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不只一位魔佛!
塔剎間, 佛魔争相出現,全像極走屍,神色或是如醉如癡,或是猙獰, 或是暢快大笑, 可不論是哪種神色, 都與他們平時模樣大相徑庭。
這當真是小悟墟,而不是鬼蜮魔窟?
引玉定睛定神, 再看此地的确有萬千塔剎,的确有未散禪意, 也的确是在白玉京中!
魔氣熏天, 小悟墟連瑞光都被遮起, 落下的黑影好像渺無邊際。
引玉覺得,她一定是魔怔了, 否則怎會在小悟墟看到如此景象, 她朝靈命的石像看去,卻見那石像睜了眼, 眼珠緩緩轉動,看向了她。
石刻的臉本該面無表情,正如靈命本人,雖不是時時噙着元善憫世的笑,但也不至于像此時,面上充滿殺念, 眼中殺氣騰騰。
這是幻象?
引玉看不破,心緒雜亂, 忙從一衆魔佛間尋找蓮升身影。
找不着, 幸好找不着!
于是引玉揚聲大喊:“蓮升——”
她話音方落, 一個背對她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魔佛間,那模樣何其熟悉。
蓮升轉身看她,神色不複往日冷淡,眼中好像浸滿恨意,頰邊卻酡紅得好像醉心于情潮,顯然在受着欲念折磨,也在痛恨着她。
一瞬間,引玉以為,這才是床笫間蓮升該有的神色。
她壞事做絕,逼得淨水妙法蓮堕入欲淵,蓮升禪心盡失,是該露出如此神色。
眼中所見全都古怪詭谲,引玉緩緩退開一步,可是遲了。
落珠聲響,塔剎間所有魔佛朝她湧去,清幽禪意蕩然無存,魔佛們一個個癫狂躁恣,一心要将她千刀萬剮!
引玉已不知這是真是假,她不信小悟墟衆佛陀會在一夜間全部成魔,可是她一點破綻也看不出。
轉眼間,魔佛已逼至身前,她擡掌扼住刀棍,卻被一劍穿背,回頭便見蓮升用那欲色難掩又恨徹心扉的眼盯着她。
痛是騙不得人的,引玉胸口那柄劍緩慢攪動,雖說她魂與軀能夠相離,卻也還是痛得動彈不得。
如果是幻象,不該這麽痛。
引玉最受不得痛,她深以為,蓮升是最清楚這事的,随之,一個念頭湧上心——
這不是蓮升。
塔剎林中,萬千魔佛還在争相向前。引玉怕痛,起先是想出小悟墟的,沒想到門上落有禁制,頂上又有天羅地網讓她脫身不得。
引玉走不開,那能如何?便只能還手!
她周身染滿鮮血,在小悟墟裏大開殺戒,這次,她是在藐視小悟墟的諸多清規戒律,是将靈命尊的威嚴踏入泥地。
小悟墟血流漂杵,塔剎全染作朱紅,遠遠一眺,好似此地長滿了凡間紅楓。
引玉屠完最後一位魔佛,力氣盡失地倒在地上,眼前血色未散,但佛陀們身上的魔氣卻在一一褪去,小悟墟哪還有什麽魔佛?
說假是假,說真也是真,魔佛是假,她犯了殺戒是真。
大為荒謬,比這半月來,她和蓮升在這佛門禁地裏日日放縱厮磨更荒謬。
引玉不解,卻見靈命的石像又合上了眼。
鐘磬聲又響,飛鳥被血腥味驚擾,菩提葉簌簌作響,一切好似回歸原樣。
引玉陡然明白,她所見到的一切的确是幻象,只是,她找不到幻象的破綻。
大錯已釀,就算她理由得證,又如何能洗脫罪名?
引玉撿了一柄劍,慢騰騰撐身站起,方覺瑞光又降,什麽禁制咒術全都消失,當真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她不急着走,幻象是沒了,她的殺伐罪證可處處皆是。
整座小悟墟躺遍佛陀屍體,靈命仍是不知所蹤,巧的是……
引玉想起來,巧的是這日蓮升領命下凡,剛才那欲色滿面又恨意無窮的,果然不是她。
百年前那有頭而無尾的怪事,如今像棋局般倏然展開,一切果然不會輕易結束,只是,她不清楚自己是被吃的兵,還是被斬的将。
半刻後,擎燈佛領人前來,無嫌也在列。
一衆神佛見小悟墟遭血色染洗,将引玉團團圍住,說擒其實不算,是引玉不掙不紮地送上前去。
衆仙難以置信,但看這遍地殺氣騰騰的仙跡,又的确是引玉所為。
無嫌面色古怪地站在隊列最後,時而平靜冷淡,時而眼底挾怨。她周身顫抖,良久,神色終于一定,一張臉只餘怨忿。
引玉雙手受制,卻還是心慵意懶地走着,只是在路過無嫌時,瞥去一眼,問:“是你?”
無嫌傳心聲予她,一字一頓,字字都包含着滔天怨怒。
“答案便在我身。”
引玉見無嫌神色又是幾變,當即明白,此人身中役釘,怕是要成役傀。
她笑了,不再應聲,被捆住的手微微一動,撚出了兩縷念,将其一送下凡塵,其二另做他用。
直到行刑那日,引玉才驚覺自己真身不見,不得不托蓮升送她到小荒渚,只可惜,那一百九十八道天雷砸落,她與蓮升昏迷不醒。
等她再度睜眼,眼前漆黑如墨,不知身在何處!
在那有棱有角,好像是芥子空間一般的境地裏,她四處摸索找尋,隐約猜到這是一樣什麽東西。
十二面骰,此物象征十二地支,将她困在其中,她便被天幹所克,永上不得白玉京!
一邊是困她真身入轉經筒,讓她仙力全無,一邊困她魂魄入十二面骰,叫她再無仙緣,二者都是讓她上不得天。
作惡者想要的根本不是晦雪天,不是雲鎖木澤,是白玉京!
又或者,是和白玉京及她息息相關的某一物。
那最後,蓮升可有找到那十二面骰?有!否則引玉如何下得小荒渚。
……
乏,周身皆乏。
引玉睜眼醒來,眼一轉,便見蓮升坐在桌邊,手似穿針引線一般,好像在縫什麽。
夢中種種猶在眼前,引玉看見蓮升,定定看她許久,想知道這人的神色是不是欲壑難填,又恨她入骨。
不是,蓮升垂眼看着手裏那幾寸布料,覺察到引玉醒來,才扭頭去看,淡淡說:“頭次見你如此不勝酒力。”
引玉捂着頭,半晌才想起來,自己哪有喝酒,睡着前明明是和蓮升雲雨了一番。只是夢裏種種尚還真切,她一時竟沒發現蓮升話裏夾了幾分戲谑。
她裝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含含混混問:“我睡了多久。”
“不過半日。”蓮升輕哂,“怎的,以為自己又睡足兩日了?”
引玉真就這麽以為,上次不過是夢到二三舊事,就睡了兩日之久,此番夢到的時日,怕是掰着手指也數不清。
她按着眉心,手腳才經歡愉,還酥懈無力,突然明白過來,她哪是做夢,分明是因為深埋在靈臺裏的記憶全部複蘇了。
“睡足兩日倒也好。”引玉耷拉着眼打趣,“那樣我非要誇你得勁不可。”
“如今不得勁?”蓮升睨她。
引玉往唇上碰了碰,說:“蓮升,我的唇又燥了。”
蓮升當她随口說着撩撥人玩樂,繼續穿針引線。
引玉側身看去,微微一驚,說:“你還會針線活?”
蓮升面露微愠,淡聲說:“你睡着的時候,這木人喋喋不休,我倒是想堵住它的嘴,可下回去了那噤聲術,它免不了還要繼續唠叨。”
木人哼了一聲,木眼珠狂轉。
引玉剛要下床,腳還未挨着地,便聽見蓮升一聲“鞋”。
蓮升勾了幾針,竟是在給木人縫個新的繡花小裙,說:“說是舊的泡水裏泡壞了,顏色也不鮮豔,一整晚說我們怠慢老人家,罵得屬實難聽。”
耳報神憋不住了,當即說:“你倆可不就是苛待老人麽,不同我說事也就罷了,話都不願陪我說。老人容易寂寞,你們就是明知故犯,再說,什麽叫罵得屬實難聽,我說的都是實話,何來的罵。”
只見蓮升手裏銀針一動,離木人那眼珠子不到半寸遠。
耳報神當即不說話了,它也只敢偶爾動動嘴皮子,這真槍實彈一來,哪還有膽。
引玉穿了鞋襪,問:“康家可有讓人過來?”
蓮升縫完最後一針,将那綠花裙子往木人臉上一蓋,說:“如今康家換康喜名臨時管事,那康覺海燒傷未好,不知熬不熬得過這幾日。晦雪天如今只餘一城門未關,不過已有人在那邊把守。”
“康家還未完全封鎖城門,也不知邬嫌是什麽意思,不過,想來一定是要坑害人命的。”耳報神呶呶不休,又說:“雖說如今所作所為不一定是邬嫌本意,但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厲壇之祭許是不會提前太多。”蓮升淡聲,“還有一事,鐘雨田的屍體在雪裏被人發現。”
引玉早有預料,那人四處惹是生非,惹了康家不說,還把自己作成了過街老鼠,在晦雪天裏人人喊打,這樣的人,又怎能活得久。
“那屍體我看了,脖頸硬生生被扭斷,不是尋常人所為。”蓮升說。
“他合該一死,誰殺都一樣。”引玉不以為意,走去看了蓮升給耳報神縫的那碎花小裙,啧啧稱奇,說:“這新料子的确夠鮮豔。”
蓮升徑自倒了杯溫茶,送到引玉手邊。
引玉淺抿一口潤喉,說:“不過半日,竟也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康家如今是無暇管顧其他事了,光是準備祭壇事宜,便足夠讓他們費盡心神。”蓮升起身,推開窗往厲壇的方向看。
冷風入室,引玉已不會再犯哆嗦,有靈臺神光護體,這點寒意算不上什麽。
從客棧往外看,自然是望不見厲壇的,不過麽,如今已見不到源源升起的黑煙,此處的天好似白淨了不少。
“這什麽東西蓋着我的臉,裹屍也不帶這麽裹的,我老人家啊,當真是沒福氣。”耳報神用稚嫩的聲音唉聲嘆氣,又說:“下回再不和你們多說半個字,多哼一聲都顯得我無理取鬧。”
引玉聽得兩耳嗡嗡,索性把木人那蓋在身上的碎花裙子給它取下來,慢吞吞為它換上,說:“少說兩句,省得把福氣說薄了。”
耳報神當真不吭聲了,只在引玉給它換好衣裳後,雙眼轉個不停。
蓮升回頭說:“我讓店小二去盯着康家,應該有消息了。”
半刻後,店小二來敲門,那門敲得極輕,不留心還真聽不到。
許是被“掌櫃”那日灰飛煙滅的慘狀吓着了,這店小二越發謹慎小心,進了門小聲說:“二位仙姑,姓康的讓人今夜回去打掃城中的宅子,怕是要搬回去了。如今已有不少人在厲壇邊上看守,那火勢一滅啊,不少僵從裏邊出來,如今城裏遍地是活死人!”
蓮升冷聲:“無嫌竟任由那些僵從裏面出來,原還以為那是她特地養在裏邊的。”
引玉垂眼思索,說:“你說無嫌會不會去康家找那只玉鈴。”
蓮升沉默。
引玉倒覺得無嫌像是會去的,她努了下巴令店小二出去,門關上後,才說:“無嫌若要去看那玉鈴,必是神志清醒時才會去。”
“你想去守她。”蓮升心領神會。
“她必還有話想說。”引玉颔首,起身時将耳報神往懷裏一抱,省得這木人嘴上不說,心裏罵罵咧咧,說:“趁早去,等康家的仆從回去,可就來不及了。”
“她已成役傀,要等她清醒,怕是比登天難。”蓮升彈指打開房門,手腕一轉,一把紙傘現于手上。
“試試。”引玉舉起懷裏的木人,晃晃說:“我此前怎不知你如此心靈手巧,你給它做衣裳,怎麽不見給我繡手帕?”
蓮升朝引玉懷裏那木人瞥去,可不覺得自己有多心靈手巧,線腳粗糙,縫得那叫一個不倫不類,是那木人看不到自己身上是什麽樣,否則定又要挑剔半天。
“我給你畫過蓮花,你給我繡帕子,不算過分吧?”引玉好整以暇地看她。
“倘若你非要不可。”蓮升不大自然地說:“那就給你繡。”
過長廊,謝聆推門而出,一副準備妥當的模樣,連劍都握在了手上,不再捏着長命鎖不放。
他見兩人要走,往門外一跨,說:“你們要去厲壇?”
“不是。”引玉搖頭說:“去康家一趟。”
謝聆連忙道:“那我……”
“你在這。”蓮升說。
謝聆面露不甘,抿着唇不發一言,他的面色還是不比死人,眼下青黑越發濃重。
“知你急着報仇,尚不是時候。”蓮升淡聲。
謝聆握劍柄的手背青筋隆起,啞聲說:“那何時才是時候,我的仇一日不報,一日不能安睡。”
蓮升目光一斜,說:“那時我會告訴你。”
謝聆閉目,咽下哽在喉頭的麽憤懑,氣息濁重地說:“我見掌櫃身上已無鬼氣,言行舉止又和之前不同,那奪舍他的鬼可是你們所滅?”
蓮升只道了聲“是”。
胸口雖還堵着近要潰堤的恨和怨,謝聆睜眼,卻暢快地道了幾聲“好”,轉身走回屋裏,說:“便聽二位的。”
康家守門的兩位奴仆早不在了,這段時日都是他們在看守,也沒個人接班。他們冷得差點犯病,見康家不另外派人過來巡查,幹脆在外邊找了個避風的地方。
門嘎吱打開,像是被風吹開的,偏偏又開得不疾不徐。
蓮升撐傘,遮着引玉步入院中,一路往祠堂的方向走,到祠堂,卻已不見檐上玉鈴,地上卻有零星玉屑。
玉鈴萬不可能是康家人捏碎的,只能是無嫌。
引玉仰頭一瞬不瞬地看着,呵出白氣,說:“來晚了。”
被抱在懷中的耳報神冷哼一聲,咿咿呀呀,聽着像小兒學語,說:“邬嫌那人機靈着,那使役她的人也不見得愚鈍,怎能叫你們輕易找到?可別一個不留神便踏入陷阱,以肉喂虎!”
這話倒有幾分道理,但引玉還是捂了它的嘴,輕噓了一聲。
冷雪寒風呼嘯而至,比無遮無擋的荒原更冷,風中好像還挾着那無形怨氣。那怨氣,比尋常怨魂氣息更料峭刺骨,就好像康香露還在此地。
但這絕無可能,康香露是蓮升親手送走的。
引玉察覺到風中怨氣,環抱木人從傘下步出,覓着那氣息到處張望,壓着聲說:“是康香露?”
“不可能。”蓮升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指間亮起隐約金光。
餘光處,她見一黑影飛快掠近,忙攬住引玉偏身,堪堪避開。
引玉定睛才知,果然不是康香露,而是三頭六臂的怨鬼奔這來了。
那怨鬼是被縛在了一塊,才呈現出多首多肢之态!
那一個個,可不就是在康家被燒死的奴仆麽,他們起先就有怨氣,而如今更甚。
“怨鬼既成,有如燈臺蠟炬,随着時日,其怨怒只少不增。”蓮升只手抵住,指間金光綻開,變作無形屏障。
“有人助他們。”引玉扶住傘柄,又說:“定是無嫌。”
蓮升松開本就虛虛攏在手心的傘柄,收攏金光屏障,并非要讓怨鬼攻上前來,而是反手拍去一掌,将彙聚成蓮的光打入怨鬼體內!
受金光洗滌,被捆縛成團的鬼嚎啕大叫,化作濃煙消散。
鬼氣散盡後,竟餘下一物,啪一聲落在地上,輕輕彈起,幾起幾落,滾至遠處。
這彈跳聲有幾分熟悉,引玉好像在夢中聽過。
不過麽,線斷珠落,這響聲其實不足為奇。
引玉打傘追向那拇指大的木珠,彎腰打量片刻才伸手捏起。
方知,是無嫌菩提珠串上的一顆,之所以确定是她,因這木珠上刻了“嫌”這一字。
“你下次先問我,再拿它。”蓮升跟了過去,見那木珠上未附有術法,心下才微微一松。
引玉摩挲起木珠上的刻痕,說:“無嫌無嫌,她盼無人嫌她厭她,但到頭來,最嫌她的,似乎是她自己。”說完,她伸手把木珠給了蓮升,說:“這是她的東西。”
“造孽。”耳報神半晌只吐出這二字。
蓮升眉心竟微微一擰,将珠子舉至眼前細看。
“怎麽?”引玉跟着擡眼打量,看不出究竟。
“這樣,你就明白了。”蓮升話音一落,竟将木珠捏碎在手,木屑飛濺開來,跟着迸裂的,是一縷濁氣。
引玉認得那濁氣,當即道:“這不就是無嫌當時啐進畫裏的‘念’麽。”
“此念非彼念。”這次蓮升眼疾手快,只見金光飛去,化作倒生金蓮将那念攏在其中,如此一來,那念想散也散不開了。
金蓮下,那念撞得金蓮游曳不定,隐約見得到四分的濁氣挨在蓮瓣上,那飛蹿亂撞的樣子,好似瘋魔。
“此念又是何意?”引玉退開一步,省得蓮瓣被撞破,那濁念又要飛向她。
蓮升右掌一握,金蓮急急收攏,裏邊的念被壓成一團,發出嘶啞的叫喊聲。
“這是無嫌的怨念。”她松手時,金蓮消失,被困在裏面的怨念也不複存在。
引玉不解其意,再朝空空如也的飛檐望去,緊皺眉頭使勁推敲,說:“玉鈴必是無嫌親手捏碎的,她定已猜到,康香露為什麽會消失。想來,怨念也必由她親自分出,她猜到我們還會再來,故意在此留下一念。”
“可是……”引玉搖頭,一時梳理不清。
蓮升拂開掌心木屑,看向引玉,說:“這是她留下的話,她的清醒實屬難得,想來只有這個法子。”
“她……”引玉一怔,倒是不意外,慢聲說:“有怨,怨在身不由己。”
耳報神幽幽開口:“作惡者憑何有怨,許多因她含怨的人,至今還無處宣說。”
“回去了。”蓮升轉身,把引玉手裏的傘拿了過去,“夜裏柯廣原還需去見康家人,不能叫人看出蹊跷。”
引玉擠入傘下,挨着蓮升的肩,明明恢複了許多,卻還要假意哆嗦,搓起掌心說:“還有一事,康家的人回來,必會發現玉鈴消失。如今府中沒有怨氣,那康家少爺的病定是要好起來了,你剛才應該把無嫌的怨念留下。”
蓮升變出手爐往引玉掌中塞,轉而撚出金光一點,一個揮手,本該憫世的耀光便化進了風雪裏。
金光沒有福澤世人,而是令此地風更冷,雪更烈。
“這是什麽?”引玉迎風望去。
“這是我的怨。”蓮升冷着臉說笑。
引玉自然不信,戳起蓮升心口說:“哪裏有怨?心剖出來讓我看看。”
蓮升圈住引玉的手腕,将其按向自己的心口,層層疊疊的布料蓋不住急于流露的情思。
兩人本就是耽于欲念的,只是一個遮遮掩掩,身上撘着假模假樣的聖人皮囊,一個放縱浪蕩,從不屑于裹藏心中渴盼。
四目一對,就算眼中并無它意,也好像是在求歡,什麽戒律清規統統抛在腦後,成神成聖,都不及這一刻的情動。
作者有話說:
=3=
第二卷 完
☆ 問我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