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到二十九
第14章 回到二十九
“楠楠！楠楠！”熟悉的叫聲沖入腦海。
方亞楠迷瞪着睜開眼，猛地瞪大。
這……這熟悉的34寸大屏顯示器……
是她的房間？！
門外喊了兩聲沒等到回應，啪的打開門，老媽的臉在門縫裏格外猙獰：“昨天晚上幾點鐘睡的？！”
外頭老爸接茬極快：“你該問她今早幾點睡的。”
那個奸臣！
老媽二話不說拍開門：“你還上不上班了？！”
方亞楠傻了，呆呆的坐在電腦桌邊，感覺周圍全是自己心跳的聲音。
她是誰？她在哪？她要做什麽？
她在做夢嗎？她一定在做夢吧！那問題來了！到底哪邊是夢？
如果七十五歲的方亞楠是夢，那這夢讓她完完整整心潮起伏過了一個禮拜？！這樣都不醒她是被下降頭了？！
還是說現在才是做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太想回來了所以現在做夢夢到了？
天啦，怎麽做能夠永遠不醒來？！
老媽看到她大清早坐在電腦前發呆，神色愈發兇悍：“你居然通宵了？！覺都沒睡？！”
“我……”方亞楠害怕之餘還感到一絲空茫，“我，睡……沒睡？”
“睡沒睡問你！幾點鐘了！你要玩到什麽時候！？”老媽氣得不行了，“你還上不上班了？！”
“上……上的……”方亞楠回答純屬本能，“上……”
“上班你還打通宵？！你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要要要的……”
“那你現在在幹嘛？！”
方亞楠依然呆滞着：“我在做夢？”
“我看你這輩子都在夢裏！”老媽嘭的關上門。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外頭老爸意識到問題嚴重性，趕緊過來安慰老媽。
“太不懂事了！”老媽怒吼，大步走的啪啪響，“都幾歲了！太不懂事了！”
老爸打開門，看到她還坐在電腦桌前，神色也不對了：“楠楠啊，你确實過分了，怎麽還玩通宵了？你還要上班的呀。”
方亞楠此時已經無暇想真假穿越問題了，她看到老爸熟悉的面容，和他腳後跟探頭探腦的大橘貓千歲，突然嗷的一聲哭了起來：“啊啊啊！爸！”
老爹吓了一跳：“你幹嘛？你都幾歲了。”
“我做噩夢了！”方曉楠哭得停不下來，“我夢見我七十多歲！子孫滿堂！”
老爹：“……這叫噩夢？”
“可沒有你們啦！”
“那我們肯定活不到你七十多歲啊！”
“老爸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麽啊？！”
“你再不上班你三十歲都別想活過去！”老媽的怒吼從餐廳傳來，“快洗臉刷牙滾出去！”
方亞楠：“……”
一直到坐在辦公室了，她還是神不守舍。
“夢裏”那段生活太逼真了，她找不到任何漏洞去證明這是個夢，以至于她的心态現在還緩不過來，放眼一看仿佛自己已經過盡千帆，自己才是那個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人。
電視屏幕這麽小，辦公桌收納那麽老土，燈光那麽刺眼，外面那麽烏煙瘴氣……
連周圍忙碌的同事看起來都穿得那麽老土……即使她在未來也沒見到太有新意的穿着。
“各位，”主編于文在門口，“選題會了。”
“哦哦。”方亞楠如夢初醒，發現今天就是周二選題會的日子，她傻坐了一會兒，一時間竟然想不起自己的工作內容，直到她靜下來強迫自己看了一遍桌面上的文件夾，才勉強找回自己過去的工作習慣。
常用的文件和軟件她都有專門的文件夾，确保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現在正是這個習慣幫到自己的時候。
她點開日常工作文件夾，在裏面找到最近的日期，打開日志，尋找到自己最新的工作進度。匆匆看了一遍，抱起工作筆記就沖進了會議室。
進去的時候還早，她又發了會兒呆，等到同事陸續進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了帶茶杯。
坑爹，選題會動辄一上午，帶茶杯是必須操作，她真是走火入魔了，這麽要緊的事情都忘，看來等會兒還得抽空溜出去拿一趟。
于主編來得不早不晚，話題進入的也極快，坐下來就道：“老樣子，下周的選題要定一定了，先說一下，上周封面那個，徐哲和丁丁的準一線城市城郊拆遷話題度不錯，線上點擊量過了二十萬，值得表揚，再接再厲。”
被表揚的兩人正坐在方亞楠對面，周哲雞窩頭，丁丁眼鏡歪戴，都一副被虐待慘了的樣子，被表揚了笑都笑不出來。
場面肅穆宛如追悼會，方亞楠身臨其境，終于進入了一點狀态，開始了日常選題會的苦逼心路歷程。
她在一個國內知名雜志大社做編輯，雜志名叫《維度》，是個周刊，主要做的是社會經濟文化生活類的內容，幾乎每周都要準備一個大選題做封面故事，另外還有八到十個小選題，內容務必包含社會、經濟和文化三個方面。
在當下紙媒衰微、無線崛起的年代，《維度》是少數兩手抓兩手都還能養活自己的文化類大刊，在書報亭日漸稀少的時候，為了與衆多時尚和經濟類雜志在書店争奪着那一方可憐的櫃臺，封面話題和圖片的重要性就尤為突出了。
又要有B格不顯媚俗，同時又能夠精彩吸引人花錢，這樣的考驗每周來一次，是個人都會身心俱疲。
“前兩天你們提交的選題我都看了，都還不錯，就是封面故事還要考慮下，燕子的獨居女性故事和吉吉的世界5G大戰，我覺得都可以，但是獨居女性目前讨論度已經很高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做成宜家或者反婚廣告。5G大戰比較有時效性，目前還算高端熱點，但是可能圖片素材不會很吸引人，你們可以說說看法。”
主編于文說完，二郎腿一翹，眼神開始掃視全場。
“那我覺得又要熱點又要圖文素材吸引人，康康的導演之戰就不錯，從正義聯盟的紮導剪輯版和尾燈剪輯版延伸開來，題材又熱又辣啊。”有人發言了。
于文面無表情：“阿肖，說多少遍了，不要跟隔壁電影世界搶生意，你又打不過。”
“哦。”阿肖老實低頭喝茶。
衆人暗笑。
“不過你倒是可以打聽打聽他們怎麽做這個選題，如果我們有不同的角度，可以放進這一期的文化欄裏。”
“啊？”阿肖愣了，“老總這是康康提的選題！”
于文低頭看文件：“那你幫康康做這個吧。”
“噗！”幸災樂禍的噴笑此起彼伏。
阿肖面色鐵青，垂死掙紮：“那我的選題……”
“你這個青年企業家的太小兒科了，感覺像十年前的新聞。”
“啊？但我關注的是科創年輕企業啊。”
于文不理他，轉頭繼續道：“還是放5G大戰吧，獨居女性下次也可以做，吉吉你負責，大伸，你看看圖片方面有沒有什麽可操作性。”
圖片總監羅大伸坐在最下首，他參加絕大部分的選題會，就是為了派這個用場，聞言皺了皺眉：“這個選題要做封面，要找讓人耳目一新的圖有點難，我看選題的時候就考慮過了，就連昆侖山上的信號站都是老圖了，放隔壁國家地理連初審都過不了，我們肯定不能炒這個冷飯，我建議換一個，它撐不起封面選題。”
“嗯……”于文聽進去了，皺眉沉思。
方亞楠坐在邊上，翻看着選題材料，她來之前就知道自己的選題被斃了，現在只能看別人的，翻了幾頁，她手一頓，脫口而出：“老大。”
“啊？”于文看過來。
“我覺得……”不管是多少次，會議發言總讓方亞楠很局促，但公司氣氛就這樣，她已經強迫性習慣了，故作平常的繼續道，“我覺得李娅這個選題可以啊。”
“李娅？”于文想了想，所有選題他都爛熟于心，哦了一聲，“天上天下？登月那個？”
“對。”方亞楠說完有些後悔，硬着頭皮點頭。
周圍一片嘩啦啦的聲音，大家二話不說都去翻選題材料裏李娅的選題，仔細看了一遍。
“诶，原來是做成社會欄啊，”有人道，“我一看還以為是科技，這要圖比不上航天局，要文比不上戰忽局，就直接給PASS了。”
于文不說話，默默的看着，看起來似乎也是犯了這個常識錯誤。
“對，我就是覺得李娅這個把登月熱點做成社會熱點的想法很可以，”方亞楠此時也找到感覺了，李娅是個新人，現在主要工作是跟着幾個資深采編跑現場，現在大概不在，她只能自己來。
“看似遙不可及的天上事和柴米油鹽的人間事，這兩者結合起來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對普通民衆來說只是個不明覺厲的高端新聞，擡頭看天低頭還得過日子，勉強理解這件事對國家和人類的重要性，但還是覺得事不關己，可其實這件事也是人類進程的一個新開端，可能伴随他們很多年甚至很多代，如果這個選題做好了，是完全有歷史性人文參考價值的，屬于酒一樣的選題，越陳越香，幾十年後都可以看。”
“而且圖也可以很好看。”圖片總監羅大伸居然也附和，看起來很感興趣，“我腦子裏已經有畫面了。”
大家似乎都挺振奮，全看向于文。
半晌，于文呼了口氣：“也行，當年連民間新聊齋都上封面了，現在民間登月也沒什麽，李娅現在在跟誰？”
“她在醫院跟産後抑郁新聞。”
“燕子你讓她有空聯系我一下，跟她說說這個選題，哦……她現在獨立做封面還有點難，那這樣，燕子你帶她做這個吧。”
燕子是采編的同時還是主編助理，她的獨居女性選題反正被擱置了，此時也無所謂，利落的應了一聲，擡手就拿起手機聯系起來，效率極高。
“亞楠我要表揚你一下，”于文又道，“敢想敢說，有理有據，很好，阿肖你要多學學人家，再咋咋呼呼的，亞楠晚來兩年都可以踩你的臉了。”
“老大！”笑聲中，阿肖嚷嚷起來。
方亞楠笑得很勉強，笑完呼了口氣，心裏有些發虛，但她腦子裏揮之不去自己在病房裏看着第六次登月的新聞時的畫面。
……感覺像作弊一樣。
“好了，那麽下一個，”于文節奏把握極好，又挨個欄目問候了一遍，最後愣了一下，“等下，經濟欄用什麽？誰提過選題？”
《維度》的經濟類一向是弱項，屬于為了體現全面性硬加的一塊，本來在場的就沒幾個專業的，每次八九個選題裏撐死了放一兩個，絕大部分情況就一個經濟選題，結果于文一問，大家都沉默了。
于文問歸問，手裏唰唰唰翻着也沒停，翻完沉默了：“就一個青年企業家？”
阿肖低頭偷笑。
于文陰森森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亞楠，你的選題是不是沒過？”
方亞楠愣了一下，有些尴尬還有些期待：“額，嗯，就那個電競的。”
“這個下次吧，你幫阿肖把青年企業家做一下。”
“咦咦咦？”方亞楠無助的看了下阿肖，“這個我不是很懂啊。”
“你懂了就是青年企業家不是采編了，阿肖你幫一把就行。”
阿肖哭了：“老大我就是個工具人嗎？我幫人做選題，我還要幫人做我自己的選題？”
方亞楠也不樂意：“我幫阿肖好了，他有準備，上手快。”
“随你們，反正能按時交上來就行。”于文又低下頭。
這一趟選題會眨眼又過了午飯，大家腰酸背痛的出去的時候，方亞楠才意識到自己水都沒喝上一口。
她就知道，開頭不拿水，之後根本沒機會出去！
會後樓下的食堂大概也沒剩什麽了，大家習以為常的各自默默點外賣，方亞楠剛下了單，阿肖走了過來，在她身邊的空位一屁股坐下，長嘆一聲：“命苦啊！”
方亞楠白嫖他一個選題，本來還挺不好意思的，見狀卻只覺得好笑：“能者多勞能者多勞。”
阿肖仰頭靠着椅背微閉着眼，目下青黑，夢呓似的說：“我一會兒拉個群，人都在裏面，你幫我溝通一下吧，我還得對付電影世界那幫家夥。”
“你們倒是不打不相識啊。”方亞楠掏出手機，發現自己才放空一上午，VX裏已經滿屏紅色小圓圈。
“屁！老總一句話，我命都要聊掉半條，電影世界那群人又不是傻的，我一問就知道我也要做這個選題了，絕對盯死我好嗎，這頓飯是逃不過了。”
“到時候讓康康頂上好了，你的選題還歸你。”方亞楠高風亮節。
“不成，不能虧待自己人，這次還真要你出大力，我線人也很看重這次宣傳，是誠心要合作的，咱也得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來。”
這話也對，他們自己聊聊的時候一地雞毛，但對外界來說能上《維度》确實是個不小的事情，這就好比明星上《VOUGE》或者《麗人》，那是業內地位的象征。
就算維度不算專業經濟類雜志，可是曝光率擺在那，沒誰能拒絕這種誘惑。
“那你打算咋滴？”方亞楠看了看手機，發現送餐員還在飯店裏提貨，失望的喝了口水。
“羅總手下人顧不過來了，你也能者多勞一下，明天家夥帶上，約個時間和我一起上門給人拍個專題，我們按封面的規格走。”
“這麽上頭？”方亞楠有些驚訝，“你現在可以說了吧，對面誰啊？”
選題不通過之前在公布時是可以隐藏關鍵信息的，這也是一種信息保護，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時她參與其中了，确實可以問一下工作對象了。
“哦，前陣子天慶廣場那個公益活動的全息投影你記得不，就是站在那個站着就能逛水族館的效果，還上了下本地熱搜的。”
“記得啊，”方亞楠有點恍惚，她腦子裏浮現的哪是什麽水族館，分明是一個半空中的游戲世界，十個全副武裝的選手在槍林彈雨中輾轉騰挪，幾乎與周圍的建築融為了一體……
“亞楠？方亞楠？楠楠？”
一聲聲叫喚，方亞楠終于回了神：“啊？啊？”
“發什麽呆，回味無窮這是？”
不愧記者出身，眼就是毒，方亞楠砸吧砸吧嘴：“你繼續你繼續，那投影怎麽着？”
“我找的就是那家做全息投影的公司，他們老總，江岩。”
啪。
“卧槽！”阿肖跳起來，又立刻蹲下，撿起了方亞楠的手機，“還好有地毯！你幹嘛？認識？”
“不……不是……”方亞楠全身石化帶發冷，呼吸發沉了。
何止認識啊，不出意外，她還跟他結婚生子一條龍了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