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大丫誇得很用心, 程雲珂卻對自己很有數。
搖搖頭，她笑了笑，坦白：“其實沒有很好，只是你還小, 看的書沒有我多, 記住的詞語和句子自然也少, 就會覺得我的用詞和句子都很好。”
“是這樣嗎？”大丫若有所思, 擡起小臉，眼中的崇拜竟是不減反增，“那雲珂姐姐你看了那麽多書，也很厲害啊！”
其實也沒看多少書, 基本都是在小說裏通過作者大大的文筆和科普在了解知識的程雲珂：……
[老臉一紅.jpg]
紅日東升，山路陡峭, 冽嗦晨風漸漸平息，一所最高不過兩層的學校出現在眼前。
房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建造的, 油漆塗了和沒塗一樣, 早在風吹日曬中脫落了個七七八八，甚至有幾處的磚塊都露了出來，就像她小時候穿破後打上補丁的衣服, 明顯有被修補過的痕跡。
從大丫口中，程雲珂得知這個學校是小學到高中都有, 集合了兩個村的全部在讀孩子。
雖然程雲珂是福利院長大的，但福利院為接受慈善饋贈方便, 大多數位于城市，她所在的福利院也不例外。因此, 根據她對城市學校的常規認知，就拿她高中時候的那所學校舉例, 每個年級一棟樓，還有單獨的實驗樓、行政樓、籃球館等。
就算知道這個村子落後，她也想着，畢竟有這麽多孩子，還要考慮老師的食宿、起行如廁等問題，起碼得有三棟樓。
卻沒想竟是簡陋至此！
有那麽一瞬間，程雲珂竟有些慶幸自己是在福利院長大的。或許這個想法有些不那麽能光明直白地言說，但确實是福利院提供給他們的住宿和教育條件都比陳公村要好。
“慧慧寶貝，早上好呀。”站在校門口的人看到大丫便笑着揚聲打招呼，龍國語言後又重新換外語和大丫對話，一句“good morning”并沒有多高難度，卻體現出一個山區老師對孩子未來的殷殷期望和不聲張的努力。
她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馬尾辮精神地束在腦後，身着一件黑色的短款棉襖，牛仔褲洗得發白，微黃的皮膚沒有村裏人那麽粗糙，但也遠沒有普通城裏女孩來得光滑嬌嫩。
都說大自然山水養人，那也得是物質豐足的情況下。不講前提說結果，都是耍.流.氓的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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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顯然很習慣和老師的雙語打招呼方式，十分流暢地接了下來，而後才興沖沖地将安靜站在一旁的程雲珂介紹給她：“李老師，你看，這就是我作文裏寫的那個雲珂姐姐！是不是漂亮得和仙女一樣？”
和單純天真的大丫不同，李悅妍有手機，也能上網，知道程雲珂是個黑料多得驚人的女星，視線再落在那扛着攝影機緊跟在後面的攝影師身上，便對她和大丫打好關系的做法有了點猜疑。
明星立人設洗白的那一套，不就是對小孩子好、搞慈善、做義工？
通常情況下，她對這種做法是很樂見其成的，前提是對被幫助人，特別是對三觀尚未徹底長成的孩子們沒有壞的影響。
只是這種成年人的心思，小孩沒必要知道，她便只是溫柔撫了撫大丫的發頂：“對，很漂亮，和你作文裏寫的一樣。”
聽老師這麽說，本就對程雲珂顏值信心爆棚的大丫立時美滋滋地樂了：“嘿嘿。老師你可是在大城市回來的人，都這麽說，說明雲珂姐姐真的很好看！鐵柱他們都不信真有這麽好看的人，等會兒得讓他們大吃一驚！”
李悅妍沒有說話，只是眼尾微微放柔。
待擡眸和程雲珂對視，溫柔斂去，審視增多。
她禮貌彎了下唇：“你好，我叫李悅妍，是這所學校的老師。”
程雲珂也笑笑：“你好，我叫程雲珂，是個……藝人。”
因為想到“職業讀者”系統，她語句中間微微一頓，幸而并不明顯，李悅妍沒注意到，只客氣地将她邀請進學校。
和在校外時看到的一樣，校內設施同樣簡陋。
操場沒有草，只有坑窪不平的地，沒有令人痛苦的800米圈子，只有狹小的一小塊空出來的地。
教室沒有多媒體工具，只有老舊發白的村裏人自制木桌。粗糙簡陋，搭連之處也沒有任何美觀遮擋，純粹是為用而制。
老師們的教科書沒有厚厚一大摞那麽誇張，辦公桌上只有教材和參考，然後便是一個顯示了搜題界面的手機，旁邊放着張A4紙，正認真用中性筆工工整整地謄寫。
就連陸陸續續來上學的孩子也不只是高矮不一，而是年齡最大相距近10歲。
試問城裏哪個正常辦學的學校會有這樣大的學生年齡差，且不只是單單一例？再怎麽留級也不可能留10年吧？而所謂附中、附小一類的存在，也只是學校“附”，學生整體的受教育年齡還是很正常的。
在強烈震撼引起的驀然安靜中，一道稚嫩的男聲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哇！真的好漂亮！”
被大丫整日用類似話語誇贊慣了的程雲珂下意識擡頭望過去，就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寸頭男孩扒着門框，大眼睛烏溜圓，裏面閃爍的是純然被驚豔到的贊嘆之意，看得她不由輕笑出聲。
見她笑了，方才還驚豔出聲的小男孩臉立馬紅了，使得那張本就不白皙的臉愈顯黑紅。
轉身，他正準備邁腿跑開，程雲珂卻大步上前将他一把拉了住，在他害羞得撲閃撲閃直眨的眼睫中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軟糖塞過去：“謝謝你誇我哦，給你糖吃，記得和朋友們分享。”
看到糖，男孩的眼眸明顯比方才看她還要晶亮，待跑出去更是和小夥伴們激動不已地喊着“是糖哎”、“漂亮姐姐好好”，漸行漸遠的稚嫩童聲聽得程雲珂不自覺彎了彎眼眸。
可孩子們有多可愛，看着眼前和城裏孩子別說同一起跑線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參差教育資源，就讓人多麽難受。
不僅程雲珂抿了抿唇，就連跟在她身後的攝影師和先前還在閑聊些雜七雜八的直播間網友們也心情微郁。
扯掉明星真人秀農村綜藝這層紗，被赤.裸.裸展現在人們眼前的是巨大的貧富差距和城鄉區別。
【剛剛程雲珂和大丫聊天的畫面很溫馨，甚至有些對話是搞笑的，我正窩在床上樂，猝不及防就看到這些孩子坐在燈光暗淡的教室裏學習的畫面……唉，突然就很難受，默默點開ZFB用愛心捐贈給本省貧困山區的慈善項目捐了100塊錢。也就是幾杯奶茶錢，大不了，我這幾天不喝了。】
【這就是為什麽祖國一直在強調城鄉均衡發展，以城帶鄉吧。想到我妹平時吃飯還要剩大半碗，零食更是吃一半扔一半，再看這些孩子拿到一把軟糖就這麽開心，就忍不住感慨。】
【qwq節目組直播原來是騙我同情心的嗎，好叭我上當了，快給我能給這個村子捐錢的渠道！窮什麽也不能窮教育啊！】
…………
同樣的，因着過于刺人眼球的教育環境，先前好不容易因“小時興趣班”舉辦時程雲珂的“領導行為”對她有了點好印象的網友們，理智回籠，又對她警惕起來。
【雖然是大丫主動邀請程雲珂來學校，但昨晚她莫名其妙跑到大丫家幫她看作文，來的路上還在口袋裏揣了那麽多軟糖且特意沒有全給大丫，我總覺得不對勁。一般誰會為了看個小學生作文突然跑到對方家裏啊？又不是要看什麽大寶貝。再結合程雲珂一貫不怎麽好的名聲，emmm……】
【大丫是真的喜歡程雲珂這個漂亮姐姐。孩子還小，很單純，希望程雲珂對大丫也不是存的洗白、利用之心。最起碼，我是說最起碼，我的底線是不能讓孩子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這件事。】
【程雲珂做個人，謝謝（祈禱）】
【孩子們好可愛啊，不想被娛樂圈亂七八糟的人利用，只是想象一下大丫受傷的模樣就開始心疼了。】
…………
關于程雲珂和大丫做朋友的真實目的，李悅妍和網友們是差不多想法。
她是師範大學本科學歷。和考了事業編的同學們不同，從山裏出來的她畢業後又選擇回到山裏，希望通過自己的專業知識和能力，去給陳公村、朱公村的留守孩子們帶來更多走出去的希望。
陳公村作為山區裏的旮旯地，就沒幾個老師願意來，使得原本應該只教語文的李悅妍不得不身兼數職，拿着初中教師資格證的她從小學帶到高中就算了，除物化在外的語數外政史地生也都有涉及。
山區貧困，缺吃少穿，說起來光榮，但其實因為難顧家，連相親找對象都成了隐約的減分項。雖然對此她并不介意，但耐不住家裏人一直在催。
她是獨生女，22歲畢業後就一股勁支教到現在。明年就30整了，也是她和家裏人約定的最後一年，要回城裏過其他孩子一樣的生活，也要孝順父母，擁有自己的小家庭。
其實，最開始她也天真過，覺得可以和對象一起在村裏支教助人，但媽媽說：“你知道山裏有多苦和落後。你願意幫他們，這真的很好，媽媽為你驕傲，可你想過你在山裏，會讓你本可以享受更好教育資源的孩子也淪落到那個地步嗎？你有為孩子的未來着想嗎？還是說你要用自己孩子只能在從小缺失母愛和在山裏上學二選一？”
她便沉默了。或許有的人真的可以做到大愛無疆，但她承認自己不是聖母，有自己的私心。
而在離開村子之前，給他們争取盡可能多的慈善捐款改善條件，是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也是為什麽，她從孩子們那兒聽說了陳公村被節目組租用作錄制場地的事，明知道程雲珂是個黑料滿滿的藝人，也懷疑她的用意，卻還是臨時杜撰了個所謂的“帶你最難忘的人來學校參觀”的校園活動，同意大丫邀請程雲珂來校，并且故意在她來後帶她和攝影師去了學校破敗得最明顯的地方。
窮病沒法救，但孩子有救。
見程雲珂和攝影師都表情淡了下去，顯然是被學校條件的艱難程度震撼到，李悅妍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擡起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時間，見第一節 課馬上就要開始了，她要給五年級的孩子們上數學課，便開始整理教材和教具，順便笑着解釋了下自己為什麽作為語文老師卻要兼職上數學課。
将收拾好的教材抱在懷裏，她笑得很無奈：“有時候真是分身乏術，恨不得自己一個人掰好幾個用。這個我去上語文課，給他們改作文和檢查背書，那個我去教數學，還有一個我在辦公室将給高三孩子們出的英語試卷在手機上整理好，然後抽個空麻煩準備去鎮上的村裏人打印。”
訴苦又聽起來不至于讓人反感的話是提前準備好的，7年支教的疲憊與苦累卻是真實的。
在目前鋪墊好的氛圍下，李悅妍本以為程雲珂會很上道地提出要去旁聽，也是進一步将學校師資力量匮乏的情況通過直播傳遞出去，卻沒想她不僅沒說要旁聽，甚至主動申請在節目錄制期間幫忙上課，就教語文。
“我昨天給大丫批改了作文，她帶來學校了，你可以看一下。我讀大學了，別的不說，教小學生寫作文的能力應該還是有的。”
她看着李悅妍，神情誠懇。
“實在不行還能抽查背書，這個總不會出什麽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