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天色鴉青,雨色朦胧。
行人漸少,慶安街上的商販紛紛收拾攤鋪,帶不走的便披上油布,早早回家了。
遠處一人撐着竹傘,緩緩走過。
雨沙沙的落在傘面上。
沈子音握着傘柄,慢慢将傘沿擡起,看了一眼烏蒙的天色。
這會兒雨勢漸大,今日怕是趕不了路了。
他側頭看了看路邊,腳步一轉,進了旁邊的客棧。
樓下的大廳裏坐滿了人,想來大部分都是進來避雨的。
沈子音剛剛跨過門檻,店裏夥計就熱情的迎了上來,伸手要去幫他将肩上的竹箱卸下。
“客官,您幾位?打尖還是住店吶?”
沈子音肩膀一撤,讓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我住店,這裏可還有空房麽?”
“有的有的,我們這裏有人地天三種字號的房間,可惜今日不趕巧,這天字間已經滿客了,客官您看您是要人字還是地字呢”
夥計也不在意沈子音的舉動,其實出門在外的許多人,大都不會讓別人觸碰自己的東西。
“人字間就行,麻煩準備些熱水和飯食送上來。”沈子音收了竹傘,将水甩盡。
Advertisement
今日既然趕不了路了,那還是早點吃飯休息吧。
“好嘞,人字間客官一位!您請往樓上走。”夥計對着掌櫃一喊,便帶着他繞過裏面的長桌長椅上樓去了。
跟着夥計上樓後,大廳裏嘈雜的聲音便漸漸遠去,這讓沈子音感覺舒服了不少。
修行之人本就喜歡清淨,況且他今日冒雨趕路也有些疲倦了。
“客官,這就到地方了。這是房間的鑰匙,您還請收好了,熱水和飯食稍後就到。”夥計幫着點亮了房間的燭燈,又放了一壺茶水後,便離開了。
沈子音緩緩坐到桌邊,環視了一圈房內。這裏雖然算不上大,但是出門在外,本就應該節儉些,況且只是住一晚而已,足夠了。
他剛将一直背着的竹箱放在桌子上,就聽到房門被敲了幾下。
沈子音輕皺了下眉頭,起身打開了門。
“客官,剛剛忘了問了,您是第一次來慶安城嗎?”
門外正是剛剛離開的夥計,雖然他的神色并沒有什麽異常,但沈子音依然從他的話語裏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兒來。
“嗯,怎麽了?”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您晚上睡覺的時候,要記得鎖好房門和窗戶,最近這裏有些不太平。”夥計笑着提醒道,“其實您也不用害怕,下面都有我們守着呢,只是鎖了門窗也多層保護,圖個平安吶。”
“最近是有盜賊橫行嗎?我好像也沒有看到官府的告示啊。”沈子音回想了一下他進城以後的所見,半晌皺着眉頭問道。
“嗨,要是盜賊就好說了,我們這裏呀...”說到這裏,夥計像是怕誰聽到一樣,偷偷湊近了沈子音的耳邊說道:“怕是有鬼祟作怪呢!聽說前幾日城外還死了一個賣貨郎...”
“哎呦!”
還沒等沈子音想明白,就看到客棧掌櫃突然從樓梯拐角走出來,給了那個夥計腦袋一下。
“讓你上來提醒一句,你倒是說的沒完了!”
掌櫃看着夥計捂住腦袋不再吭氣後,便轉頭對着沈子音陪笑道:“這位客官對不住啊,柱子就是喜歡聽那些老婆子的風言風語,然後再瞎說一通。我們這裏要是鬧出人命,那慶安官府肯定不會一點動靜也沒有啊!您說是這個理兒吧?”
說到此處,他又推了柱子一把:“傻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快去給客人準備飯食!”
柱子聽後,捂着腦袋趕快跑了,生怕掌櫃子再給他一下。
“沒有什麽事情空穴來風,若真有鬼祟在作怪,那還是盡早解決了好。”
沈子音擡眸看向掌櫃,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來什麽。
“嗨,客官,這每年死的人多了,那還能都是因為什麽妖魔鬼怪啊,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晚上鎖門窗也是為了防着宵小,畢竟出門在外最重要的不就是錢財嗎?”掌櫃笑眯眯的說着,但放在身側的手指卻不由得抖了下。
“所以客官您就放心吧,晚上關好門窗,準保一覺起來什麽事都沒有!”
說着話,掌櫃扭頭看了一眼樓梯,歉然一笑:“客官,下面的那幫小子還得我看着點,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熱水和飯食我讓人給催着,肯定一會兒就送來了。”
沈子音看着掌櫃匆匆離去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睛。
看來那柱子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就是不知道這個掌櫃為什麽要說謊了。
他輕輕将門合上,快步走到竹箱旁邊,從裏面取出一張符紙。
其實要證明這裏有沒有鬼祟很簡單,但是要确定在哪裏就得費一番功夫了。
沈子音将符紙點燃後,明亮的火焰開始不斷的跳躍着向上吞噬。燒到一半時,那火焰忽然一暗,森森冷氣就從他捏着符紙的指尖處纏繞了上來。
果然是有鬼祟在此!
他将剩下的符紙丢到了一旁的燈盞裏,看着它燃盡。
既然能要了人命,那就說明那鬼祟的道行也不淺了。
沈子音将灰燼收拾好後,細細的回想了一遍柱子剛剛所說的話。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既然那賣貨郎死在城外,明日還是去看看吧,雖然鬼祟不一定在那裏,但是多多少少肯定也會有一些線索。
在沈子音沉思的時候,飯食很快被送來了,不過這一次來的人卻不是柱子。
掌櫃很顯然是找了個嘴嚴的夥計上來,任憑沈子音如何詢問,他都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客官還有什麽吩咐嗎?”夥計等着沈子音沐浴完以後,利落的收拾好了房間,垂着手問道。
“沒有了,你去吧。”
沈子音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人的嘴就像個鋸嘴葫蘆,一點其他的話都套不出來。
罷了,今天還是早點休息吧。
等到沈子音再次睜開眼時,他立刻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空氣裏若有若無的彌散着一絲陰冷,可明明昨日他借助了符紙才感覺到鬼祟的存在啊。
怎麽一夜之間,他的氣息就強了這麽多?!
沈子音快速換好衣物,下床将窗戶打開。外面的雨水不僅沒停,反而有着越來越大的趨勢。
他伸手接了幾滴,那股陰冷直接順着他的手掌進了身體。沈子音仔細一看,掌心裏的雨水竟是微微發黑。
這種情況顯然是沒法等他慢慢處理了,不過鬼祟變強的唯一好處,可能就是利于自己找到他吧。
想到此處,沈子音便快速背上竹箱,從袖口裏抽出一張紅色方紙。
他來回折了幾下,一只栩栩如生的赤色小鳥便出現在他的掌心,沈子音伸手向上一抛,赤色小鳥就抖着翅膀從窗口飛了出去。
這是師傅教他的一些小秘法,紅紙是拿了狗血泡的,對邪晦之氣最是敏感。
所以他常常用這種方法來找尋鬼祟。
走到門口時沈子音發現外面雨勢實在太大,竟是連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他轉頭問掌櫃借了一身鬥笠蓑衣,往身上一裹,就頂着雨出去了。
……
城外。
濃密的樹林仿佛像是一個天然的保護罩一般,即使外面烏雲滾滾,裏面的雨水卻只是星星點點。
青骨是最近才化為鬼祟的,他雖不是慶安城人,但是這裏卻是他的化鬼之地。
一旦成為鬼祟,那最喜歡的便是食人血肉,但修為不夠,也只能吸些精魄就罷了。
路過的人畜鳥獸,都可以成為他的目标。
在夜以繼日的禍害下,青骨終于背上了第一條人命,可還沒等他高興,面前的這人就給他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瘋狂的想要逃竄。
剛剛他已經是見識到這人的強大之處了,那種氣息,只要稍微露出一點,就足以将他碾壓!
白玉看着面前還在無謂掙紮的青骨,逐漸失去了耐心。
“我勸你還是省些力氣。”
他眯起狹長的眼眸,手掌微微擡起,一絲黑線從修長的指尖竄出,然後閃電般的纏繞上青骨黑色瘦削的身體,逐漸收緊。
“我想殺的人,還沒有能活着離開的。”
青骨早已沒有血肉的身軀被勒的咯吱作響,他怨毒的盯着白玉,心中驚怒。
自己不過就是傷了一人性命,這人何至于對他如此趕盡殺絕!
慶安大大小小十六座縣城,其中的牛鬼蛇神更是不計其數,他若是想殺,這些還不夠嗎?!為什麽非要盯着個剛剛成形自己不放!
“好個臭不要臉的人!有能耐你去找南域的天鼎啊!殺我這麽個小妖算什麽本事,我挖你爺爺的祖墳!!”
越想越怒的青骨厲聲嘶喊道,他的頭昂起來狠狠的盯着白玉,被困住的身體卻動彈不了絲毫。
白玉聽着那聒噪的叫罵聲,冷冷的掃了青骨一眼,他登時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被刀子刮過一般。
白玉擡腳緩緩向他走去,然後一腳踩在那弓起來的脊背上。
青骨被這一腳踩得骨頭都差點碎了,他的臉深深的埋在土裏,感受着那攢了許久的精氣順着身下的土地快速的蔓延了出去。
白玉發覺腳下的青骨還想拱起身子将他頂開,他冷冷的勾了下唇角。
“膽子倒是不小,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全家的祖墳都夷為平地!”
白玉用力往下一踩,更多的精氣從青骨體內被擠了出去,消散在空氣中。
這種精氣已經和常人身體內的大不相同,可以算得上是鬼氣的一種,積攢到一定程度,就可助他化魔。
如今青骨費盡心力收取的精氣,卻被白玉一朝打散。
青骨不甘的掙紮了起來,但換來的卻是越來越稀薄的精氣。
冰冷的空氣裏,混雜着點點黑色雨滴,在即将落在白玉身上時,又快速的化為虛無。
在青骨意識都快有些消散的時候,忽然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他們不遠處。
“影首。”白玉轉頭冷冷的看着那道身影,掌心中的黑線不斷吞吐着。
臉埋在土裏的青骨,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只是隐約知道,好像是這人的仇家尋來了。
最好打的兩敗俱傷才好!
他小心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怕這兩人的打鬥波及到他。
青骨聽着聲音等了片刻後,才謹慎的擡起頭,就看到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青衣男子,就那麽眉眼緊皺着躺在他身邊。
這人仇家的實力也太強橫了些,這麽會兒功夫竟将他打成了重傷!
不等青骨想完,一道火光就快速閃了過來,然後狠狠的擊中尚未反應過來的他。
“啊!!”
不遠處,沈子音手掌上托着一只小小的赤鳥,冷冷的看着地上翻滾的青骨。
這鬼祟真是嚣張,竟是差點又害了一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