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器靈留下的麽,什麽筆墨紙硯一類的。”邬引玉伸手往紙人上一捏,墨跡沾上指腹。
她沒在意,可僅是一眨眼,那墨痕就好像滲進了皮膚,顏色無端端淡了不少。
“它傷不着你。”魚澤芝說。
“您怎麽知道?”邬引玉皺眉。再一看,指腹已經幹淨如初,可她哪能放心,呂一奇和封慶雙可就是被墨氣“吃”了的。
想到上午時撲向她臉面的那團墨氣,她又覺得不該是器靈,那玩意似乎沾了死人之息,極陰涼,本身沒有魂,似乎只是一股念力。
“猜的。”魚澤芝眉心平平展着,神色和剛才不無不同,她投去一眼說:“它要想害你,早就害了。”
說的也是,這玩意厲害着呢。
邬引玉垂下手,扭頭問:“您怎麽發現它的。”
“墨香。”魚澤芝半蹲把紙人放下,往其“後背”上一推,那紙人便邁着兩條矮粗矮粗的腿跑起步來。
她蹲下時裙擺曳地,也不伸手去提,任其掃上地上泥塵,又說:“我禦紙人一探究竟,才知真是墨。它好巧不巧出現在這,指不定和呂一奇的失蹤有點關系。”
邬引玉不由得感慨:“魚老板嗅覺還挺靈敏。”
“過獎。”魚澤芝說。
邬引玉坦白道:“不滿您說,今夜除了喚魂,我便是為了找這東西來的。”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它的。”魚澤芝絲毫不驚訝,只是很尋常地問了一句。
“我早上時去了一趟呂家,看到了一點東西。”邬引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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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奔跑的紙人左顧右盼着,雖然腿短,但交換着往前邁步時,快到幾近要出現虛影,不一會便蹿到了數十米外。
“跟它。”魚澤芝皺眉,明明跟的是自己的紙人,面上卻露出了不耐煩之色。
怪只怪那紙人跑得太快了,如有風助般。
邬引玉連忙跟上,上氣不接下氣道:“把紙人當狗使啊,真有您的,它追尋的是墨香麽。”
“對。”魚澤芝淺淡地應了一聲。
事到如今,邬引玉對找回呂三的魂已不抱希望,她只想知道,那團墨氣究竟是什麽,又是因為什麽纏上五門。
前邊的紙人果然跟狗一樣,跑一陣便會停下左右嗅嗅。
這玩意吧,是魚澤芝随手撕下來的,沒畫眼也沒畫鼻,偏偏好似長了張臉,那東聞西嗅的姿态還挺靈動。
邬引玉花了好大勁才跟上,沒想到自己竟跑不過一張皺巴巴的黃紙。她喘着氣斷斷續續地說:“魚老板是頭一次見門楣上的墨吧。”
魚澤芝回頭瞥了一眼才道了聲“是”。
“那您應該還沒看過,呂一奇和封慶雙消失時的監控。”邬引玉推斷道。
“呂家沒有找我。”魚澤芝氣息穩穩。
邬引玉跑得有點兒缺氧,頭暈暈忽忽,咬字斷斷續續道:“我覺得您得看看。”
“這就是你此前說的,在呂家看見的一點東西麽,和剛才的墨跡有關?”魚澤芝直接問道。
邬引玉卻賣起關子:“您看到就會知道。”
紙人在路邊停了數秒,然後一股腦往花圃裏鑽,不一會又灰頭灰臉地鑽了出來。它頭頂上全是墨,而原先沾在手上那些已經消失了。
魚澤芝回頭看着邬引玉,好似意有所指。
邬引玉瞪直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您總不該指望我鑽進花圃。”
魚澤芝斂了目光,很輕地笑了一聲:“自然不是。”
“吓壞我了。”邬引玉彎腰撥開花枝,但光線太暗,她也看不清花圃裏到底有什麽。
紙人嗖地穿過花圃,擇了條捷徑蹿了出去。
這花帶足有百米長,得走到頭才見得着人行通道。紙人跑得倒是快,邬引玉和魚澤芝卻走不了那捷徑,還得繞上一大圈。
夜裏出行的車輛少,邬引玉還是老老實實等了綠燈,踩着斑馬線說:“既然魚老板能操控那紙人,就不能讓它走慢點麽。”
“它會生氣。”魚澤芝像在開玩笑。
邬引玉一哧,指着遠處那在街燈下打轉的紙人問:“一只傀,還會生氣?”
“這只不同。”魚澤芝走過去呿了一聲。
繞着路燈打轉的紙人撒開腿又跑,活像是條撒歡的狗。
“怎麽不同,不都是黃紙做的麽。”邬引玉慶幸自己穿了雙舒适的鞋,否則這腳明兒一定要不得了。
魚澤芝笑了,連笑都笑得十分淡泊,解釋說:“素菡養了一只小狗,我借了它的魂。”
“素菡?”邬引玉一愣,沒想到這紙人的殼子裏還真裝了個狗子的魂,難怪還會繞着路燈打轉呢,怕是轉了半天發覺自己只有兩條腿,一時不知該擡哪一條。
“我妹妹。”魚澤芝道。
邬引玉才想起來,魚響戈和魏流杏的确是有兩個女兒,此前她聽邬挽迎提起過,魚家的小女兒似乎才六歲,剛是上小學的年紀,此後無父無母的,要是無人管顧,日後有的是苦頭。
她暗暗打量魚澤芝,雖說距魚響戈和魏流杏出事已過去一段時間,但魚澤芝神色平淡,臉上連一點不舍和難過也不見。
說魚澤芝冷情吧,偏她連一只老鬼也要解救,實在矛盾。
紙人又跑了老遠,本來狗就愛撒歡,如今換了個身更顯輕盈,跑得幾乎要飛起。
邬引玉倒是沒那麽不安了,幸好那團墨氣不只有她看得到。
附在紙人上的狗其實還算老實,沒有被路上的其他東西吸引注意力,循着墨香一直奔至福騁大橋。
這橋麽,邬引玉熟得很,她常常開車經過,白天從呂家離開時,恰好也經過了這條橋。
再一想,從萃珲八寶樓到這,不就是她回邬家老宅必經之路麽。
邬引玉累得停步,心咚咚撞着胸口,但沒有因為奔跑而發熱,手臂和後背反倒浮起了寒意。
她在邬家見過那墨氣,照這勢頭,那墨怕是得一路延伸到邬家。
墨氣不傷她,又藏在邬家,事情其實不好解釋,尤其邬家此前曾和其他四門有點龃龉,遭過許多非議。
曾有人說邬家壓其他四門一頭,就是想“吃獨食”,後來邬挽迎做了家主,謠言才漸漸散去。
“走不動了?”魚澤芝随之頓步。
邬引玉從錦囊裏取出一枚銅板,很輕地轉了轉腳踝。她骨架偏小,但手腳關節明顯,顯得人格外清瘦,踝骨好似多轉幾下就會折。
“走不動了,召只鬼來問問?”她脫了鞋,從袋子裏取出一支香,往魚澤芝面前遞去。
魚澤芝看那只香在自己面前豎着,勉為其難地取出打火機。
“多謝魚老板。”邬引玉先謝上了。
魚澤芝只好轉了打火石,淡聲說:“客氣了。”
“該客氣。”邬引玉笑盈盈的。
沙灘倒是很适合插香,跟個大鼎爐一樣。
邬引玉把香往沙裏一紮,扇動手令煙味散得更快些。
這回沒有黃紙可用,她便坐在階梯上,任由緞面旗袍沾灰,左臂一屈便支起下巴,右手往沙上刮着。
沙灘上沒有路燈,數米外的人行道上倒是亮着燈,照得邬引玉半張臉好似陰恻恻的。
魚澤芝召回了紙人,她人如其名,此時就像中通外直的蓮莖那樣,亭亭站立着,腳邊一黃皮紙人又開始打着圈兒跑。
幸而紙人沒長嘴,否則得叫到連鬼祟都覺得煩。
“你在做什麽。”魚澤芝低頭問。
邬引玉已經用手挖出了一道淺淺的“壑”,此時還在不斷拓寬着,說:“我挖口棺,把鬼引過來,光用香哪裏夠。”
“邬家似乎不走這路數。”魚澤芝淡聲。
“魚老板懂的也不少,怎麽會不明白。”邬引玉眼皮一掀,眸光盈盈秋水般睨了過去,嗓音還輕飄飄的,“做我們這一行的,天賦高于實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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