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翟軒可不會哄女孩子，特別是她們哭的時候他一般都躲得遠遠的，這次也不例外。
梁亦安偷偷掉眼淚，翟軒推門進屋只想一溜煙跑了，但她畢竟是顧寒深的人，腳步一轉給她塞了一包紙巾才上了二樓，撥通顧寒深電話。
顧寒深正在處理公司急件，按了擴音器，滿是嚴肅的語調。
“說事。”
翟軒急的撓頭，“老板，人我是接到了，但哭了咋搞？”
顧寒深手上正簽字，忽然停下來，鋼筆筆尖戳在一處，暈染出一小片的墨跡。
“不是你惹的就行。”
他直接按斷，連文件上的字都看得模糊。
翟軒被挂了電話，在樓上徘徊，又抽了幾根煙，還是梁亦安喊着他的名字他才急忙下樓。
“怎麽了？”
“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
梁亦安舉着手機，臉上一點眼淚都沒有，眼神倒是堅定，翟軒拿起手機，上面一條新聞讓他皺眉。
“溫玉堂出事傳言說與顧寒深有關，這怎麽可能？”
翟軒舒口氣，“你不信是對的，媒體最近可爆料的少，逮着個大新聞就使勁的寫些大爆炸标題，吸人眼球而已，你不用擔心。”
梁亦安擔心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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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裏都鬧開，同事已經回到金城，各種消息說的有鼻子有眼。
“不是已經沒事，怎麽還會和顧寒深扯上關系？”
她坐在沙發上，雙手都攪在一起。
翟軒也不知從何安慰，她偏頭求他，“你幫我給顧寒深打個電話，我想知道他好不好。”
“你一直沒聯系過他？”
“有聯系，可是他不接我的電話，我發的消息也不回。”
翟軒着實不想幹涉他倆的情感問題，按了撥通鍵丢給她。
“你們好好談。”
說完上樓。
電話再次被接聽，傳來顧寒深頗不耐煩的聲調。
“翟軒，我很忙，有事找江塵。”
好幾秒都聽不到回話，隐約傳來微弱的呼吸聲，顧寒深不由放下筆。
梁亦安一滴眼淚滑下來，打在屏幕上，“是我。”
片刻的空白沉默，顧寒深沒說話。
梁亦安壓低聲音道：“我打來是想跟你道歉，我相信你。”
那頭的顧寒深心煩氣躁，手心裏弄的全是墨水。
梁亦安得不到回複，難免心情沮喪，想再說幾句挂斷，誰知窗戶外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不要想太多，我等你回來。”
顧寒深好不容易開口，梁亦安卻沒有聽到，她的目光都聚在院外，救護車就停在她家院門前，梁亦安手機丢在桌上連挂斷都忘了。
翟軒也聽到聲音，下樓時梁亦安正沖出門。
他看到手機還未挂斷，顧寒深也焦急的喊她，“怎麽回事？梁亦安，梁亦安！”
“我是翟軒，她家好像出了點事。”
擔架擡着人上車，很快就消失在街上。
梁亦安跑進家門，一地的玻璃碎片，幾支梁母早上剛插着的鮮花被碾碎在地，看樣子之前是打鬧了一場。
“媽，媽！”
梁亦安眼皮直跳，梁母卻從房間裏出來，“安安。”
“救護車是怎麽回事？”
梁母手上還挂着衣服，嘆口氣說：“你宋叔跟好好吵架，高血壓突然發了直挺挺的癱倒在地，我才打了120急救。”
“怎麽會吵起來？”
“好好那樣子，她爸爸教訓幾句，她便破口大罵，老宋一時沒忍住打了她，好好砸了家裏的花瓶……”梁母欲言又止，梁亦安算是看出來了，當時的場景肯定是宋好好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惹他們氣頭上，宋叔一向溺愛宋好好，他不然也不會動手。
梁亦安幫着收拾東西，梁母卻十分鎮定的讓她停下。
她覺得母親的态度過于平靜，平時宋叔叔喝酒喝多了她都急的要說他幾句，反倒被氣進了醫院卻沒有多關心的樣子。
“媽，我想聽實話。”
梁母打斷她的話，“你們在院子說的話我跟你宋叔叔都聽到了，宋好好進了屋他就是一巴掌。”她拿出一份存折，“這是我這些年的積蓄，我零零散散攢的錢，加上你每個月都給我打的錢，還有你上次留下的十萬，一共二十五萬，我知道不多但這都是你辛辛苦苦賺的。”
梁亦安看着存折，“你這是要幹什麽？”
“媽媽知道你在外很辛苦，這麽多年回家的次數也少，有時候路過你的學校看見紮着馬尾的女生，都能想到你，媽媽也不敢給你打電話，怕打擾你的工作，是我對你關心太少，從要你回來相親就是我不對，我們哪裏知道這都是好好為了賭氣做的事啊，我做媽媽的太不夠資格，竟然把我女兒往火坑裏推，我對不起你。”
母女倆眼淚拼命的往下掉。
梁亦安也難受，她說沒關系，可眼淚就是停不住。
“這錢你收好，你在外工作哪裏不需要錢，我們雖然不富有但也不能讓人看低。安安，你不回家，你恨我都是應該的，當年我賣了你愛的鋼琴我這心裏也跟刀子刮一樣，有時候我也恨自己，怎麽能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我的安安聰明乖巧怎麽會去那樣的地方打工？都是我不好，是我豬油蒙了心不信你，我怎麽能不信你呢？”
梁母提起高三那事，梁亦安雙肩抽動，哭得不能自己，那時的她也好絕望，可沒人會聽她的解釋。
“我想好了，經過這些事我會跟老宋分開，為人父母，如果讓子女不開心了，那我們做父母的會是多麽失職。”
梁亦安握住她的手，“媽媽，那些事都過去了，我希望你過得好，我沒有關系的。”
“可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我的女兒在外闖蕩，她穿不穿的暖吃不吃得好，我一概不知，是我這個做媽媽的錯，你過得不好我怎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梁母說，“其實當年我們只是辦了酒席，我們并沒有拿證。我和老宋沒有財産糾葛，分開會很簡單，你不用擔心。”
梁母上樓，腳步太重，梁亦安太熟悉這樣的聲音，“媽媽……”
“你不用勸我。”
如果不是因為宋好好和梁亦安鬧翻了，這個家還可以繼續下去，梁亦安有些懊悔，比起撕破所有，她竟然還是想看到那種和平，院子裏到處充滿溫馨的氣息，花香撲鼻，歡聲笑語也還在。
梁亦安想了很久，宋好好在醫院陪宋叔，梁母熬好了粥拿出幾件換洗衣服要送過去。
相處近十年，說要分開也還是會有留戀。
“我去吧。”
梁亦安從她手裏拿着東西，轉身又說：“媽媽，我看的出來你與宋叔叔生活在一起很快樂，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再想想。”
出了遠門，翟軒的車停在門口。
他靠在車前，“那啥，我送你去吧。”
梁亦安點頭，上了車翟軒才松口氣，給顧寒深發出的消息只有一個“妥”字，遠在千裏之外的顧寒深才放心。
醫院，到處都充滿了藥味。
梁亦安不愛來，因為高中有那麽一段時間她常來，同一個病房裏，她給她爸送飯，她爸爸癌症晚期，吃不了食物，吃了就吐，而隔壁的大叔一餐能吃三個雞腿，他說：“老梁，咱們還能有幾日啊，能多吃就多吃，吃不了也要吃，不然以後都沒得吃。”
梁亦安抹眼淚，只覺這個叔叔說話真難聽，她爸爸還能活很久！
沒想三天後，那個大叔的床位就空了。
梁父說：“他也不是一直都吃的下去，回光返照那幾天，餐餐都大魚大肉，吃完了就吐，吐了就接着吃。”
梁亦安看着她爸一直笑，然後死命的往嘴裏送吃的，那是梁母做的板栗燒鴨，是他最愛吃的。梁亦安看得出來他爸在硬撐，從他手裏搶過碗筷摔在地上，眼淚簌簌往下掉。
梁父摸着她的眼淚，輕聲哄，“安安不哭，安安最堅強，安安要代替爸爸照顧好媽媽啊。”
到了醫院眼睛就疼，梁亦安一直徘徊在宋叔病房外，“是安安嗎？”
他在門裏喊她，梁亦安這才平複情緒推門進去。
梁亦安放下飯盒，問道：“好好呢？”
“被朋友叫走了。”
宋叔叔挺無奈的，“我這高血壓是被她氣上升的，我這閨女心裏也沒有我這個爸爸，看我好些沒事了就跟朋友去玩了，也只有你們還記挂着我。”
梁亦安給他弄好餐桌，倒上她媽媽熬好的粥，配上幾樣爽口的小菜。
宋叔一下子就笑了，“還是你媽媽懂我。”
吃幾口又放下，擡頭望着她，眼神裏有些她看不懂的歉意。
“安安，我是真的把你當我親生女兒看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與你媽認識很早，你爸爸生病那會我也來看過，我前妻是車禍走的，我能明白那個心情。”
梁亦安坐在一邊，又給他倒杯水放着。
他繼續說：“你媽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她不願意被人瞧不起，她努力賺錢供你讀書，我想接濟她，她也不要還罵我。我才想了迂回的方法，我說我家孩子也在上高中，我一個大老粗照顧不了孩子，就想讓她去我家做做飯打掃下衛生，錢我給但也有了理由。好好很喜歡她，後來我就想着要不要在一起生活。”
“我不知道好好與你有這麽大的糾葛，都是我考慮不周，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上午你們在外面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你打得好，我也教訓了她，以後我不會再這麽慣着她了。安安，這些年委屈你了，是我沒想周全，我嘴上說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卻沒有做到。你說的沒錯，宋好好已經長大，也該承擔起她應有的責任，她沒學好我也有責任，是我們對不起你。”
“其實，我與你媽媽一直沒有拿證，剛開始就是擔心你們會反對，所以才想着等過段日子再去拿，結果一等就是好些年。我想過了，如果你媽媽提出要分開，我會同意。人老了，看什麽都開了，子女好我們就好，子女有錯我們也有錯。”
梁亦安擡頭，宋叔也在抹淚。
她起身，“我先走了。”
在這，梁亦安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已經解釋清楚，剩下的就只能靠時間去彌補了。
出了醫院大廳，梁亦安捂着臉蹲在沒有人的花園一角，咬着手背痛哭，她壓抑着聲線，直到哭好了起身都缺氧。
走了幾步，翟軒又出現在眼前，手裏還拿着幾塊巧克力。
“有人說你低血糖，電話一個勁的催來，梁亦安，他叫我好好看着你。”
梁亦安拿着巧克力，笑出來，雙眼瑩潤別樣好看。
梁亦安買的高鐵回金城，走之前沒有拿走存折，她擁抱她媽媽，笑着說：“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我希望你過得快樂。”
她總是希望媽媽能幸福，有着真正的快樂。
梁亦安還給宋叔發消息，“一切都過去了，有時間到金城玩，我帶你們吃正宗的金城美食。”
她明白，人生在世沒有過不去的坎，畢竟人無完人，我們都是帶着遺憾與缺陷來到世間，學會原諒與放下也是一種幸福。
下午六點的高鐵，梁亦安趕去火車站路上堵車差點遲到，結果高鐵晚點，大雪晚點是常事，梁亦安還好随身帶着一本書，兩百多頁沒看，她也可以打磨時間。
翟軒送她到車站沒進去，他站在一樓大廳給顧寒深發消息。
“已經送進去了，晚上九點前就能到。”翟軒看着車次，眉頭微皺，“老大，那車晚點了。”
晚點三個小時，同車次的乘客有的改簽，有的直接走了，還有的在找管理人員扯皮，梁亦安則是找個空位子坐着看書，她一直都有看書入迷後不理窗外事的本事，旁人的吵鬧統統與她無關，她只要看完這本書車就來了。
所以，急也沒用。
與她隔着幾條座位的翟軒與顧寒深視頻，老大讓他随便買一張車票進站，翟軒買了進了顧寒深又要他視頻，鏡頭對準梁亦安，他一大老爺們兒搞的跟狗仔隊似地，怪不好意思的。
“我沒說錯吧，她真的一點兒都不急。”
顧寒深說：“急有什麽用，她帶水了嗎？有吃的東西嗎？低血糖不能挨餓。”
翟軒都快聽出繭，“老大，你要不親自給她電話慰問？”
他可不想當個傳話筒，電燈泡咧。
“讓她別等了，帶她走。”
那語氣，啧啧。
翟軒只得認命，他啊就是操心的勞碌命。
梁亦安出門不喜歡帶吃的喝的，看了半個鐘頭的書有點渴了，剛合上一瓶水遞過來。
她擡頭，“翟軒？你怎麽進來了。”
他也很無奈啊，“哎，你都沒安全上車某位很擔心啊。”
梁亦安指着顯示屏，“晚點，還要等會，你讓他別擔心。”
翟軒将水瓶塞她手裏，“我說你們還真把我當傳話筒了！”
“沒有。”梁亦安笑着搖頭。
“你的車不是起點站，趕來的路上遇到大雪，現在說晚點三小時，只怕遠遠不止這個點，那啥，你收拾一下跟我走，我有辦法讓你順利回金城。”
翟軒提着她的包，梁亦安扯過來，“真的不用麻煩，我再等等就是。”
“你等得了，他可等不了，你忘了他還被莫名其妙的傳言困擾，如果能早一分鐘見到你他也許會好很多。”
梁亦安想了會，終于點頭。
翟軒開車送她去機場。
到了地兒又要給她拿行李，梁亦安擺手拒絕，“這我拿得動。”
翟軒沒轍，帶她走vip通道進了私人停機坪。
長廊那已經有專機乘務員在等他們，梁亦安有些慌亂，“這是？”
“顧總買的專機，還有十分鐘才到，我們進去歇會。”
梁亦安猶豫着沒往前走，翟軒擋在她身後沖她拱手，“梁亦安，你要是九點前到不了金城，他能扒我一層皮去，幫幫忙。”
顧寒深沒有那樣不通情理。
他們坐在專屬候機室，梁亦安手邊放着鮮榨的橙汁，顧寒深不在這裏，她卻感覺處處都是他的氣息，仿佛真的能一個轉身就看到他。
她回頭無數次，都沒遇到顧寒深，可她等了好久的人好似就在她身邊，默默注視着她。
大概是她太想他。
梁亦安進入專機後，隐在擋板後的顧寒深才走出來，身邊的乘務員剛要張口被他制止。
顧寒深幽幽嘆氣，目光裏滿是不舍。
萬裏高空，一路逆風，也算并肩同行。
再不甜點，就沒人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