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監控裏,邬引玉左搖右晃地走着,燈也用不着開,便避開了黑暗中的桌椅櫃架。
她拉開門往外走,消失在黑沉沉的走廊上,屋裏随之空無一人。
數分鐘後,一個人影撞入畫面,還是她。
她拿着原該在書房的毛筆,慢步進了屋,在牆前定定站立不動。
黑白的畫面像是陳年照片,一些細節被模糊,直至邬引玉看見自己在牆上作畫,才驚覺毛筆的筆頭竟是蘸了墨的。
墨汁似乎源源不絕,畫了半壁也不用再蘸上一蘸。
她的肢體動作誇張無比,有點像古代時醉酒的詩人畫家。
一筆一劃很是流暢,完全稱得上是大家之作,畫的不是山水,不是鳥雀,而是……魔佛。
看得出佛陀身着袈裟,且頸帶珠串,卻是披發跣足,三頭六臂,且面容猙獰。
很快,三面牆上全是神态和身姿不一的魔佛,或高或矮,或是臉帶怪笑,或是憤懑狀,也有滿臉愁緒和忸怩不願露臉的。
邬引玉後背發涼,記憶裏她從來沒有過夢游的經歷,而且,就算是清醒時,她也未必能畫得出這樣的“佛”。
準确來說,是根本畫不出。
她手腳冷得哆嗦,幹脆搓搓掌心,輕呼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掌心上濃黑一片,連掌紋都看不清了。
是因為夢裏她指認了魔佛,才畫出這樣的東西?
不,她更傾向于覺得,她可能是被什麽邪祟附了身,古怪的是,她壓根感受不到邪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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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引玉眼一擡,又朝牆上看去,滿牆的魔佛高大無比,那居高臨下的姿态帶着濃濃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
一陣珠玉相撞的聲音響起,鬧鈴響得突如其來。
鬧鈴每天都是這時候響,因為她總是需要充足的午睡時間,得從中午睡到下午三點半,否則就會渾身提不起勁。
邬引玉回過神,拉開床邊抽屜,把一串五帝錢手繩拿出來戴上。戴好手繩,她才走進盥洗室,企圖把手上墨跡沖幹淨。
水流自掌心淌過,有多幹幹淨淨地淌下來,就有多幹淨地淌走。
掌心墨跡是淺了,分明不是被沖刷走的,而是……又鑽到了她的皮膚裏。
邬引玉定定看了很久,擡頭的一瞬,鏡中自己身後似乎有個貼得奇近的黑影。她頓時僵住,但就在那麽一秒間,黑影不見了。
她哪還待得住,轉身就往外走,剛踏出盥洗室,腳下啪嗒作響,明顯是踩到了什麽液體。
低頭才知,那是一灘新鮮的、不曾存在過的墨汁。
邬引玉立刻仰頭,卻見天花板上亮潔如新,墨汁不像是從上面漏下來的。
唯一能解釋墨汁來由的,就只有剛才的黑影了,只是不知道那東西藏哪去了。
如今不光牆上有畫,地上還有墨,這房間似乎沒法要了。
邬引玉簡單收拾了東西,出去後反手把門鎖上,還在門把上系了根紅色的棉線。
棉線直往下垂,底下那端系了面扁平的鏡子,鏡子上抹了黑狗血,一半露在走廊上,一半塞在門縫中。
這是邬引玉去醫院做例行檢查的日子,在出門的這段時間裏,她不希望有人進入她的房間。
不論是誰。
叡城的春天很長,即便是下午,太陽也不會太過燥熱,甚至還有些涼。
去醫院的路上,魚澤芝打來了電話。
其實邬引玉沒存魚澤芝的號碼,但她記性不差,在看見那串數字的時候,便猜到了來電人,所以她想也不想就接了,慢悠悠說:“魚老板下午好,有何貴幹。”
魚澤芝卻說:“邬小姐趕着去哪,我大老遠就看見了你的車。”
邬引玉先是一愣,下意識往窗外看,但就在這麽幾秒裏,車已經開出了很遠的距離。
魚家這門人丁不興,在傳承上出了岔子,很多技法都已失傳。
在此道上雖算是窮途末路,但在經商上,魚家路子還真不少,名下公司可都開在叡城最繁榮的地段。
“讓您撞見了,也算有緣。”邬引玉望着窗外說。
魚澤芝問:“昨天後來怎麽樣,還有碰到什麽詭事麽。”
邬引玉垂着眼若有所思,輕輕笑了一聲說:“一覺睡到了下午,要是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呀。”
她那彎彎繞繞的調子并不刻意,不會讓人嫌厭,聽着更像是氣息不足,話輕飄飄的。
“看來休息得還不錯。”
“倒是有點事挺讓人琢磨不透的。”邬引玉遮遮掩掩道。
“什麽?”
邬引玉攤開掌心,手心跟無暇白玉一樣,那墨汁已經滲幹淨了。她可以斷定的是,她的身體一定出了一些問題,而魚澤芝這人,也有問題。
她五指一收,回答說:“等我從醫院出來,再告訴您。”
“那遲些,我再把車還過去。”
“這倒是不急。”邬引玉一顆心沉甸甸的,每跳一下都叫她心慌。
那邊的人似乎不急着挂斷電話,明明看似薄情寡性,卻偏偏好似揣了菩薩心腸,竟問:“邬小姐病了?嚴重麽。”
“小問題,您知道的,我們五門人常常手腳酸痛,近段時日我雖然沒有下地,但痛得更厲害了。”邬引玉說。
“那是該去看看醫生。”
邬引玉輕飄飄地“嗯”了一聲,看魚澤芝好似一時無話,索性說:“魚老板先挂?”
通話随之結束。
在過了天橋後,車拐了個彎,再沿着大路徑直往前,開了十來分鐘,終于停在了一家私人醫院門外。
這也算是邬引玉常常光顧的地方了,在她的日程裏,來這所醫院和去萃珲八寶樓一樣頻繁,連問診的醫生都成了老熟人。
見到醫生,照例先做一番檢查,除了拍片,還用上了心理沙盤,其後是一番催眠放松。
躺椅上,邬引玉驀地驚醒,自那白玉京頻頻闖入夢境後,她總是很難做到完全放松,此時一閉上眼,猙獰的魔佛就會湧上思緒,讓她冷汗直流。
關節發痛的原因還是沒能找到,那醫生只說邬引玉近來愁緒越來越多,讓她注意休息。
邬引玉從醫院出去,擡眼竟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從遠處開了過來。
正巧,就是被魚澤芝借走的那輛。
邬引玉的司機也納悶了,特地把車窗降了下去,探頭望了一眼。
那車一停,魚澤芝便開門步出,這次她穿的不是和現代代步格格不入的長衫了,馬面裙倒是沒變,還是紅的,上邊卻是件緞面的白襯衫。
魚澤芝打開後座的門,下颌微微一擡,示意邬引玉上車。
“您怎麽知道我在這。”邬引玉在按摩椅上躺久了,頭發松松散散,人也顯得沒精打采。
魚澤芝噙着很淡的笑:“要是我說,我讓人跟了你一路,你信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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