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聽到來人的聲音,鐘溺當即扔了手機,噔噔噔跑去開門。
房門外,單珹一身簡單的黑襯衣、黑西褲,襯衣腰部收進窄窄的腰身裏,黑色襯衣的袖子稍稍有些皺,像是被人五指用力抓緊拉扯過,留下了數道礙眼的折痕。
鐘溺的目光不由自主去瞟那幾道礙眼的折痕,便聽單珹問:“不吃飯?”
鐘溺的左臉還有些腫,不是很想正面和單珹對視,她微微低下了點頭,讷讷回答:“我吃過了。”
眼睛卻還是盯着單珹襯衣袖子的褶皺。
“吃過了?”單珹解開手腕上的一顆袖扣,随手挽起鐘溺盯着的那邊袖子,“桌上就動了碗湯,你吃過什麽了?”
鐘溺在某些事情上有輕微強迫症,例如頭發濕了,不擦幹堅決不吹,吃飯也一定先從湯喝起,不然不會動其他飯菜。
這些生活習慣單珹都清楚,鐘溺吃沒吃飯根本瞞不過他。
有折痕的袖子被隐藏起來,鐘溺的眼睛終于離開單珹的衣袖,卻皺眉搶先發問:“他又發瘋了嗎?哥哥沒受傷吧?”
鐘溺一邊問,視線還下意識從頭到腳掃視單珹,仿佛生怕單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挨了欺負似的。
“我能受什麽傷?”單珹長身玉立站在鐘溺房間門口,伸手輕輕碰了下鐘溺左臉問,“上藥了嗎?”
鐘溺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早上單希珩想要看鐘溺的臉,鐘溺遷怒于對方沒讓對方靠近,可此時單珹伸手,鐘溺卻意外地乖乖沒有躲開。
她只仰着臉問:“哥哥聽誰說的?”
鐘溺不太在意臉上的傷,也猜到單珹應該已經知道早上發生的事了,就是不知道是單父自己發瘋說的,還是單希珩告訴哥哥的。
單珹卻沒有回答鐘溺的這個問題,但不回答鐘溺也知道答案了,不說是單希珩就一定是單父自己問了單珹。
聯想起單珹袖子上的抓痕褶皺,鐘溺擡眼看向單珹:“他是不是也怪你了?我沒說我和哥哥出去的,我——”
“我自己說的。”
單珹打斷鐘溺的解釋,他放開鐘溺的臉,讓開一步示意鐘溺跟他出來,又說:“藥可以不上,飯必須吃。”
單珹轉身的同時,鐘溺這才發現李管家正跟在單珹身後,手裏還拎着之前被鐘溺拒絕的藥箱。
李管家是中等身高的Beta,先前被單珹高挑的身形完全擋住了,這會兒單珹讓開身位,李管家緊跟着接話道:“鐘鐘早飯也沒吃,是要吃的。”
然而鐘溺站在房門前,還是不願動彈。
單珹走了幾步,大概發覺鐘溺沒跟出房間,回頭淡聲問:“不聽哥哥的話了?”
鐘溺搖頭,抿抿唇猶豫說:“單先生他……”
“他回後院了。”不需要鐘溺問完,單珹已經知道鐘溺在意的是什麽了。
單珹看着鐘溺:“而且就算他在,也影響不了你吃飯。”
到了餐廳,鐘溺發現單希珩并不在,她剛不經意往單希珩的位子上瞥了眼,單珹便十分善解人意地替鐘溺解惑道:“小珩去後院陪爸爸用餐了。”
鐘溺重新舀了勺湯放在嘴邊吹涼,“哦”了一聲,心裏卻想着,單父偏心眼還真是不分日子,放着大兒子不管,只要小兒子陪,也不怕大兒子心裏不平衡?
碗裏突然多了兩顆花椰菜,鐘溺擡眼看過去,單珹正好将公筷放下。
他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下,主動道歉道:“我不知道洋甘菊原來可以用于祭拜,是哥哥送錯了。”
洋甘菊,一種有着顏色靓麗的黃色花心、素雅純白花瓣,可清熱解毒入藥,修複鎮靜美容,也可祛除家中異味的草本花卉。
當然,在西方一些國家,洋甘菊也常用于祭祀。
鐘溺對花花草草向來一竅不通,單珹主動提起,她才知道原來哥哥送給自己的花是洋甘菊啊。
而Omega天性喜花,O的信息素更是大多為花香類,多數Omega也都是分辨鮮花種類的好手,可惜單珹卻偏偏是個例外,所以才鬧出今早這樣一個烏龍。
鐘溺抱着碗,搖了搖頭:“我覺得挺漂亮的,很好聞,沒送錯。”私心裏,鐘溺覺得洋甘菊的味道與單珹的氣息有那麽點相像。
見單珹還是略帶歉意地看着自己,鐘溺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我很喜歡。”
今天這樣的特殊日子,大家大概胃口都不太好,單珹沒吃多久便停止了進食,當他放下碗筷,擦了擦手後。
單珹問:“吃飯……會影響嗎?”
鐘溺頓了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單珹是問臉上的傷會不會影響吃飯。
“不會。”鐘溺立即否認,突然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臉現在腫得很醜,不然單珹剛剛吃飯時目光為什麽一直不經意落在她的臉上。
鐘溺下意識用手捂住左臉,重點強調:“這個過兩天就會消!”絕對不會毀容!
單珹有些好笑地搖了下頭,指出:“但你剛才一口飯都沒有吃,只扒了幾口平時筷子都懶得動的蔬菜,而且李叔說,你也沒有吃早餐。”
鐘溺“哦”了一聲,垂下眼睛不再和單珹對視,同時嗫嚅答:“只是不太餓。”
單珹聽完鐘溺的解釋,停頓了會兒,沉默了一陣後,他開口問:“鐘溺,早上的事為什麽沒告訴我?”
鐘溺挨了單父一耳光的事,事情發生在單宅前門階梯口。
單珹當時就在不遠處的前庭花園接電話,鐘溺被單父狠狠扇了一巴掌後,她明明可以轉身去找單珹,可她最終卻選擇了自己一個人回了房間。
單珹問:“覺得委屈了?早餐不吃,午飯躲着人,是想靠餓死自己來報複他人?”
“我沒有!”
鐘溺聽後立即蹙眉反駁:“我就是……我就是不想……”
她不想什麽呢?
她不想在這一天鬧事,不想讓單珹夾在中間難做。
單父是弱者,打不得,罵不得,鐘溺自己身份立場又那樣尴尬,她就是有些緊張,不想讓單珹在她和自己的爸爸之間做選擇。
也害怕對方做出的選擇,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鐘溺最終選擇了沉默。
鐘溺“不想”了半天,看着單珹平靜的灰藍色眼眸,最終倔強地一偏頭,又重新閉緊嘴巴。
“鐘鐘。”
單珹很少跟單家的其他人,又或者學校的同學們一樣稱呼鐘溺“鐘鐘”,大多情況下單珹都習慣喚鐘溺的全名。
但這一次,單珹薄唇輕啓,溫和而沉靜地喚了聲“鐘鐘”。
鐘溺微垂的眼睫輕輕顫動,小心翼翼掀起一點眼皮,她聽到單珹說:“你不是寄人籬下。”
單珹說,鐘鐘,你不是寄人籬下。
單珹起身繞過餐桌,走到鐘溺面前,低頭看着她:“受了委屈就讨回來,你以前不是做的很好?今天為什麽要自己憋着難受?”
“我怎麽讨回來?”鐘溺抿着嘴,黑曜石似的眼睛也直視單珹,憋着氣口不擇言,“我也回他一個耳光嗎?”
聞言,單珹挑了下眉,竟說:“也不是不可以。”
“……”鐘溺一呆,萬萬沒想到單珹會這樣回答。
“哥哥那時候……哥哥連被單先生差點咬到脖子大動脈都沒有讨回去,哥哥現在讓我回扇你爸爸一個耳光?”
鐘溺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單珹,再次确認道:“哥哥在開玩笑嗎?”
“為什麽是開玩笑?”單珹還是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看着鐘溺回答,“他是我爸爸,對我有生養之恩,我不能還回去,是因為我的生命就是他給的。”
“但你不一樣。”
伸手撸個把鐘溺仰頭看着自己時,額前翹起的一撮小紫毛,小紫毛呆呆翹着,捋平下去又自己翹起來,又軟又倔強。
單珹指腹輕輕摩挲着那撮小呆毛,笑了笑,說:“你又不欠他的,在他那受了委屈,為什麽不能打回去?”
鐘溺純黑色的眼眸中黑洞洞的,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藏了起來,她盯着單珹讷讷重複:“……我能,打回去?”
單珹肯定點頭:“能。”
“可……我不也是單家養大的嗎?”
鐘溺依舊保持着仰頭的姿勢看着單珹,黑沉的眼瞳裏開始透出一點微光,其中隐藏的不可置信便一下子無所遁形。
怎麽會有人對另一個人說,她可以打自己的爸爸呢?
那可是,單珹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被潑髒水污蔑、被詛咒、被辱罵、被傷害,被如何區別對待也不曾動過的人啊!
哥哥卻對自己說,他打你,你為什麽不能打回去?
單珹拍拍鐘溺的腦袋,一笑,回答:“你是我養大的。”
鐘溺不是單家養大的,鐘溺是單珹養大的。
鐘溺被拍得一愣一愣:“……”
“那——”
鐘溺頓了頓,眨巴着眼,慢慢問:“如果我自己讨不回來呢?”
單父那個身體,鐘溺打一巴掌回去,對方都不知道會不會一命歸西。
單珹一手揉着鐘溺頭頂的小呆毛,另一手修長的指節在餐桌上敲了敲,想了會兒,又搖頭說:“那就找哥哥告狀吧。”
如果有一天,鐘溺受了委屈讨不回去,就去找單珹告狀。
“哥哥。”鐘溺直愣愣盯着單珹的眼睛,張嘴輕聲喚。
單珹“嗯”了聲,垂眸回視鐘溺,耐心回應。
鐘溺說:“我的蛋糕被摔壞了。”
單珹聞言怔了下,大概沒想到錦衣玉食的小丫頭,兩眼水汪汪委屈巴巴的模樣,第一個狀告過來,居然就為了一個蛋糕。
單珹想了想,說:“晚上讓廚房再做一個大的?三層的?”
鐘溺滿意地點點頭:“好。”
消停兩秒,鐘溺繼續眼巴巴控訴:“還有你送的花也掉了兩朵。”
這次,單珹揉搓某人腦袋上小紫毛的手都不帶停頓的,笑着回複:“嗯,那哥哥再給你買。”
“要一樣的,還要洋甘菊。”
“好,買一樣的,買好多洋甘菊。”
吃完午餐,單珹又一次帶着鐘溺出了門。
而在他們出門前,鐘溺完全不知道單珹要去哪裏,哥哥只是讓她換了件深色的衣服便懵懵懂懂上了車。
然而臨近目的地前,鐘溺透過車輛前擋風玻璃看着道路盡頭越來越近的一排排墓碑,才恍然意識到單珹把她帶來了墓園。
“哥哥?”下午是單珹自己開的車,鐘溺坐在副駕上,系着安全帶的身體繃成一條筆直的線,十分坐立不安,“單……你帶我來看單……”
鐘溺實在叫不出“單禮英”的名字,她不敢,她覺得冒犯。
“不是。”單珹停好車,拉上手剎,順手幫鐘溺按下安全帶鎖扣,态度自然道,“下車吧,我媽的陵墓不在這裏,別害怕。”
直到單珹将鐘溺帶到一排不算很新,但四周明顯有專人打理過雜草衛生的墓碑前,單珹不再向前走,而是指引鐘溺獨自繼續向前。
“過去吧,和你的爸爸媽媽說說話。”
一排六個并排的墓碑,上面都沒有照片,但從墓碑上刻着的姓氏來看,很容易看出這六個墓碑下到底躺着的都是誰。
鐘溺下意識聽話地向前走了一步,走了一步又停下來,回頭去看落在她身後的單珹。
單珹對鐘溺微笑了下,俊顏上的神色很溫和,溫和得讓鐘溺噗通噗通急速紊亂的心跳都漸漸安定下來。
“看前面的路,別回頭。”
單珹落在鐘溺一步距離的身後,嗓音又低又緩沉着解釋:“之前你太小了沒告訴你,他們在這裏住了十年,你現在長大了也該來看看他們了。”
在鐘溺不知道的時候,單珹十年前就為鐘溺故去的所有家人在這裏安了家。
六月的氣溫還不算太高,昨夜剛下過暴雨,今天白天太陽也沒出來,天空中始終遮蓋着厚重烏雲,雨水淅淅瀝瀝一下就是一整天。
單珹舉着把黑傘立在鐘溺身後兩步的距離,身上也依舊是中午回家時那身簡練的黑色襯衣、高腰西褲,襯得他整個人氣質內斂,氣場卻仿佛兩米八。
單珹的發色是極自然的黑色,從來沒有燙染過,短而幹淨利落,袖口挽到手肘處,露出修長有力的小臂肌肉線條。
鐘溺手上也舉着把與單珹一模一樣的黑傘回頭看着身後的人。
單珹的身上明明除了黑衣黑褲再沒有任何其他顏色的修飾,此刻在鐘溺眼裏,卻讓整片灰蒙蒙嗚啦啦的天地變得鮮活奪目。
而這一刻,就在這一刻。
6月10日,鐘溺高考後兩天,十八歲生日當天一個無法考據具體分秒時刻的雨中午後。
鐘溺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
站在她身後的這個人,他叫單珹。
這個叫單珹的人究竟有多好,多難遇見呢?
鐘溺花了足足九十九輩子,才站到距離單珹一步之遙的地方。
單珹說,她是他養大的。
鐘溺是單珹養大的。
所以,她受了委屈,可以找單珹撐腰,可以仗着單家財大勢大讓任何欺負自己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而單珹不知道的是,鐘溺這樣“無法無天”仗着單珹撐腰的日子其實早過了已超百年。
在這一刻,單珹讓鐘溺向前走,別回頭。
可鐘溺舉着傘,一步都沒有移動,她就站在淅淅瀝瀝的潮濕雨水裏,一錯不錯望着身後的單珹。
鐘溺想,站在自己身後的這個人,臉那麽好看,聲音那麽好聽,信息素那麽好聞,她居然浪費了百年光陰就老老實實隔着一張簾子給對方做傀儡小Alpha嗎?
過去百年,她是傻了還是腦袋有包?
這麽好的一個人,到底為什麽不能一開始就是她的?
鐘溺:頭好癢,要長戀愛腦了。
答案就是,先開竅的是鐘鐘。
好像猜鐘鐘的寥寥無幾,可這麽好的哥哥,咱女鵝再不趕緊拖回家,可不白瞎了考那麽多第一的腦子了麽QAQ
(在30章和34章評論區發了點紅包,如果有參與玩兒的小可愛沒收到紅包的,可以留言提醒一下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