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你彈的真好聽，叫什麽名字？”
“叫《月光》，我很久沒彈鋼琴，手都生了，彈那些名曲怕出錯，這首是怎麽彈都不會出錯的。”
“難道是你自己作的曲子？”
“嗯，算是自己第一首。”
眼前穿紅衣長裙的女子拍拍梁亦安的肩，微笑道：“你還年輕，這麽有天賦的話不應該輕易放棄。”
梁亦安收起手，“我馬上要高考了，沒有時間練琴。”
也沒有那個精力。
自從父親去世後，家裏的鋼琴便賣了，即使再有天分，她也一年多沒彈過，彈琴不能荒廢，一天不練都會退步，總有人比自己做的好，她的天分從不帶誇張成分，都是她一點點練出來的。
“那你以後放假還是來我這彈琴，我不在乎你出錯，彈些簡單的應該沒問題。”
穿紅衣的女人叫陳利，梁亦安以為是美麗的麗，她舉手投足間都是魅力，開着一家咖啡店，店裏有一架快上灰的鋼琴。
梁亦安高三前的一個暑假她除了日常補課就是來店裏打工，她不想媽媽太辛苦，打算打工賺點生活費，咖啡館裏當個服務生，她起先也做的很好，後來有人要在店裏求婚，缺個彈鋼琴的。
正好有同事見過她的鋼琴吊墜，問她是不是學過。
梁亦安勉強應着，“我彈的不好。”
卻還是坐在了鋼琴前，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哭。
求婚的女士比她還誇張的哭出聲，她眼淚掉下來，連說是被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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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姐開始讓她來店裏彈琴，比做服務生的工資要高，高三這麽枯燥沉悶的學習生活中只有去店裏彈琴的時候她最高興，梁母從不缺她的生活費，但她知道自己是被店裏的鋼琴迷惑住了。
在外面彈琴這事最終被班上的宋好好知道。
宋好好家有錢，為人也嚣張，出手大方有很多小姐妹跟着，那天她們都放假，來到咖啡店時梁亦安正在彈琴，宋好好上前趴在鋼琴上，拿出一張一百塊。
“喂，換首嗨點的，就那個什麽狂想曲。”
梁亦安低着頭，她說的狂想曲不适合咖啡館閑适靜谧的環境，她沒彈。
宋好好又抽出幾百大紅票子，擠眉弄眼的嘲諷，“你不是賺錢嘛，彈了就有錢了。”
梁亦安雙手放在琴下，咬緊牙關。
最後還是利姐趕來解圍，也不知說了什麽，宋好好和她的小姐妹們都走了。
幾個年輕的同事都挺喜歡梁亦安的，私底下安慰着她，“你別生那些小女生的氣，你自食其力最光榮，她們懂什麽啊，再說了，她們沒品位，咱不跟她們計較。”
梁亦安破涕為笑，第一次覺得社會真美好。
被人圍護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過了沒幾日，宋好好在班上堵住她。
告訴她一個消息，關于她媽媽的。
“你和我家要是成了重組家庭，那我就是你妹，我可不想讓人說我家欺負你們。”
梁亦安眼眶盛滿淚，她甚至都沒聽母親提起過這事。
宋好好看她反應，“喲，還不知道，瞞着你呢，你媽可到我家給我做過飯呢，姐姐。”
梁亦安瞬間有了背叛的感覺。
她抓過書包沖出去，宋好好一路跟上，“梁亦安，你不想做我姐姐是不是？我也不想，我一直都挺讨厭你的，但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跟我爸鬧，我不許他再娶，我爸疼我特別聽我的話。你可以考慮一下啊！”
梁亦安想了很久，晚上回去飯都沒吃，梁母問起來她也不說。
一想到她的媽媽瞞着她要和另一個男人結婚，甚至與他的女兒在一起，一家人其樂融融，她就難受，眼淚啪啪往下掉，她拿起手機還是給宋好好打了電話。
“我考慮好了。”
“行，回頭把地址發你。”
梁亦安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有一天會在夜店裏彈琴，雖然是電子琴，但衆目睽睽下她手都哆嗦。
宋好好窩在男人懷裏，穿着清涼，畫着濃妝，而梁亦安還穿着校服。
嘲諷的視線打在她身上，跟刀子一樣疼。
宋好好沖她笑，“去彈啊，這是我男朋友的場子，你放心沒人敢拉你下來，你想彈多久就多久。”
她站在原地，一束光照在身上，周邊的人私語笑着與她隔開距離。
梁亦安站在光環內，死死的拽着校服褲子，她眼都不敢擡，恨不得就此消失。
宋好好跟她說，因為她男朋友生日缺一個彈琴的，她要是彈了就不讓他倆父母再婚，梁亦安應下來，卻不知道她男朋友在夜店開生日派對，來的都是打扮豔麗的男女，她像極了小醜供人任意消遣。
梁亦安還是沒動。
宋好好眼瞅着男友不高興，靠近她身邊警告她，“你不彈今晚你也走不了，我男友可不是好惹的人，你要是彈了我們的事解決了，說不準還能讓你拿點錢回去。”
她說的沒錯，梁亦安沒有退路可選。
坐在鋼琴前，她已經淚眼模糊，有人丢來琴譜，不彈名家名曲，偏要流行嗨樂助興。
越吵越鬧，越鬧越好，梁亦安摸去眼淚彈完一曲又一曲，琴鍵上都是他們丢的錢，她已經麻木，直到瞥見幾米外站的人，宋好好擦去濃妝，換上學生氣的衣服，胳膊挽上的是她的媽媽。
梁亦安手上慌亂，彈錯的音符都在震天響的音樂聲中消失，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完了。
梁亦安起身，哭着跑下臺，“媽媽，別走，媽媽……”
可梁母越走越遠，梁亦安追出去瞬間迷路，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突然一陣光打來，她擡頭，看到逆光的顧寒深。
他牽着她的手，“別怕，我來彈，這首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顧寒深走向被人恥笑的舞池中央，猶如從天而降的王子，身旁的嘲笑都與他無關，他只說：“月光，真美。”
梁亦安的眼淚就沒聽過，她走向他，畫面一轉，燈光熄滅顧寒深也沒了。
“別走，顧寒深，別走……”
夢醒了。
淩晨四點，她從夢中驚醒，帶着悔恨與不安。
梁亦安捂着臉，摸到一手的眼淚，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不夠聰明，被宋好好騙過一次，怎麽就不長點教訓呢？這一次還讓顧寒深淌進來，她更難受。
年紀到了，梁亦安也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她不再阻攔母親的人生，她只希望她能幸福。
而顧寒深，她欠了他許多，也終于明白，即便再過幾十年，她也一樣對他動心。
如果能陪在他身邊，她也想努力。
一整晚，顧寒深都沒睡。
翟軒也沒睡，躺在沙發上苦哈哈的給他整理文件，“江塵怎麽還沒回來，他到底要在黑龍山待多久啊，我可是個保镖，我怎麽還做起了助理的活？”
顧寒深沒理他，只顧着問：“許氏的漏洞找到沒？”
“很多，你要聽哪個？”
“撿最大的一個說。”
翟軒噼裏啪啦說一大堆，顧寒深眉頭就沒平整過，好不容易歇會，翟軒問起來。
“不是說好要慢慢來，怎麽突然這麽急？其實許氏在金城的項目還挺有效益的，如果好好管還能賺錢。”
顧寒深單手敲擊桌面，似乎不耐煩，翟軒收起資料，伸個懶腰。
“得了，我不說了，咱還缺那點錢麽！我去外面溜達一圈，這天轉眼就亮了，我得回去補個覺。”
顧寒深沒留他，自己也停下來。
銀面發來的資料裏剛查到梁亦安與宋好好的事，特別是高三那年發生的，顧寒深當場就想砸了電腦。
銀面也替他鳴不平，“宋好好這姑娘不得了，從小就一肚子壞水，我怎麽覺得這騙局有點像我媽看的電視劇啊，啊啊啊我想起來了，《情深深雨蒙蒙》是不是！梁亦安就是現實白……”
“閉嘴！”
顧寒深的臉色陰沉的不能看，銀面偷偷說：“當然了，你不是猶猶豫豫何書桓。”
“滾！”
“好嘞，你是顧五爺，我媽迷這對cp！”
顧寒深關了電腦，摔了文件。
原來，梁亦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那是她最愛的鋼琴啊。
他又在做什麽，除了逼她走向自己，惹她哭，還會什麽？
夜深又明，新的一天卻不能洗刷掉過往。
經過這樣一鬧，宋好好也不再纏她，梁亦安給家裏打了電話，報了平安，至于宋好好怎麽說都與她無關了，從現在開始她不會再管她。
早上九點，梁亦安一連收到好幾條消息。
林書在拍新戲，發了一張片場的照片，身邊還有一位圈內大咖，她問梁亦安要不要簽名。
顧寒寧給她發好幾個表情包，約她吃烤肉。
溫玉堂的習慣是給她發小視頻，大海、藍天、俊男。
最後是顧寒深。
“醫生說我不能光靜養，也得時常呼吸新鮮空氣。”
“請你吃早餐。”
梁亦安拉開窗簾，天氣晴朗，能見度高沒有霧霾，是個值得出去走走的日子。
她紮着馬尾，心情好笑容也甜，一早就請了假，陸回生沒說什麽。
顧寒深從公司趕去她家時，路上都在等梁亦安的消息，半小時前的內容翻來覆去的看，妹妹說不是秒回就是不重視，才怪咧，梁亦安的手機時常靜音，又請了假自然不想被打擾。
這樣一想，果然好受很多，他特地帶了順記的特色早餐，正宗危城口味，一路美滋滋的奔赴她家。
梁亦安不是沒回消息，而是忘了回。
她洗完臉，門鈴就響了，還以為顧寒深會這麽快，直接開門，對上了溫玉堂的眼。
“你，怎麽回來了？”
梁亦安倒是吃驚，一早發來視頻的溫玉堂就站在門口，身後還拖着一個行李箱，他曬黑好多，小夥子依舊只講風度單穿一件風衣外套，這可是金城的冬天，凍死人的天氣啊。
溫玉堂打着哆嗦鑽進屋子。
“哎喲哎喲冷死我了靠，我走前也沒這麽冷吧，下了飛機我的天，凜冽寒冬啊！”
梁亦安給他熱毛巾燙手。
“你怎麽不回家？”
他倆住的小區就挨着，回家拐個彎的事。
溫玉堂揚起青春洋溢的臉，“小姐姐，我家忘記開暖氣，冷死了，在你這湊合一下我再回去，你行行好哦。”
賣萌可恥。
梁亦安也做不出趕他走的舉動。
她剛拿起手機，溫玉堂又叫她，“梁亦安，我借你家洗個澡行不啦，這一晚上的盡是折騰我，我他媽再也不坐要轉機的航班了，簡直是要命哦。”
梁亦安沒法，帶他去浴室後問道：“你幹嗎不直飛？”
溫玉堂支支吾吾，“哎呀，還不是想回來看看音效做的怎麽樣了。”
梁亦安搖頭，“我做事你放心，回頭帶你去工作室聽聽半成品。”
“好嘞！”溫玉堂去浴室洗澡，梁亦安聽到手機鈴聲才記起來自己好像要給顧寒深回消息。
顧寒深在寒風中等了十來分鐘。
他一點兒都不氣，不就是一直不回消息麽，他又不是沒等過。
司機讓他進車裏暖和些，他也跟受虐狂似地等在外面，後來實在是等不及給她打電話。
梁亦安略表歉意，“你來了嗎？”
“嗯，就在你家樓下。”
“哈？這麽快啊，額……”
顧寒深聽她猶猶豫豫的，“你還沒起床？”
“不是，我……”忽然，溫玉堂叫起她的名字，梁亦安吓得捂緊手機，不想碰到屏幕直接挂斷了。
顧寒深望着黑屏的手機，決定提着早餐沖上去。
不得了了，就算是隔着手機他也能聽出是溫玉堂的聲音，瞬間臉色黑下來，趕跑了大尾巴狼現在又來個小兔崽子，當他顧寒深腿斷了好欺負啊！
門鈴響，梁亦安頭兩個大，剛才她可不是故意挂斷電話。
開門，迎上顧寒深的笑。
“家裏有人？”他笑眯眯的詢問，也不進來就站在門口。
梁亦安側着身子想讓他進來，剛要說話，溫玉堂裸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條松垮的休閑褲走到客廳，也沒瞧見門口的人，只顧得大聲的囔囔，“梁亦安，你把我行李箱拖哪去了？我不想穿襯衣想穿衛衣啊，你……”他回頭，三人都呆掉。
溫玉堂其實有些怕顧寒深，他在家被姐姐罵還要被顧寒深揍，實在是怕了，如今他眼神像刀子一樣射過來，溫玉堂打着冷顫竟覺得房間裏有暖氣都冷的不能呼吸。
“額，我只是路過，對。”然後一溜煙消失。
梁亦安也尴尬，“顧，顧寒深，那是溫玉堂，新晉導演，與我們工作室有合作，那個……”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話結巴，眼神飄着不敢看他。
“我知道啊。”顧寒深仿佛不甚在意，将手中的早餐盒遞給她，“我與他姐姐認識。”
傳聞中的顧氏與溫氏的聯姻。梁亦安哪裏用解釋，他們應該比她還熟，這次顧寒深還給溫玉堂的電視劇做了投資。
他回答的坦然，梁亦安反而像做錯事。
“溫玉堂就在我隔壁小區住，他剛回來家裏不方便就在我這借浴室洗個澡而已。”
“我也知道，之前他喝醉了還是你送回來的，那時我就在身後跟着。”
梁亦安覺得怪怪的，顧寒深說的像拉家常，但她明顯感覺他在生氣。
“顧寒深，你先進來吧，不是還沒吃早餐嗎？”
她給他拿拖鞋，顧寒深卻呆在原地，梁亦安擡起頭來看他。
“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吃吧。”
“顧寒深！”梁亦安追出去。
他背對她，言語清冷，“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
剛好電梯下來，顧寒深轉眼就不見人影。
梁亦安站在門口，聞着早餐的香味卻沒有胃口，溫玉堂湊過來，像個好奇寶寶。
“哇，順記，危城特色早餐诶，聽說常常排長隊非常難買。”
早餐被溫玉堂順走，梁亦安失魂落魄的關上門，太不對勁了。
餐桌前溫玉堂先拍了好幾張照片，吃幾口才問她。
“梁亦安，你跟顧寒深很熟嗎？”
“跟你一樣都與工作室有合作。”
“這樣啊，但我勸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梁亦安喝着豆漿停下來，溫玉堂進一步解釋，“他家有個非常強勢的姐姐，很不好對付的，做人心狠做事手辣，我姐都吃過悶虧。”
梁亦安：“你姐真的和顧寒深有婚約嗎？”
“對啊，大家長搞的，顧家一直都是顧寒深的姐姐掌管，他爸媽都在國外不問世事，你也知道他們這種豪門很難自由婚姻，都得講究門當戶對。”
“哦，也是。”
溫玉堂湊近，笑嘻嘻，“但是我不同啊，我家最輕松了，我還有個弟弟比我學識好模樣好，還比我穩重，全家都指望他繼承大業，我可不是豪門，我可以自由戀愛，自由婚姻的。”
梁亦安實在是沒胃口，“那你很幸福呀，我吃飽了。”
溫玉堂見她一碗面就吃了幾根，“你這就飽了？金銀玉絲面，浪費啊！”随即抱着她那碗面呼呲呼呲吃的痛快。
梁亦安回到卧室，還是想給顧寒深發消息解釋一下。
但又不知道到底要解釋什麽，她剛才也說得很明白，如果他誤會……等等，為什麽怕他會誤會？
頭疼。
請多跟顧總學習！以退為進才是上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