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白玥绮沒想到, 鄭家人自己先鬧起來了。
在病房外,吵鬧聲直接透過門縫傳了出來。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好的叫什麽救護車?你病了,喊家裏司機送你去醫院就好了,鬧得大家都知道, 是想給我丢臉嗎?”
女人的聲音:“說得沒錯, 佳文, 你做事也太不考慮後果了, 也得想想我們啊。”
“爸爸媽媽,你們別生氣了……”
白玥绮睜大了眼睛,這裏面說話的人,難道是鄭佳文他家人?
鄭葵的聲音她聽出來了, 那肯定沒錯,是鄭佳文爸媽。
不是, 他們有毛病吧?
鄭佳文可是他們親女兒啊,不是說失散多年,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嗎?
怎麽連養女都不如……
就算她真是家裏借住的親戚, 态度也沒必要這麽差吧,聽着都讓人心寒,沒病也得氣出病來。
“我突然覺得, 我爸媽對我還不錯。”白玥绮忽然小聲感慨。
起碼他爸媽沒弄一個養女,還偏愛養女超過親生的。
決定了, 待會兒就給爸媽打個電話關心他們。
有些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鄭佳文躺在床上, 厭惡地看一眼那對她生物學上的父母,撇開臉去。
還發着燒, 腦子昏昏沉沉的。
醫生都說了要保持安靜,可他們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真是的, 來幹嘛啊……她根本不需要。
蔣如月繞到另一邊,叫了鄭佳文一聲。
“醫生說你沒什麽事,回去吧,在家裏一樣養病。”
她聲音有多冷漠,鄭佳文就有多慶幸她剛才那麽做了。
是鄭佳文自己叫的救護車。
昨晚她淋了雨,為了喂一只流浪貓,等她冒雨回去發現打不開家門,按了密碼門裏面卻反鎖了,她又是按門鈴,又是拍門,被冷風冷雨吹了快半個小時,最後沒辦法,給蔣如月打了電話。
蔣如月被吵醒,語氣不耐煩,第一反應不是關心她有沒有淋雨,而是質問她怎麽大晚上跑出去。
這才有傭人來開門。
“為什麽反鎖門?我按了半天門鈴都不開。”鄭佳文冷得打哆嗦。
傭人反而生氣:“我們也是有下班時間的,誰知道你會突然跑出去呢?”
那難道就沒聽見門鈴聲嗎?明明傭人房就在一樓。
鄭佳文咽下那些話,她知道,傭人沒義務聽她抱怨,他們也是看人下菜。
連她的親生父母都那麽冷漠,怎麽能怪別人有樣學樣?
她迷迷糊糊,到後半夜發覺自己發燒了,渾身發冷,頭疼欲裂。
想一想,上一次她是怎麽做的?
告訴母親她生病了,然後她不小心去了鄭葵房間,鄭葵生病,母親怪她傳染給了鄭葵,好像她是故意的。
有那次教訓,鄭佳文這回說什麽也不自讨沒趣。
人在生病的時候,腦子不清醒,會有各種奇怪的想法。
她恨他們。
也恨自己,為什麽這麽無能為力,瞻前顧後的,做什麽都做得那麽別扭。
她想報複他們,又忍不住不甘心,想得到父母的愛和關注。
一次次失望後,她更加恨,因為焦慮,皮膚病也越發頻繁的發作。
她有種預感,就算以後自己成功報複了他們,她也不會有好下場。
上午,她打算自己去醫院,不指望任何人。
鄭葵卻在這時候哭了。
父母怒氣沖沖地來到她房間,問她是不是在學校跟同學亂說了什麽。
“你幹嘛告訴別人小葵的身世,她無父無母,已經夠可憐了。”
“佳文啊,我們不是不認你,是時機不對……”
她真的很痛苦。
難道他們都沒發現她生病了嗎?
要是換了鄭葵,她有一點小病小痛,他們都緊張得不得了。
就在那個時候,溫曦的那句話像水滴一樣,忽然落在她腦海中。
不值得。
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已經支撐不到自己去醫院了,鄭佳文算了下她的存款,足夠支付醫藥費和叫救護車的費用。
她當着父母的面打了電話,無視他們震驚的眼神。
直到救護車到家門口,他們好像還不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你病了嗎?怎麽不早說呢……”
“幹嘛叫救護車,你是在故意跟我們示威嗎?”
她迎着醫護人員走過去,一句廢話都沒說。
“佳文,你做得真的不合适,跟爸媽道聲歉吧。”
“那你是不是該先給她道歉啊!小偷。”
白玥绮沒忍住,推開門進來,瞪了眼鄭葵。
鄭父鄭母看見來人,不悅地皺起眉:“你是誰?我們家的事……”
蔣如月頓住,她看見許聞亦,還有,他身邊那女人是溫曦?溫越西竟然也來了。
鄭佳文睜開眼睛,對白玥绮露出一絲虛弱的笑意:“你怎麽來了?”
“不光我,校長和許聞亦他們也來看你了。”
校長?
那是……溫曦?
鄭佳文扭過頭,果然看見溫曦朝她走來,表情淡漠,卻在和她眼神接觸的一瞬,露出一抹帶着光華的笑意。
竟然是意料之外的溫暖。
“校長……”鄭佳文動了動手指,想坐起來,溫曦已經走過來,輕輕按在她肩膀上,“好了,你躺着就行。”
鄭佳文抿了抿唇。
感覺肩膀似乎被什麽熱了一下,卻又轉瞬即逝。
應該是發燒的幻覺吧。
她這次病得不嚴重,只是皮膚病又跟着犯了,老毛病,治不好也死不了人。
剛才還好。
現在突然來這麽多人,白玥绮和溫曦就算了,這幾個男生她也不熟。
鄭佳文窘迫地移開視線,感覺手臂和腿都在發癢。
她将手伸進被子裏,習慣性要抓幾下。
溫曦忽然問:“又在癢嗎?上次給你開的藥,應該治好了吧。”
“我每天都在塗,但是沒什麽用。”她小聲說。
有點不好意思,溫曦對她很好了,是她自己身體不争氣。
“确定嗎?不可能吧。”
确定……吧?
鄭佳文忽然猶豫了,溫曦的語氣有點怪異。
說什麽不可能,可她就是沒好啊。
等等,不對。
好像是不怎麽癢了……這該不會也是幻覺吧?
鄭佳文現在有點懵。
“好了,辛苦溫校長和幾位小同學來看佳文,我們正忙着,佳文也不舒服,那就不送了。”蔣如月勉強擠出一抹笑。
也不知道剛才他們在外面聽到了多少。
蔣如月和丈夫商量好了,為了不影響鄭葵學習,等高中畢業後,再正式認回鄭佳文,她不想出差池。
這是在趕客了。
鄭佳文用挽留的眼神看着溫曦。
他們要是走了,她又得單獨面對三個形同陌路的家人。
溫曦看在眼裏,她淡定回答:“我們不忙,還沒看夠呢。”
沈灼一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學習他不行,但搞事第一名。
他大大咧咧地問:“鄭佳文是吧?我聽說你才是這家親女兒,鄭葵其實是領養的,但他們為什麽說你是親戚?”
鄭父沉下臉,怒視着沈灼:“你又是誰?胡說八道什麽?”
沈灼不在乎地撇撇嘴,正要怼“你管我是誰”,許聞亦這時開口:“他也是明雅的學生,鄭佳文是我們同學,關心一下沒問題吧?”
沈灼一愣:這家夥怎麽了,居然好心幫他說話?
吃錯藥了嗎?
溫曦看一眼許聞亦。
只有她知道這個孩子從不做沒用的事,說沒用的話。
果然,他鋪墊完,下一句就是:“我是明雅的學生會會長,有義務關心同學,據我所知,從鄭佳文入校之後,圍繞她的很多流言都是謠言。”
“不利于校園美好環境,不利于鄭佳文同學的心理健康,也不利于她的學習。”
“還有,我們校長也很關心她。”
溫曦面對那一男一女投來的懷疑目光,沒有多做解釋,她跟他們說不着。
她低頭看向面色蒼白的女孩,問:“你說呢?”
鄭佳文心中微微一動。
這句話是在問她,現在有沒有什麽要說的。
有,那就趁現在。
鄭佳文已經不想跟不值得的人糾纏,在他們身上浪費一點時間。
“溫越西……”
鄭葵不知什麽時候,挪到少年身旁,試圖拽他的手,語氣可憐兮兮:“勸你姐姐走好嗎,這是我們的家事。”
溫越西躲開她的手,語氣平淡而強硬:“我姐姐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
“……”鄭葵錯愕。
她不安地看向鄭佳文。
應該不會亂說吧?這樣爸媽會生氣,她和家裏人對着幹,對她也沒有好處啊,除非她打算跟家裏斷絕關系……
鄭佳文:“從血緣上,我是鄭葵父母的親生女兒,但感情上不是,他們沒拿我當女兒看。”
“你……胡說什麽!”蔣如月臉色發白,抓住丈夫的手。
後者臉色難看,邁開步朝病床這邊,沈灼卻突然伸手攔住他。
“還是聽鄭同學把話說完吧。”許聞亦靠在牆邊,面無表情,褪去乖乖學生的模樣,一晃眼望去,身上多了幾分壓迫感。
鄭父在這裏雖然是長輩,卻沒膽量跟許聞亦來硬的。
“我要搬出去。”
少女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咬字清晰,一字一頓的非常篤定。
鄭葵一臉要哭了的表情:“你搬出去住哪裏呢,別為難爸爸媽媽了。”
“那是你的爸爸媽媽,你們情投意合,一家人親親愛愛,我搬出去,”鄭佳文看着溫曦,“我……可以住校嗎?”
溫曦點頭:“當然可以。”
就在這時,白玥绮脫口而出:“住校幹嘛?和我一樣住到校長姐姐家裏來!”
“啊?”鄭佳文愣愣地看着她。
怎麽她現在,原來是住在校長家裏嗎?
白玥绮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尴尬地紅了臉。
那也不是她家……溫曦還沒發話呢,她太多話了。
一時沒忍住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不可以讓她搬出去,否則不就更顯得他們一家偏愛養女,反而把親生女兒趕出去?
風評在這個圈子裏也是很重要的。
蔣如月笑容蒼白:“住家裏不好嗎,有什麽誤會?都是一家人……”
“尊重她自己的意願不好嗎,你們沒聽見鄭同學剛才怎麽說的?”溫曦沒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
到這裏就可以了。
她能說出這些話很難得。
從那個家搬出來,遠離他們,不意味着原諒,而是她終于肯放過自己。
假如不自救,沒人可以救她。
許聞亦将溫曦的表情盡收眼底。
她為什麽要幫這個女生,他是不懂,就像那時候,她為什麽會注意到他,可他現在不想管這些,只想站在她這一邊。
這鄭家夫婦也太煩了點。許聞亦原本不想把話說破,但他現在改主意了。
“鄭先生,我要是您,現在可沒閑心管家事。”
“你們夫妻和某人做過什麽,我哥都知道了,不如趕緊想想怎麽解決這個麻煩。”
“畢竟我哥那個人,報複心強,做事還狠。”
在場其他人聽不懂,溫曦卻明白了。
酒店那件事啊……
她之前想過,許家那邊無非是內鬥,卻沒想到這件事還跟鄭家有關系,膽子可真大啊。
雖說富貴險中求,但這種現實中的商戰還是挺沒下限的。
鄭佳文趁早跟這一家割席也好。
這時溫曦才發現,鄭佳文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在這種時候還能睡着……應該是受靈力的影響吧。
鄭家兩口子帶着鄭葵先走了。
蔣如月惴惴不安。
偏偏鄭葵這時候問:“我們就這麽走嗎?難道真的讓她搬出去?”
她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剛才鄭佳文已經坐實了她不是鄭家親女兒,之前那些都是謊言,學校那幫同學會怎麽看她?
就連溫越西也像是被溫曦洗了腦,徹底不站在她這邊了。
許聞亦雖然是她表哥,可他們一向不親近。
他們都不會幫她……
然而父母現在比她更亂,沒工夫安慰她。
那晚上許聞琛下榻的酒店,其中一個負責人是蔣如月的親信,女明星是她安排人放進去的,實則是跟許鴻群裏應外合,聯手搞垮許聞琛,将他拉下去,剩下的許聞瀾不難搞定,而許聞亦已經來不及成長起來了。
“你不是說做得萬無一失嗎,絕對不會被查出來的?”
面對丈夫緊繃的臉,蔣如月也動了氣:“這件事你知道,你也同意的,那女明星不就是你前公司的人嗎,是你說絕對沒問題的!”
搞不好漏洞就出在這裏,他怎麽能怪她呢?
“現在推卸責任有什麽用?你是許家親戚,你去找許聞琛求饒。”
“……”蔣如月冷笑。
她在許家要是有這麽大面子,根本犯不着冒險做這種事。’
許聞琛是什麽人?他不會輕易原諒算計他的人。
鄭葵聽得糊裏糊塗的,什麽查出來,什麽女明星?
又為什麽要去跟表哥求饒?
“媽,你們在說什麽啊?”
蔣如月看見鄭葵,想到什麽,突然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抓住她的手說:“小葵,你跟許聞亦關系好,你去找他說說,幫幫我們。”
怎麽幫啊,她都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麽。
再說……鄭葵跟許聞亦不熟啊,他很少跟她說話,只是蔣如月一直很希望鄭葵跟許家人搞好關系,老是念她,還催她主動去許家找許聞亦玩。
鄭葵其實一直不太敢去許家。
對許聞亦,她說不上親近,許家的人似乎都自帶距離感,哪怕許聞亦對她笑着,她也感覺不到親和力。
她不想讓蔣如月覺得她沒用,尤其是他們找回鄭佳文以後,她很怕在這個家失去地位,才順着蔣如月,騙她說跟許聞亦關系不錯。
“對不起……許聞亦恐怕不會聽我的。”她小聲說。
蔣如月:“怎麽會這樣?剛才看溫越西,好像也不理你,小葵,你得想辦法幫幫爸爸媽媽啊!”
最終還是父親發了話:“別逼她了,不如去和佳文說說,許聞亦不是挺關心她的?”
鄭葵慌亂地避開父母失望的眼神。
她到底只是養女,沒有血緣關系,她怕父母的愛會被鄭佳文搶走,現在鄭佳文要離開家裏,父母反而重視起她了……
怎麽辦,她接下來是不是要失寵了……
鄭佳文睡醒後,感覺這一覺像是睡了很久,很沉。
睜開眼,卻不是病房那一片死氣沉沉的白牆,而是溫暖的淺杏色,被子和枕頭十分蓬松柔軟,房間裏淡淡的香氣萦繞。
是一個比病房舒适太多的地方。
床頭櫃上,很貼心地放着溫水和巧克力,像是特地為她睡醒後準備的。
還有一張便簽紙。
「這裏是校長姐姐家,沒關系,你可以安心休息,房間可以洗澡,衣櫃裏我給你放了幾套衣服,都是新的哦,安心住下來吧hhh」
是白玥绮的字跡……
方才模糊的記憶浮上來,她在醫院睡了一覺,然後半睡半醒間,一個女人的聲音很溫柔地問她要不要出院。
“要出院。”鄭佳文聽出來,那是溫曦的聲音。
她以為溫曦會安排她住校,她是校長,要安排她住進宿舍應該很方便,她這裏有一部分存款可以應付,接下來的學費她打算争取獎學金。
手機裏有幾通未接來電,是蔣如月。
鄭佳文看見這個名字,心底就忍不住焦慮。
她下意識想抓癢,卻發現自己皮膚沒有異樣。
怎麽回事……從剛才開始就好了,難道真是那盒藥治好的?
鄭佳文內心忐忑,在客廳裏見到溫曦。
仿佛看穿她在想什麽,溫曦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鄭佳文慢吞吞走過去坐下。
溫曦說:“學校那邊安排宿舍需要時間,這段時間你可以暫時住我這裏,你父母那邊,已經搞定了。”
搞定。
她用的是這兩個字。
鄭佳文看着女人淡定的側臉,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安全感。
這是在那對父母那裏從未感受到的,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次。
她甚至暗暗地想,要是溫曦真的是她親人就好了。
好羨慕溫越西啊。
晚飯是在這裏吃的,除了白玥绮溫越西,沈灼和許聞亦居然都在。
他們幾個都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鄭佳文平時不跟同學交流,但會看匿名群,也經常聽說他們的名號。
可以說是學霸+校草+校花+校霸的組合……
鄭佳文已經知道了,他們都住在溫曦這裏,男生樓下,女生樓下。
好古怪,但又意外的和諧。
他們在溫曦面前特別的乖,好像脫離了在同學眼中的光環,回歸了最本來最真實的樣子。
不知道他們的變化,是不是因為溫曦。
一定是的。
溫曦親自給她盛了一碗湯,是豬肚雞湯,恰到好處的胡椒味,奶白的湯,刺激人的食欲。
喝一口,就連胃裏都暖了。食物是治愈的,她已經忘記了昨天夜裏被鎖在門外的風雨交加。
她一定也可以,因為溫曦而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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