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鞭炮一點,銅鑼一敲,呂倍誠就該開始誦圖谶了,連帶着那些站在三十六盞明燈邊上的人也要跟着念。
圖谶上多是一些打亂順序的字和詞組,訓誦者吟唱時需凝神出魂,在魂游太虛之際,尋覓到圖谶裏暗藏的預言,再将其一一道出。
在鞭炮點完後,魚澤芝才松開捂在魚素菡耳邊的手,轉而輕壓在對方稚嫩的雙肩上。
邬引玉收斂神色,嘴邊不再噙那散漫的笑,望着遠處正打算拾級而上的道士說:“魚老板見過這樣的招魂術法麽,這叫‘上刀山’,意味着要穿兩際海,從生死之間把游離在外的魂追捕回來。”
魚澤芝不應聲,卻微微低頭問:“聽清楚了麽。”
女孩還甚是懵懂,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進耳,倒是應了一句:“聽懂了。”
邬引玉目光一轉,看向了呂倍誠。
呂倍誠跪在卷首雙目緊閉,已是一副凝神出魂的模樣。
在旁人看來,呂倍誠緊閉雙目,應當看不見圖谶上的種種,偏偏他嘴巴動了,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念道:“大辟諸邪,諸鬼祟非善者不得近身,然游子歧路難逃……”
邬引玉聽得眉頭緊皺,沉默了數秒才解釋說:“剛剛呂二所言,乃是呂三如今的處境。”
“何意。”魚澤芝問。
邬引玉猶豫道:“呂三勝本應平安順遂,卻不知道怎麽的,他被困在某處迷失了方向。”
這應當怪不得呂倍誠,畢竟在呂倍誠離開呂家前,呂家所有的圖谶都由他誦念,在預言吉兇上,呂倍誠有着無人能及的天賦。
呂冬青氣息忽急,被神壇邊那拾級而上者的一聲驚呼喊回了神。
“呵!”那赤着腳的男人手持鐵鏈,鏈條另一端是沉甸甸的鐵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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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鏈和刺球俱是剛從火堆裏撈出來的,被燒得滾燙發紅,尋常人拿在手中非得被燙傷不可。
男人踩着木梯級級上登,踩在刀刃上的雙腳竟安然無恙。在登至木梯頂端時,他猛地甩起手中長鏈。
刺球随之蕩起,在半空中和狂風相撞,撞出了嗚鳴。
誦圖谶的呂倍誠閉着眼,循着卷軸緩緩扭頭,似在挨字挨句地尋找預言。
他口中念念有詞:“山棱水截,探路者沿青龍位遷行……”
“在給‘上刀山’的人指路呢。”邬引玉解釋。
魚澤芝微微颔首,輕拍魚素菡的肩,示意對方認真記下。
魚素菡抱緊了懷裏的兔子,乖巧又惶恐地點頭說:“知道了。”
邬引玉還是想不明白,魚澤芝為什麽急于讓一小孩兒學這些。
“退!”木梯上的人忽地大喊。
神壇邊上跟着誦讀經谶的人紛紛避開,只見男人手中長鏈一甩,鏈條上的刺球便從青龍位的那九盞燈上晃了過去。
其中一盞忽然滅了,火光一熄,只餘下燒得焦黑的引子。
這是……不祥之兆。
緊閉雙眼的呂倍誠氣息驟急,緊皺眉頭道:“所尋游子非死非生,于生處了無蹤跡,于極陰之地又不見餘魂,沖忌無用,迎神難回!”
呂冬青神色大變,猛站起身,扶着把手的右臂抖動不停。
邬引玉也吃了一驚,扭頭小聲說:“果然有古怪,呂三勝的魂既不在陽間,又不在陰間,那他到底在哪呢。”
“想必呂一奇和封慶雙也是如此。”魚澤芝竟還一臉平靜。
“上刀山”的男人左搖右晃,腰猛地往後一仰,左腳随之往下一撇。
就因為那一下,他的左腳踩到了刀刃上,腳心猛被紮穿。
刺得可太深了,男人痛得仰頭大喊,然而他此時還是出魂的狀态,旁人哪能上前幫忙。
衆人面面相觑,生怕破壞了儀式,還是跟着念了呂倍誠剛剛的話。
就在這時,男人突然醒神,口中噴出鮮血。
與此同時,呂倍誠的魂像被撞回軀殼,一個激靈便醒了。
這個變故令所有在場的人都愣了神,只見那男人趔趄着退離梯子,而呂倍誠則低着頭,雙眼赤紅,一滴血從眼角流出。
呂冬青趕忙走了過去,撐着拐杖彎腰,抓住圖谶的軸杆一滾,迫使卷面合上。
“如果沒有發生意外,這儀式可是得進行到後半夜的。”邬引玉站直身,不再倚靠身後的柱子。
魚澤芝緊緊按住魚素菡的肩,淡聲問:“如今發生變故,會導致什麽?”
“沒什麽,只會預示着再怎麽也找不回呂三勝的魂罷了。”邬引玉突然想抽一口煙,可是她沒帶火柴,只能幹忍着。
可想而知,那團墨氣絕非善茬,她心說。
從梯子上趔趄着退下去的男人已站不直身,他左腳的腳心被刺穿,踩出了數個血紅的腳印,得虧有人把椅子推了過去,否則他還得忍痛站着。
男人還未洩氣,扭頭喊道:“還有機會,帶我去看呂家三少爺!”
邬引玉挑眉,詫異道:“還把呂三勝從醫院裏接回來了?”
那人的弟子一聽,連忙扛起男人所坐的椅子,将他送到了呂三勝躺着的床邊。
屋中,男人坐直身,只一個伸手,邊上的弟子便會意地呈上短刃。
他拔刀往自己雙掌上各劃一道,傾身朝呂三勝的兩邊眉梢抹去,抹得對方太陽穴上猩紅一片。
“擡起三少雙臂!”男人道。
聞聲,兩位弟子各執起呂三勝的一只手臂,使得他們師父與這位三少四掌相貼。
然而不論這位師父如何吟念,都已找不到呂三勝的魂走過的路。他對出去的雙掌遽然一顫,鏽味再度湧上喉頭,不由得又噴出了一口血。
“師父!”兩名弟子齊齊喊道。
男人垂下雙臂,倚着靠背歇了許久才回過神,搖頭說:“不行,找不到。”
院子裏,呂倍誠的眼睛還在流血。他那雙眼變得暗淡無光,似乎連視力也出了問題。
呂冬青看得心驚肉跳,連忙道:“趕緊把二少帶去醫院,快一些!”
呂倍誠跪着沒動,把上前扶他的人都推開了,他循着聲朝向呂冬青,伸出雙臂顫巍巍道:“爺爺。”
呂冬青覺察對方好像有話想說,連忙将耳朵遞了過去。
呂倍誠極吃力地說:“圖谶被蒙住了,後面什麽也看不見,不能再進行下一步預言了。”
“怎麽會被蒙住,你是不是看錯了?”呂冬青不安地問。
“我誦經谶時,從來沒有出過錯。”呂倍誠抓上了呂冬青的手臂,又說:“有東西掩住了經谶,它不讓我繼續,但我……看不清它是什麽,太黑了。”
呂冬青看向腳邊卷起的經谶,定定看了數秒後,才一點點将其打開,可卷上幹幹淨淨,所有圖畫和文字都是清晰的,哪有什麽遮掩物。
他趕緊把卷軸收進錦盒,又取下了呂倍誠脖子上的紅繩,将錦盒重新纏住。
“經谶怎麽樣,爺爺?”呂倍誠問。
“卷上沒有異常。”呂冬青沉聲說。
呂倍誠晃了一下,雙臂撐着地,茫然道:“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想去醫院。”
剛被推開的人又紛紛上前,扶着他坐上了門外的車。
礙于這裏還有許多客人在,呂冬青環視了一圈,神色複雜地說:“讓諸位見笑了,這次的儀式結束得太過倉促,耽誤了大夥的時間,我……”
“呂老,那卷經谶能借我看看麽。”邬引玉走了過去,伸手道。
話上說的是“借”,但不論呂冬青答不答應,她都是要看的,這手不能白伸。
呂冬青猶豫了片刻才把錦盒遞了出去,問道:“引玉看出了什麽端倪?”
“我看過才知。”邬引玉慢聲說。
雖然儀式的目的是找呂三勝的魂,但他那魂指不定和封慶雙的消失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所以封家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封鵬起也朝呂冬青走了過去,心神不寧道:“可否讓我也看上一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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