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邬嫌目光低斂地倚牆, 餘光斜向壁上電話機,忽然就笑了。也許因為她眼中總是挾怨,所以笑裏似有萬般苦楚。
剎那,她瞳仁墨色擴開, 幾乎填滿眼白, 分明是魔怔的跡象!
電話那邊的人哪裏察覺得到, 還在說:“明兒就回叡城,五門有事要議。”
“在電話裏說吧。”邬嫌完全不給面子。
那頭的人沉默良久, 咬牙切齒般:“你的确是五門裏難能可貴的天才,可你走了歪路, 死不悔改, 我們決議将你逐出五門!”
邬嫌嘴邊苦楚的笑蕩然無存, 眼底鬼氣濃濃,原先微不可察的怨怒越演越烈, 好似又成了心灰意冷的滅世者。
“邬嫌, 這一次由不得你。你此前養鬼一事,我不會再替你隐瞞, 如若你身上已有惡靈反噬的跡象,五門勢必要将你活捉淨化。”
邬嫌渾身戰栗,胸腔裏的憤懑就像是燒開的熱水,随時要頂破壺蓋。
她啞聲說:“當時是你們要走了原屬于我的名字,我說我日後單字一個‘嫌’,那也是你們同意了才寫到族譜上的, 如今你們不光要去掉我的名,還要捉我!”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犯錯!”
邬嫌拉風箱般倒吸一口氣, 喉中嗬嗬響, 已是心如死灰, 說:“你們還要剝奪我的姓氏是不是?”
那邊的人久不應聲。
“劃去我的名字吧!”邬嫌擡手遮住黑沉沉的眼,省得被路人見着,說:“不瞞你們說,我在牙樯灘呆了一段時日,動了些手腳。”
“你做什麽了!”那邊的人立即發問,生怕她做了什麽罪大惡極之事。
“且先不說,再過段時日,你們必會知曉。”邬嫌挂斷電話,低着頭狀似抽搐地哆嗦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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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上有人瞧見,以為她犯病了,火燒火燎趕了過去,卻見邬嫌一個擡頭,極冷漠地從他身側擦過。
夜深時,邬嫌又進了草莽山。
那時候的草莽山中還沒有僵和疫鬼,靜凄凄、冷清清,只偶爾響起幾聲蟲鳴獸叫。
邬嫌路經石臺,徑自往山中走,在聳入雲天的蒼翠大樹間,得以瞧見一參天巨人。
再一看,哪是巨人,分明是拔地倚天的石像!
那石像身着僧尼長袍,雙目圓睜,神色是憤世妒俗,左手掐訣,右手指向遠處,所指朝北,分明是叡城的方向。
哪有人親自為自己立像的,至少邬引玉聞所未聞。
臨天亮時,牙樯村的村民陸續趕來,一到此地,自然也瞧見了石臺上多出來的刻字。
那些字筆鋒銳利,刻痕尤深,像是電公雷母一揮而就。
村民們識字本來就不多,更別提這些字長得也不大像書冊上的。他們面面相觑,既不明白字裏大義,也想不通,是誰深夜裏悄悄來此,刻下了這些。
拿錢辦事,自然是要聽憑吩咐,該做的和不該做的,自個兒心裏都要有數。
“邬老板沒讓咱們刻字啊。”
“那這是誰刻的?”
“誰大晚上不睡覺,來這糟蹋石臺,邬老板看到了一定要生氣。”
“昨兒才回去分了錢,今天就發生這事,怎麽辦啊,錢是不是都得還回去?”
“可是我、我,我已經花出去了!”
村民通通急了,四處尋不見邬嫌的身影,只好站在此處等,總該跟邬嫌解釋一句才是。
有人問:“邬老板會不會在山裏頭?她前些天說要親自雕石像的眼珠子,也不知道雕成沒有。”
“那先別去。”另一人拉住他,“邬老板可不喜歡被人打擾。”
深山中,石像前果真靜靜站着一位女子。女子身穿土色長袍,撚動手裏佛珠,嘴唇翕動着,看似是在誦經,以便清心淨念,實則卻是在念咒。
是邬嫌!
咒成的一刻,石臺下轟隆作響,有東西似要破地而出。
村民誤以為地震來了,拔腿就跑,還未跑出山,就被一股陰氣纏上腿。
陰氣鑽入村民後心,将他們的印堂染黑,還在他們的後腦勺上結成印。
是一黑痣模樣的印記。
回村後,村民才知哪有什麽地震,分明只草莽山那一處出現晃動,別的地方可都是穩穩當當的。
村民們當自己運氣好才撿回了一條命,不論邬嫌此前給了多少錢,如今他們都不願再進山一趟。
可他們那命,邬嫌哪容得他們輕輕松松撿回去?
過後不久,村裏陸續有人發病,一傳十、十傳百的,不光青年人,村裏連上了年紀的老人小孩也都一病不起。
細究才知,起先發病那些人,無一例外都進過草莽山。
草莽山離城遠,好不容易才請得到醫生,怎料醫生也病倒了。
村裏一些為數不多的健壯村民,反倒是走得最早的。
有些人家全數病倒,那叫一個無人生還,屋中屍氣沖天了,也無人敢去打理,生怕沾了這晦氣病,頂多替這戶人把殃書貼上,讓路過的人都知曉要避着些。
真要治啊,那得知道病是如何來的才行。既然頭批病倒的人都進過草莽山,便得再進山一探究竟。
可是,誰去呢?
村裏人你推我讓,誰也不想赴死,可總不能叫老人和小孩去,只好由餘下的年輕人進山探查。
這一去啊,一個人也沒能走出來,全成了僵那樣的伥鬼,行屍走肉般,只知道在山林間徘徊,把不明所以的活人引進去。
病死的村民成了疫鬼,都朝草莽山撲去。那裏面有股無形之力,在勾着他們前赴後繼。
被困在山中,疫鬼只能不斷找替,使得草莽山的陰氣是源源不絕、綿綿不斷。
那些陰氣無一例外都被邬嫌的石像勾了過去,未幾,嶄新的白石變成黑眉烏嘴,其上痕跡斑斑,好似經歷了悠長歲月。
邬嫌她,明顯是在用疫鬼來養自己的魂精,以陰補陰。
石像被鬼氣侵蝕,邬嫌也免不了受噬,明明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頭發卻灰白相間,就連嘴唇也沾了死色。
這樣已算不得人了,但陽壽未盡,又不能稱作鬼。
邬嫌拖着這不人不鬼的身軀下了兩際海,在過獨木時,海中衆鬼竟紛紛噤聲,無一鬼手敢探出水面。
過了獨木,便見鬼差。
這活人帶着肉身下地,鬼差們還是頭一次見。
攔麽?自然是要攔的,可無一陰差攔得住她。
此人身上的陰氣,比他們這百八十年的厲鬼還要兇,還要惡,她的氣焰又比判官還要盛!
邬嫌登上冥塔,見一黑臉判官坐在案前,不論判官問她有何盼求,她一字不答。
那判官倒是不戴面具,聽聲音與如今掌管兩際海的也非同一位。
判官猛地擡手,想将步步靠近的女子逼退,不料自己先被鎖住了脖頸,鬼魂靈魄硬生生被撕成碎片!
邬引玉看得冷汗淋漓,饒是她再大膽,也想不到邬嫌還做了此等惡事。
邬嫌這是要……殺判官奪位啊。
判官一死,邬嫌還真将其取而代之,穩坐在判官位上,翻閱起案上冥簿。
緊接着,她又做了一件事,她從萬千木屜裏找到了一冊冥簿,那薄薄一冊書,和邬家失而複得的孩子緊密相系。
冥簿碎作白蝴蝶,紛飛落地。
她給撕了。
撕了冥簿,就等于此人的命數都不作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篡了判官位,草莽山的祭臺和石像還在,邬嫌不光能得供奉,還有源源不絕的陰氣滋養着她。
她得以窺見一抹靈光,那靈光引着她見到一世外之境,那是——慧水赤山。
可兩際海必須有人掌管才行,否則陰陽兩界必會出大亂子,而邬嫌要如何“走”,還是個問題。
原先被她殺死的判官,倒是有位兄弟,她借那位陰差的恨和怒,讓其手刃自己,終于得以飛升。
此世她是死,亦是生。
新上任的判官臉戴面具,從不以真容示人,便是因為,他臉上被邬嫌刻了“殺神”二字!
刻在靈魂上的印記,怎能輕易消失?
那時邬嫌手握三寸短刃,譏忿道:“像我恨世人一樣痛恨我,要恨它個銘膚镂骨,恨它個地老天荒!”
話音方落,她魂飛魄散。
新來的判官恨意滔天,就算手刃邬嫌,依舊不能解憤。
也便是自那之後,五門被迫償還孽債,門內立下規定,不得再讓外姓人上五門家譜,此後也不得再收養外姓人。
新任判官私心作祟,既然要讓他們償債,那便世世代代償,只要五門香火還在,他們每一代人都需留一魂在陰間,至死操勞。
又是無休止的地轉天旋,眼前色彩混淆,如同斑斓墨色潑灑在一塊。
邬引玉忽然想起來,她的确是見過邬嫌的,在邬嫌剛進白玉京的時候。
慧水赤山的确有天上仙宮,仙宮亭臺樓閣高高疊起,其間霓旌绛節,雲霞成绮,彩蝶翩跹。
白玉京連酒釀都是甜的,不苦不澀,入腹後周身如受滌蕩,神清氣爽。
她拎着一酒瓶,周身輕飄飄地往小悟墟走,輕車熟路的,就跟回自家一樣。
小悟墟,那可是佛陀住的地方,哪能沾酒氣,偏她就要把酒氣帶過去。
路上一天兵見着她,忙不疊單膝跪地,行了個大禮。天兵仰頭,小心翼翼問:“上仙要往哪兒走?”
“小悟墟。”邬引玉醉醺醺的,話音拉得老長。
天兵登時慌了,猶猶豫豫地擋至她面前,說:“可上仙喝了酒,不如……晚些再去?”
“不成,我如今就要去。”邬引玉一哂,眼珠子往下一轉,打趣道:“這路不為我敞啊?”
“不敢不敢。”天兵連忙避開,看那身影近要消失在眼前,連忙道:“今日小悟墟要迎來新佛,那位大人可能無暇見您。”
邬引玉身形頓住,扭過頭不以為意地問:“新來的,誰呀?”
“似是從小世界來的,如今正要登仙籍呢。”天兵回答。
邬引玉晃了晃手裏的酒瓶子,意味不明地說:“小悟墟倒是好一段時日沒迎來新‘法衣’了,新來的是以何道入的佛?”
“不知。”這哪是尋常天兵能知道的。
邬引玉索性擺手:“罷了,和我有什麽幹系,我還不是得去見蓮升。”
“上仙!”天兵慌道。
可邬引玉的身影已經不見,轉瞬就到了那萬萬千千的葫蘆塔剎間。
一衆佛陀見她,紛紛并掌示好,就連為首的擎燈者也微一鞠身說:“上仙,別來無恙。”
邬引玉的目光越過這一衆佛陀,落至最後那新來的身上,對上了一雙冰冷又略顯陰鸷的眼。
在白玉京至今,她還未曾見過這樣的女法衣,這樣六根不淨的人,是如何得的道?
這麽兇戾,這樣恨意滿身,定是殺生入道吧。
邬引玉打趣:“這樣的倒是少見。”
那擎燈引路者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卻不惱,溫溫吞吞道:“上仙慎言,得入小悟墟的,必是得了靈命尊首肯的。”
靈命,便是這小悟墟裏做主的佛陀,遠處參天佛像就是照着牠模樣雕的。
邬引玉察覺那新來的正在看她,毫不遮掩地回望,說:“既然是靈命允了的,那應當不會出錯。”
言辭間,似與靈命僧平起平坐。
擎燈者微微躬身,不再多言。
“你們先忙着,我便不在這擋路了,我去尋蓮升。”她眉眼彎彎,和這一衆戒律甚多的佛陀比,她實在是太過跳脫。
一衆佛陀壓根不攔她,随她在這悟墟禁地肆意走動。
邬引玉在葫蘆塔剎間穿行,就連路經那參天佛像時也沒有行禮。她遠遠見一蓮池,便飛身而去,斜倚在菩提樹上,折了一張葉子去搔底下人的發。
下面那仙跣足而坐,厚重寬大的紅袍外籠着白紗衫,看似随性大方,偏偏她坐得板正,似乎不好親近。
她長發散背,只發梢用紅繩系起,發頂上那葉片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搔着。
“理理我呀蓮升。”邬引玉道。
蓮升這才仰頭,一張臉果真與魚澤芝一模一樣。
她是魚澤芝,亦是天刑時的诘問者。
“蓮升,今兒喜歡我了麽?”邬引玉頗為期待。
底下人卻淡聲回答:“不曾。”
邬引玉不洩氣,邀道:“去看水晶花麽,你多陪我走走,多和我說說話,可不就能早點喜歡我了麽。”
“可我為何要喜歡你。”蓮升問。
“這樣我會歡喜。”邬引玉理所當然地答。
站在那草莽山的祭臺上,邬引玉迷迷瞪瞪的,心想,原來這段情在一開始時,竟還是她求而不得?
她再一定睛,還是在白玉京,眼前卻已不是魚澤芝,而是那滿目陰鸷的邬嫌。
往後百年,她還是常去小悟墟,也常撞見邬嫌,但她只惦記蓮升,其他人如何向來與她無關,也懶得正眼相待。
邬嫌即便升至小悟墟,還是穿着土色的長袍,站在靈命僧的佛像前說:“在慧水赤山,不論誰路過靈命尊的像,都要行禮。”
邬引玉正要去找蓮升,見狀一頓,好整以暇地笑了,和對方那肅穆的神色一比,她散漫又輕佻。
她哪會沖這石像躬身行禮,只是擡起下巴歪頭打量,不大當回事地說:“說起來,我是有一陣子沒見到靈命了。”
“上仙。”邬嫌正色。
“怎麽,你還想攔我呀。”邬引玉沒點正形,手指一彈,一縷墨氣便逸了過去。
邬嫌連忙仰身,唯恐這是什麽要命的術法。
可沒想到,墨氣從她耳邊掠過,單單撲向了她身後的石像。
墨氣落在石像上,在“靈命”耳邊開出了一朵黑色的花,倒是添了幾分嬌俏。
邬嫌卻見不得,眼裏登時湧滿了厲色,“你膽敢——”
“你來這已有百年,怎會不知,連靈命都要敬我三分。”邬引玉一勾手,開在石像上的花随即攏起,變作一滴墨飛入她掌中。
“你這是在沖撞靈命尊,靈命尊掌管三千大小世界,你呢,你在慧水赤山連個閑職都沒有,你何德何能要尊者敬你!”邬嫌站在石像邊,顯得格外渺小。
她戾氣沉沉地瞪着眼,周身緊繃着,乍一看不像佛陀,只像邪魔。
邬引玉卻笑,慢聲細氣地說:“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邬嫌眼都瞪紅,已是怒不可遏。
“叫什麽名?”邬引玉悠聲問,擡手往掌心裏吹,把那滴墨汁吹了出去。
邬嫌本不想答,然而一道威壓伴着墨汁猛襲而來。那墨汁沾上她眉心,令她不能動彈,随即她緊閉的嘴徑自張開,道出二字:“無嫌。”
入了慧水赤山,就得易名,這自然不是她原本的名字。
“無嫌,倒是好名字,無人憎嫌,不被撇棄之意嗎。”邬引玉饒有興味。
邬嫌的面色驀地一沉,然而眉心墨汁仍在,她哪能說得出別的話。她越是反抗,緊繃的骨頭響得愈烈,那咯吱聲像極磨牙。
這到底是小悟墟,邬引玉怎麽也不會做得太過,過一陣便把那滴墨汁收了回去。
邬嫌周身一松,猛喘起氣。
“無嫌,你心不淨,靈命憑何留的你?”邬引玉道。
邬嫌垂着頭,過了許久才啞聲說:“我知道你對那位有私情,你死纏爛打,這在白玉京是不允許的,那天道又是憑何留的你?”
邬引玉卻毫不在意,可她越是不放在心,姿态越是閑散,就越惹人憎憤。
她全然不談自己和蓮升的事,只問:“你是靠殺生入的道吧,其實我查過仙辰匣,早知你名字,你從小荒渚來,定在那邊做了許多惡。”
“是他們先犯我!”邬嫌冷聲,“我是靈命親點的,就算是殺生入道,也不會被逐出小悟墟,你呢,你犯私情,能不被逐出白玉京嗎?”
再接着,邬引玉眼前便是那千層塔,撞入眼中的又是疾電和烈火,只是她心裏明白,她被定罪可不是因為什麽私情,而是因她……
殺害衆多佛陀。
在行刑前,她看見了此前夢裏出現過的畫面,是她拜托蓮升将她送至小荒渚邬家。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真身不見,魂又被困在十二面骰裏,叫蓮升難找。
迷迷糊糊的,邬引玉終于在草莽山裏睜開眼。
她捉摸不透,她怎麽會殺小悟墟衆多佛陀?是因為邬嫌嗎,定然不是,她可從未将那人放在心上。
那她此行是為了誰,是因為邬嫌嗎,也許有些關聯,但一定不單單是因為邬嫌!
遠處蓮紋弧光還在發亮,一衆疫鬼還被困在其中,正苦苦哀嚎着。
“腿不難受麽。”
邬引玉回神,看見魚澤芝伸來的手。她定定看了數秒,才擡臂撘了過去,站起身說:“難受的。”
“剛才怎麽了。”魚澤芝覺察她掌心冰冷,狀似無意地輕捏一下,把指腹暖意渡了過去。
邬引玉抽回手,許是慧水赤山的“蓮升”太冷漠了,如今才回過神,還有些許不适。
“磕着的不是腿麽?”魚澤芝眉心不展,對着面前人上下一陣打量。
邬引玉哧地笑了,說:“是想說我把腦袋也磕着了?魚老板,怎麽還拐彎抹角罵人呢。”
“你曲解我了。”魚澤芝遙望這一衆疫鬼,手腕一轉,弧光中又生出烈火蓮華。
疫鬼在哪,紅蓮便開到哪,剎那間滿山鮮紅,豔若烽火連天。
在蓮紋弧光消失的瞬間,那些疫鬼全被帶走了,連影也不剩。
山野只餘寂寥,那些僵的殘骸啪嗒一跌,在地上堆成丘。
“你把那些疫鬼送到哪了?”邬引玉眯眼搜尋。
“自然是兩際海。”魚澤芝垂手,“他們本不會死,理應也還有來世。”
“魚老板果然菩薩心腸啊。”邬引玉打起趣,沒力氣地偎了過去。
魚澤芝睨她一眼,站着任由她倚靠,目光微微往下一垂,随之彎腰,把沾在邬引玉裙上的草屑給捏走了。
“你還沒說,剛才看見什麽了。”她說。
邬引玉卻微微提起裙,腿露出來小半,慢條斯理說:“膝蓋好像磕青了,魚老板幫我看看?”
“看不清。”魚澤芝說。
“不是有蓮光麽。”邬引玉還在勾着素色裙料。
魚澤芝一頓,垂視着改口:“是烏青了些。”
“是要揉開麽?我使不上勁。”邬引玉輕嘶一聲。
“會疼。”魚澤芝斂了目光。
“那不行,我怕疼。”邬引玉放開裙擺,避重就輕地說:“我剛才看見邬嫌了,這祭臺是她的手筆,深山裏還有一座她讓村民為她雕的石像,她便是用這兩物來養疫鬼,用源源不絕的陰氣來助長修為。”
一頓,她慢悠悠問:“您有沒有覺得,她這名字有點熟悉。”
“何意?”魚澤芝定定看她。
邬引玉展顏,“我看到她殺判官奪位了,五門便是因她才世代操勞。她是修惡道入的慧水赤山,在那裏,她更名叫無嫌,你們同在慧水赤山,我以為您會聽過她名字呢。”
“有些印象。”魚澤芝撚起手裏的草屑,“還看見什麽了?”
邬引玉搖頭,好似真心實意:“沒別的了。”
“邬嫌的石像在哪?”魚澤芝望向山林深處。
邬引玉轉身,遲疑着朝林中指去,“那邊?”
兩人正要走,腳底祭臺忽傳出悲鳴一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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