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短發女Alpha離開後,周駭沒事人似的坐下,孟持霄沉默地吃了兩口食物,忽然說:“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周駭阻止孟持霄,不想讓他說完的那句,是他已經被Alpha “完全标記”這個事實。
一個Omega被完全标記過後,是沒有別的Alpha願意接盤的。
當然,大多數Alpha也接不了盤。
孟持霄自己對待這件事的态度很奇怪,可以說孟持霄現在的狀況,百分之九十九的Omega應該都不會願意主動提及“完全标記”這個問題。
這事關Omega的名聲,也事關他将來的一生。
但孟持霄的态度太坦然了,他不僅當着單珹、周駭這種老同學的面說了,連鐘溺和單希珩這種和他本該沒什麽交集的小輩也不介意他們知道。
剛才更是連對過來搭讪的陌生女Alpha似乎也想明說。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坦然得有些刻意了。
刻意到有了讓人覺得他在自輕自賤的嫌疑。
于是,周駭下意識阻止了對方繼續說下去。
鐘溺“大發慈悲”把自己的麻醬蘸醬碟推給只能菌菇泡生菜的單珹,語氣随意地接話:“有什麽可憐的,不是說要摘除腺體了嗎?”
說實話,這個世界的Omega在鐘溺看來活得實在太憋屈。又是發熱期生活不能自理,又是完全标記只能受制于自己的Alpha。
且不論他們遇到的Alpha好還是不好,把自己身心的控制權交到他人手上的感覺也太沒安全感了!
鐘溺作為一個反複重生過99次,卻同時也是個實打實“短命鬼”的過來人,覺得摘除腺體永絕後患非常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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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在于長短,人活着就該注重活着時的生命質量。
要不然,就得像鐘溺之前九十八輩子一樣,如果有些Omega足夠有錢,如同單珹那麽有錢豪橫。
那就幹脆包養,哦不對,是用金錢置換一個小Alpha養在家,專門為自己安撫發熱期也不錯。
等價交換,各取所需。
可這世上又有幾個單珹這麽有錢有勢的Omega呢?
“摘除腺體以後不就是Beta了嗎?以後Alpha、Beta、Omega随你挑,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甩了換下一個,簡直該開瓶香槟慶祝才對!”
鐘溺邊吸溜蝦滑,邊發表“感言”,怎麽看都有些不痛不癢事不關己的模樣。
等她說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她,鐘溺面不改色又喝了一口冰啤酒解辣,理直氣壯掃視衆人:“看我幹嘛?我說錯了?”
“裝逼酷哥”單希珩破天荒搭話:“你是這麽想的?”
一般來說,AO的分化年齡集中在14-16歲,17歲已經算是非常晚的分化年齡了,而鐘溺甚至再有兩個月都該滿十八了。
十八歲即代表成年,然而幾乎沒有成年以後再分化成Alpha與Omega的例子,所以在大部分人眼裏,鐘溺基本早已被默認只能當個Beta了。
更何況,哪怕追溯到遺傳角度,無論是鐘溺的基因預測報告,還是鐘溺已故家人的全體Beta性別,鐘溺這輩子就是Beta的可能性幾乎板上釘釘。
然而,在ABO性別社會這樣一個極其注重生育率的世界裏,無論法律如何規定“三性平等”,AO的“優越感”都是與生俱來的。
作為“Beta”的鐘溺說Beta自由,似乎缺了點說服力。
至少鐘溺是這麽理解單希珩的這句問話的。
于是,某人當即就不樂意了,立馬撂下筷子,撸袖要跟人掰扯:“Alpha與Omega的結合,百分之九十九受制于信息素匹配度的影響。”
“大多AO配對甚至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對方的信息素吸引,還是對方這個人本身。所謂終身标記,說得難聽點,不如直接叫強制性終身束縛枷鎖。”
鐘溺傲然掃視了一圈海底撈卡座中在座衆人,目光不帶一絲膽怯閃躲。
“生孩子也不該是人生的全部,父母感情不好,難道孩子生出來,孩子就會幸福嗎?這種不受控的欲念作用下強行拉上去的生育率,到底有什麽好值得沾沾自喜的?”
鐘溺并非單純誇誇其談,高高挂起。
她之前九十八輩子,大概放了太多注意放到“大佬O為什麽會死?”、“自己為什麽會跟着死?”、“又為什麽一直反複重生?”這幾個無解的問題上。
這使得鐘溺整個人在經歷近百次重生後,顯露出又喪又擺爛的一面,根本不去關心外界的一切東西。
但這輩子,鐘溺早早被單珹領進單家,十年間她慢悠悠地好好長大,有幸細細感受來自這個世界各式各樣不一的目光。
從她剛被領回單家,基因預測報告顯示她為Beta開始,小小的鐘溺當即接收到了單家一衆下人或“輕視”或“憐憫”的目光。
即算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同一個身體,所以将來也一定會分化成Alpha,當時的鐘溺也什麽都沒有表述過。
她很好奇,她是Alpha、Beta、還是Omega,究竟妨礙到什麽了?
後來,失去了自己Alpha妻子的單父将單宅攪得天翻地覆。
可就算在自己再瘋再痛苦的情況下,單父也不忘“重A輕O”,時不時在自己Omega兒子的心上反複捅刀碾磨。
這就讓鐘溺更加覺得離奇了,單父自己是Omega,但他對Omega的仇視、鄙夷、針對幾乎連僞裝都懶得僞裝一下。
再然後呢?
再然後,星都河跳下了一名被Alpha強行标記後,慘遭家人火速侵吞占有財産的Omega。
哦,現在又多了一個孟持霄。
升個職,被造黃謠,自動請辭離開醫院。
再分個手,被糾纏又丢了工作,且還得賠上自身腺體的孟持霄。
這麽多的例子活生生發生在鐘溺眼前,鐘溺就是想裝傻充愣假裝世界安好都不行。
原本以為法律的“三性平等”就已經是平等了,可到現在,鐘溺這才驚覺,難怪她穿進的這個書中世界要叫《逆命Omega》呢?
法律的平等并不等于真正的平等,如果人們的觀念不改變,如果三性之間真實存在的問題、矛盾不解決,如果Omega的切實需求無法改善和滿足。
那麽,現在鐘溺所處的這本ABO書中世界,就是一個畸形的世界。
“與其稀裏糊塗把自己的一生押寶在信息素的選擇上,我不覺得不受信息素幹擾,全憑自我意識、意願結合在一起的Beta有什麽可低人一等的。”
話到這裏,鐘溺其實并沒說完,但世界不會因為鐘溺的幾句話發生任何改變,人們的觀念也是一樣,所以言盡于此,鐘溺自己停了嘴。
而海底撈卡座上,在座五人除鐘溺外,此時鐘溺左右兩邊,四個人八只眼睛全都目不轉睛盯着鐘溺。
衆人的神色,鐘溺不好評價。
畢竟單希珩常年端着副“面癱臉”擺酷比什麽都重要,而單珹習慣于深藏不漏自身情緒,孟持霄則是多半認為鐘溺在安慰他。
反倒是目前這五人座上,除單希珩這個半大不大剛高中畢業的小屁孩外,唯一一名名正言順的Alpha周駭對鐘溺的言論似乎很感興趣。
周駭也跟着拉開一罐啤酒,不過還沒喝,便開口詢問道:“照妹妹這麽說,Beta豈不成了這世上最完美的性別,自由灑脫不受束縛,‘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甩了換下一個’?聽起來好像很有意思。”
鐘溺聽後卻搖了搖頭,她矢口否認:“哄孟醫生開心的話,随便聽聽就行,絕對的自由與絕對的束縛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我想這點上,周博士感情經歷豐富,應該比我清楚?”
某人一通掰扯完,被單希珩“鄙視”的那點郁氣也散了,可面對周駭的接話,鐘溺也不知怎麽的,就是忍不住刺一下對方的風流情史。
周駭吃了個悶虧,挑挑眉也不生氣。
她眼角餘光瞥了眼鄰座安靜喝酒的某位醫生,慢慢道:“其實妹妹有句話我很同意。”
“仰賴‘眼瞎、耳聾、還腦殘’的信息素擇偶,确實非常鬼扯蛋。”
周駭笑了下,大方共享自己的觀點:“我一直認為,欣賞、喜歡、愛是情緒,是主觀有思考的,而信息素是野蠻跟伴随随機性的。”
“持霄不過是要摘個腺體,又不是要缺胳膊斷腿了,實在沒什麽值得可憐的。”
周駭将提前拉開了易拉罐環的冰啤酒,主動伸到一個人喝悶酒的孟持霄桌前碰了杯,說:“而且我看持霄現在不是依舊挺受歡迎的嘛?”
“人家小姑娘在懷疑我是你的Alpha的情況下,依舊鼓起勇氣問你要了聯絡方式!孟醫生魅力果然不減當年啊。”周駭最後調侃。
孟持霄确實受歡迎。
在星都國際高中的論壇裏,關于醫務室新來的男老師也有好幾個熱帖。
氣質溫潤,斯文儒雅,孟持霄完全是最受女性Alpha追捧的那類男O長相及身材。
可別的女Alpha喜歡是別的女Apha喜歡。
鐘溺在聽到周駭毫不吝啬誇獎自己身邊的男性Omega孟持霄,冷落另一位同為男性Omega的單珹時,十分不服氣地小聲嘀咕了句:
“明明是那個女Alpha眼神不行。”
現在陌生女大學生已經走了,鐘溺也不用擔心單珹被要走聯系方式,這會兒卻又開始反過來覺得剛剛那個女Alpha沒眼光!
“就因為她沒看上單總?”
一個搭讪插曲,鐘溺與周駭一人抒發了一段個人見解,不去談論觀點深淺、對錯,但總之暫時是将孟持霄突然問的那句“可憐他”插科打诨了過去。
其實大家心裏都很清楚,身為Omega活在這世上要忍受的麻煩事,并非其他性別随便說兩句就代表他們真的能夠感同身受的。
這世上從來沒有感同身受。
單就Omega苦熬“發熱期”這一概念而言,這一桌人真正有發言權的其實也就是坐在孟持霄對座的單珹了。
但,就是因為了解其中艱辛痛苦,單珹并沒有主動參與進随口安慰孟持霄的行列。
他只是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鐘溺把自己的氣泡水換了單珹的冰啤酒,于是鐘溺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話時,單珹桌前的一罐氣泡水也慢慢見了底。
“追持霄的Alpha可比追單總的多。”周駭這時突然笑道。
周駭這話說的其實鑽了個空子。
準确來說,大學時,追求孟持霄的Alpha不是比追單珹的多,而是根本沒有Alpha在大學期間追過單珹。
在他們曾經一起同窗的那五年間,至少據周駭所了解的,他們班那幫同班Alpha都沒有一個知道單珹是Omega的!
她本人還是學生會主席,連她都是大學畢業幾年後意外得知單珹的真實性別,單珹大學那會兒上哪兒受Alpha歡迎去啊?
但如果真要單論起受歡迎度來,單珹又絲毫不會輸給孟持霄。
當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到了單珹身上後,壓在孟持霄心頭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雲終于暫時散開,他強打精神也加入話題。
孟持霄主動爆料:“記得在醫科大上學那會兒,單總的手機號長期挂在校園論壇裏是能賣錢的,後來導致單總連手機號都被迫換了好幾個!”
周駭立即打趣接話:“所以那些找不到單總聯系方式,又不明真相的Omega純情小學妹就開始用最原始的寫信方式勾搭單總?”
單珹大學收情書收到手軟不是什麽秘密。
當初單珹剃了個光頭卻意外帥出了圈還在他們星都醫科大的校園論壇上霸版了首頁N多個話題熱帖。
單珹當時的“禁欲和尚”造型,反而更讓人坐實了他的“Alpha”身份,周駭之所以稱小學妹們“不明真相”,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她自己就是其中受蒙蔽的一員。
“其實應該也有不少人知道單總是Omega。同一棟宿舍的,怎麽都遇見過幾次,但情書人家依舊照送不誤。”
對上對座單珹看不出情緒的目光,孟持霄故意繼續回憶道:“不僅送情書,還有花,Omega普遍都喜歡花,小學妹們當時說不定就是為了投其所好?”
周駭一聽到這,當即瞠目結舌:“這樣也行?性別為O,還是個‘光頭和尚’都澆滅不了學姐學妹們對單總的狂熱喜愛嗎?叫我們這些光棍Alpha找誰說理去!”
聞言,孟持霄冷不丁睨了眼身旁的周駭:“你光棍?”
周駭一本正經坐直身體:“我現在光棍啊!”
聽着聽着單珹的兩個大學同學連起夥來調侃單珹,鐘溺漸漸地就開始有點心不在焉了。
在已知單珹是Omega的情況,真的還有要給哥哥送情書和花的Omega嗎?
單珹曾親口說過,正常Alpha不會喜歡他這樣的Omega。
的确,作為一名Omega,單珹自身的各方面條件或許都與主流審美所期待的O相違背,可不符合Alpha的審美,卻非常符合Omega的呀!
論經濟實力、自身才能、身材、氣質、品貌,哥哥身上哪點不是大受Omega群體追捧的?
默默摸到從單珹那裏搶來的冰啤酒繼續咕嚕灌了幾大口,唔,這啤酒怎麽喝着這麽酸呀?
太酸了!
鐘溺又開始覺得倒牙了!
鐘溺在那邊牙酸得冒泡泡,單珹這個被老同學調侃的人反倒氣定神閑,他随便周駭和孟持霄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什麽。
反正自己吃自己的麻醬拌生菜,秉持着不接招、不加入、不回話的原則,我自巋然不動。
等到飯局接近尾聲,轉頭一看,沒怎麽碰過酒精的小丫頭貌似不小心就喝多了!
被兩罐啤酒喝紅了臉的鐘溺起身去了洗手間。
她洗完手,又随便洗了把臉,剛染完新色披散下來的灰紫色頭發濕了幾小撮,鐘溺對着鏡子想整理,卻不知怎麽的忽然天旋地轉了一下,腳下不穩差點跪倒。
鐘溺暈暈乎乎甩了甩頭沒太在意,只當自己喝了幾口啤酒居然醉得路站都站不穩了,貌似有些丢臉……
然而,當鐘溺走出洗手間門口的時候,她卻聽見了一陣刺耳的警鈴聲。
洗手間的位置距離下樓的電動手扶梯口很近,而現如今手扶梯上人滿為患,邊緣更是擁堵着一大幫神色慌張的人。
鐘溺愣了下,随手拉住一個匆匆從她身邊跑過的人。
“發生什麽事了?”她皺着眉問。
“地震警鈴!趕緊跑吧!”那人說完不等鐘溺再問,掙脫鐘溺的手擠入手扶梯擁堵大軍之中。
身邊的人群亂糟糟的,鐘溺鮮少有機會碰酒精,此時不甚清醒的腦袋空白了一會兒,剛剛那人說了什麽?
地,震?
還能再荒唐點嗎???
鐘溺在意識到亂轟轟慌亂的人群是因為什麽而蜂擁向外跑時,一瞬間簡直覺得可笑,她的“血光之災”debuff莫不是這麽久幹不掉她,準備拉一整個星都市陪葬?
緊接着第二個念頭是,現在連單珹在她身邊都不管用了嗎?
不過兩秒鐘後,鐘溺臉上的茫然、震驚、嘲諷統統如潮水般褪去,拔腿便逆着人流艱難朝某個方向奔赴,鐘溺的腦海裏終于只剩最後一個念頭。
單珹在哪?!
此時,與單珹封印在一起的衆人——
周駭:我在哪兒?
孟持霄:我在哪兒?
單希珩:。
單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