹點了頭。
鵲橋鎮的醫館再度迎來了兩位年輕姑娘。
“來了?”
“嗯。”
見到阮櫻和江桃,老大夫并不意外,按着之前說的,就是三日的補藥吃完再來看看情況。
今天阮櫻穿了一身夕岚紅色的長裙,似霞似霧,顏色尤其朦胧漂亮,紫中帶紅,又隐約有幾分粉。
上面用金線繡着牡丹花的圖案,又有彩線栩栩如生地繡着許多只蝴蝶,正是花開富貴、百蝶穿花的樣子。
老大夫手一揮,阮櫻立馬跟上,到了裏屋頭坐下。
老大夫的女徒弟主動拉上了簾子,乖乖地站在門口這邊候着,大概是怕阮櫻嫌棄,她眼巴巴地在那兒看着,不敢吭聲。
“沒事,我不介意。”阮櫻擺擺手,态度寬和,不僅不介意老大夫的女徒弟,也不在意他的男徒弟。
女徒弟似乎是老大夫收養的鎮上孤兒,說是不知道哪家生的女娃娃給丢在了河邊被心善的老大夫救了回去,實際上鎮上雖然不小,但也不大,哪家懷孕生了孩子大家心裏都有數。
男徒弟是老大夫的孫子,瞧着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平時就給老大夫打打下手,做些抓藥學藥方之類的簡單工作。
這會兒見是女病人來,女徒弟就主動地跟了進來,男徒弟還在外面守着醫館。
“小大夫,你要不要來摸一摸脈?”阮櫻态度很好地問那門口探頭探腦的小夥子,江桃在一邊跟着笑了笑。
“你倒是放得開。”老大夫摸完了脈,撚着胡子在那裏沉思。
“大夫有醫德,不會亂說的,學徒首先學的就是這個吧。”阮櫻笑笑,既然來了,自是不疑心他們。
學醫不是從認藥材、炮制藥材開始,是從養一顆醫德仁心開始,看老大夫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有兩把刷子的,他的孫子耳濡目染,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這點眼力見兩個修士都有。
更何況,阮櫻這會兒也不是很忌憚那些凡人的輿論。
便是她未婚懷孕又如何,她是修士,早擺脫了那些俗世的規矩束縛,也沒有人會因此來逼迫她沉塘。
她唯一有些擔心的是如果他們說出去,給大反派知道了這件事情會不會不好——
別的不說,她怕大反派性情不定,處理不了可能已經跑路了的她,就遷怒把幾個凡人給刷刷刷了。
“這話倒是不差。”老大夫笑笑,“萬般道理萬般學問,皆是修心先行。”
“茶道如此,聞香如此,做學問如此,學醫更是如此。”
江桃驚訝地看了老大夫一眼,對方之哲思倒是超過了他們的想象。不是所有凡人都有這樣的境界,哪怕他沒有讀過多少哲學大家的書,可能一輩子看的都是醫術,但能說出這番話,足以證明他的不凡。
“有三個月了。”老大夫看向阮櫻,“雖然不太顯懷,不過尋常婦人身材苗條些的也有懷孕都不顯身子的,大部分都是自三個月後開始明顯地豐腴起來,尤其是肚子。”
“吹氣似的?”阮櫻笑答。
“……”老大夫無語地看她一眼,只覺得她這個當娘的都懷了三個月多、不到四個月,但心性好似還沒轉過來。
只有阮櫻自己清楚,真算月份,她應該是只懷上了兩個月不到,但現在胎兒成長的速度比一般的凡人之子要快。
果然,大夫的話也印證了她的猜想。
正是孩子長得快,而她前期營養沒有補上——其實是她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情,于是她才會有些精力不濟、暈倒等情況。
阮櫻這幾天幾乎要把自己儲物空間裏能吃的天材地寶都吃了,她帶的真的不多,只能算是七八成“飽腹”,這會兒大夫再看脈看相,也覺得她狀态好了不少。
“那藥方可有用?”老大夫問。
“額,”她遲疑一下道,“是吃的另外的進補之物。”
老大夫頓了頓,想細問問,但阮櫻也确實沒法把修真界的那些藥材和補藥的名字和藥性告訴他,那些都是效果相對溫和的、補靈氣用的天材地寶。
“罷了,現在沒問題就是了。”老大夫大概誤會了什麽,以為阮櫻是用了家裏給的藥方之類的東西。
那些可能是大家族的私藏,很多家族出來的夫人小姐手上都捏了一兩張方子,不能對外言道。老大夫也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人,雖然此前并沒有見識過這種情況,但既然現在沒有出問題反而效果不錯,他就不好去窺探其他大夫的手段了。
“是藥三分毒,藥膳之類便罷了,後面即使是想補身體,也不能夠再這麽猛,怕身體受不住。”老大夫一邊寫脈案一邊和她講解。
“不過你還是要多注意些,好歹是孕婦了,後面該休息的要休息,該吃上的營養就要吃上。像是尋常人家都是以老母雞、魚湯之類的進補,觀你着裝,想來家境不差,也不差這麽些,照着那些尋常滋補的方式來,不過藥性大的老參之類不要自己私自用。我給你寫個孕婦的忌口單子,能吃還是要吃,害喜反應大嗎?”
“不大。”阮櫻搖頭,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沒有太大的反應,之前好像也就食物口味變了變,但也不是特別難伺候,就是之後估計是不能吃辟谷丹了,要循着正常的吃用來。
“像是豆腐魚湯、菌菇老母雞湯、筍尖排骨……還有鴿子、甲魚之類的盡你吃,一頓頓換着來,”說到這裏老大夫頓了頓,看了眼聽得認真的阮櫻和江桃,對上兩張年輕面孔心裏沒底,怕她們沒分寸,于是又描補道,“但也不能敞開了去吃,肚子裏的娃娃不能長得太大,過了就不容易生,風險大,正好才是好。”
“嗯嗯,我知道了。”阮櫻點點頭。
“明白明白。”江桃也跟着點頭。
兩個人相對看看也不知道明白了個什麽,反正見狀老大夫更不放心了,又拿了張紙給她們寫注意事項。
帶着沉甸甸數張紙的大夫囑托,兩個人往住的地方走。
“老大夫真的挺負責的。”
“可不,回頭給他做個牌匾?”
江桃腳步微頓,但不由便順着思路想下去:
“妙手回春,華佗再世?”
“不是看婦人病的嗎?生産的和其他的不太一樣吧?”阮櫻提出質疑。
“那妙步扶桑子,杏醫……”*
“愛無疆?”
兩個對視一眼,同時笑出了聲。
阮櫻擺擺手:“還是算了,換一個,這個好奇怪啊。”
江桃十分贊成,于是改口:“妙手仁心,生生不息?”
兩人再度沉默一會,默契地轉移了話題。
“算了,我們還是想想秘境吧。”
“你說得對。”
是夜。
因為懷孕,阮櫻基本回到了普通人的作息,睡眠時間大大增加。
這回,她很清晰意識到自己在夢裏。
只是這是一片叫人心慌的黑暗,沉寂得說不出話來。
阮櫻說不清楚自己此時的心情,有一點莫名的焦急,但并沒有太多驚恐害怕的情緒。
修仙可能遇到的坎坷多了,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小小的心魔劫,雖然那是她剛踏上仙途時候的事情,甚至稱不上是心魔,只能說是歷練和問心。
這會兒的情景有些像,但她能明顯知道這兩者的區別。
這裏也沒有心魔環境下特有的那種壓迫感,反而阮櫻幾個呼吸間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甚至覺得自己心情尤其平靜。
“嘤嘤——”
像是小娃娃的奶叫,哼哼唧唧的。
阮櫻當下心頭一顫,轉頭看去:“誰喊我?”
“嘤——”又是一聲嬌嬌的啼鳴,像是在呼喚她,又像是單純在發聲。
阮櫻眼眸微動,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寶寶?是寶寶嗎?”
像是風像是水,有什麽好像拂過了她的面頰,又或者是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心。
但當阮櫻閉上眼睛伸出手,企圖用手指和心靈去感應的時候,無論是神識還是什麽,都仿佛被一堵看不見的牆所阻攔。
努力了不知道多久,在這個類似于識海的環境裏時間的感知被削弱到了極致,但少說也嘗試并失敗了有兩刻鐘,阮櫻終于反應過來。
是的,沒錯,她确實感知到了她的崽崽,他或者她甚至在軟乎乎地呼喚她。
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就像是她之前感知不到自己懷孕和腹中的胎兒一樣,她現在也沒有辦法在類似夢和識海的這個地方觸碰到自己孩子。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肯定不正常。”
人類修士懷孕多半不會有這樣的情況。
阮櫻胸膛一陣憋悶:
已經開始生氣了。
作者有話說:
阮櫻:該怪誰很明白了吧?
*
部分語句來自網絡,是給婦産科大夫送錦旗的常用語,有修改。
以及,下一章更新在28號晚上11點左右,感謝甜心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