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時東升仿佛又回到了老宅那間書房, 仿佛才看着阿姨抱喬宛合離開沒多久，門又一下被人推開，暈開的光影裏, 進來的是那個十三四歲的小喬宛合，跟他說：“哥哥, 我太餓了，實在彈不動了，我必須要吃披薩。”
門再一開，畫面逐漸又變得清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坐在茶幾對面的大姑娘，眼睛紅紅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淚珠, 可問題是她怎麽可能不感動。
雖然對她好的人很多，但是被人真實牽挂着、疼愛着的感覺畢竟還是少數，人生能看到幾次時東升親自下廚啊……
喬宛合用一種“你幹嘛對我這麽好”的語氣撒嬌似地喊他：“東升哥……”
有些女孩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會撒嬌。
時東升突發其想, 她這個人寬容又健忘，只記吃不記打，還這麽愛跟人撒嬌，這要是進了娛樂圈, 不知道會被罵成什麽樣。
喬宛合叮囑他：“你不要讓我媽媽知道，她要是知道你給我過陽歷生日，她真的可能會殺了你。”
她心有餘悸地看了一桌的菜，肯定地說：“她一定會殺了你的。”
時東升沒繃住一下子就笑了。
“吃你的蝦吧，瞎操什麽心。”
說是給她過生日，真就給她過了一個生日而已, 時東升走的時候喬宛合送他到門口，剛把皮鞋換上才想起來禮物。
在女孩夢幻的年紀, 他給足了她所謂的儀式感。
他從拎着的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只小盒子，遞給她，四四方方不過一個巴掌大，喬宛合以為是項鏈或者胸針，打開一看發現竟然是把鑰匙，一輛保時捷的車鑰匙！
它家的車真有意思，連鑰匙都做成了車的模型，可能是考慮到喬宛合的審美，鑰匙殼還噴了一層粉色的漆，粉粉嫩嫩，嗲的要死。
時東升挑眉：“什麽表情，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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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宛合扶着牆，深吸一口氣：“我在調整我的呼吸。”
時東升笑了笑：“上次你不是說喜歡他們家車型。”
喬宛合幽幽道：“我說喜歡他們家模型。”
時東升疑惑：“那是我聽錯了？”
其實他上次送的那個玻璃種手镯也貴，但是貴得沒有真實感，況且喬宛合才戴了一天就讓周瑾給收了起來，而眼下這輛車卻是真真切切地存在，可以使用，被她支配，收到這種禮物的感覺好像自己一下子就長大了。
而時東升送她的車的意義又遠遠不止這些。
“之前總說你技術不好是我不對，畢竟技術是練出來的。”實踐是他對很多事的态度，包括他不看好的喬宛合跟那個男生的交往，即便不同意，也只有讓她摔過跟頭她才能明白。
喬宛合立刻替自己說話：“我現在開得可好了，坐過我車的人都誇我開得好，跟飛機一樣又快又穩。”
時東升看了她一眼：“誰這麽有空還坐你的車？”
喬宛合随口說：“小莊哥啊。”
時東升輕哼了一聲，沒說什麽，繼續把西裝穿起來。
喬宛合想着這些年從時東升手上收到的禮物，除了包，房子車子珠寶都有了，時東升從來不送她包包，喬宛合也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的教育裏，好像送女性包包是一種很輕佻很随便的舉動——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會買包送男性。
她一臉天真地說：“東升哥，從小到大你送我好多好東西啊，現在你看你又送我車又送我房，搞得好像要包養我一樣。”
時東升無語地看了她一眼，一展臂，把西裝最後一個袖管穿上，聳了下肩，平展西裝褶皺，回過頭就着她話茬說：“包養不敢當，養你倒是真的，供你吃供你穿，還花錢送你上各種舞蹈班。”
喬宛合雙手遮着嘴，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東升哥，我知道你對我好。”
時東升淡淡一笑：“知道誰對你好誰不會害你就行，等哪天你為了那個男的跟家裏鬧翻，就想想現在你自己說的話。”
喬宛合哎呀了一下：“我不會做這種事的啦。”
時東升走到門口，若有所思地回身站住。
喬宛合低着頭差點撞到他胸口，也猛然剎住，有點懵地擡頭。
時東升幾乎都想嘆氣了。
這個女孩啊……
這個既寬容又無知的女孩，叫人如何不心軟。那一瞬間，他心中柔意頓起，這只睡在角落裏的小狗，這個一彈鋼琴就嚎啕大哭的幼崽，這個光長個沒長心眼的小孩，就這麽沒頭沒腦地跟着他一起長大了，從來只記得別人對她的好，想不起別人對她的不好。
時東升低頭伸手，本來是想拿掉黏在她肩上的一根頭發，想想不合适，到底還是收回了手。
“周瑾一直讓你聽話，現在想想也不一定都對，你在家裏要聽話，但是去外面也不用太聽話，明白嗎？周瑾給了你這張人畜無害的臉，就是叫你惡人先告狀的。”
喬宛合驚呆了：“哥，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她之前叫他都是帶着前綴，東升哥東升哥的叫，她很注意分寸，心裏也明白時東升不是她的親哥哥，而這聲“哥”卻意外喊進了時東升的心裏，他不由地笑了下。
“我總歸不是你親哥哥，有些話也不應該我來說……但是……”
喬宛合不懂他話中深意，睜着眼安靜地看他，單純依賴的眼神看得時東升率先移開目光，費力地望向別處。
我依然慶幸自己不是你的親哥哥。
時間轉眼到了月底，《造神》釋出最新一集，節目過半沈俊一的人氣徹底登頂，他的刻苦用功迎合了當下奮鬥拼搏的價值觀，他的進步也被所有觀衆看在眼裏，特別是最新一集沈俊一講述自己的成長經歷和心路歷程不知道看哭多少觀衆，在連線父母的環節，只有他一個人坐在角落拿着手機笑着問pd：“打給我奶奶可以嗎？”
到那一集節目組才知道他母親很早就改嫁，父親根本不管他，他從小跟着年邁的奶奶長大，參加節目的初衷就是想給奶奶買一條金項鏈。
采訪過程中pd姐姐都被他弄得眼淚漣漣，美強慘的人設也激起了無數粉絲的憐愛心理，微博在最短的時間內突破百萬，是所有練習生中唯一有這個實績的選手，作為評委的寧溪更是對他青睐有加，鼓勵他今天吃的苦一定不會辜負。
在娛樂圈這個名利場，某個人的突然蹿紅總有無數人嚴防死守，各種扒他的黑料，謂之曰防爆。
節目播出的第二天，就有一個自稱沈俊一父親的人找上華影總部，嚷嚷着要認親，要見一見當年被自己抛妻棄子中的這個子。
這人來也不是平白無故地出現，背後有高人指點，教他逼着沈俊一出來跟自己見面，見了面，無論沈俊一說什麽做什麽，新聞媒體都有的可以解讀，到時候沈俊一任何一點表情、一些無心之言都能讓有心之人扣上罪名，沈俊一一旦騎虎難下，要贍養費就順理成章，再狠一點，讓他在娛樂圈查無此人都是易如反掌。
那中年男人在公司大樓門口嚷嚷的時候，喬宛合剛好也在。小孫秘書看到她來笑眯眯地招呼她：“稀客啊小喬，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喬宛合嘿嘿笑：“我哪是什麽稀客呀小孫姐姐，我來蹭飯。”
“那你得等會兒，時總還在開會。”
“他怎麽老開會啊？”
孫秘書笑：“能不多嗎，今年是時總第一年接手公司所有條線工作，多少高層輪着要來跟他述職。你要等不住拿我飯卡先去食堂。”
“沒事呢小孫姐姐。”喬宛合說，“我還不餓，對了，我剛剛坐電梯上來的時候看到好多人圍在大廳門口，發生什麽事了啊？”
等孫秘書說完經過，喬宛合一陣風似地又跑下樓。
說真的，她認識沈俊一這麽多年，都沒見過他父親長什麽樣。從小到大她對自己的爸爸根本沒有什麽印象，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她有周瑾和時寶龍疼她，說句沒良心的話，有爸爸和沒有似乎對她的生活影響不大。但是沈俊一沒有自己的爸爸，總讓喬宛合有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不光是她，連周瑾也覺得這孩子可憐，媽媽改嫁，爸爸好賭，跟着年邁的奶奶生活。他奶奶家跟喬宛合的外婆家是鄰居，別的小朋友上學書包裏裝的都是牛奶面包，他裝的全是路上撿的空汽水瓶。
周瑾很關心這個孩子，給喬宛合買衣服鞋子，都會順帶給沈俊一帶一套，看沈俊一成績好，周瑾也不想耽誤這孩子，高二的時候自己掏錢把他送到喬宛合在的國際中學念書。沈俊一也很争氣，考上寧大不說，還把周瑾當媽媽一樣尊敬。
遠遠地，喬宛合也看到在公司門口大聲嚷嚷的中年男人，髒兮兮的襯衫，油成一縷一縷的頭發，瘦的像根麻稈。喬宛合都驚呆了，沈俊一這麽漂亮，是怎麽被這個中年男人生出來的啊？
時東升開完會從會議室出來，孫秘書告訴小喬過來找他。時東升問她人呢。
“去樓下看熱鬧了。”
時東升無奈地下樓去捉她。
那個男人吵了一上午都沒人搭理，正坐在花壇喝水，嘴上還罵罵咧咧，罵得嘴角都起唾沫星子。
人都是有偏見的。
看到這個自稱沈俊一父親的男人，時東升對沈俊一的印象就徹底跌到谷底，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想法也是很多正常人的想法，沈俊一是個新人，還沒有固定的粉絲群，被人知道有這種父親敗壞的其實是他自己的形象，所以華影內部給出的應對方法就是冷處理，別管他。
時東升走過去，看熱鬧的員工也看見了他，叫着時總紛紛給他讓路。
喬宛合後知後覺發現身邊站着的那人，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看夠沒？”
喬宛合擡起頭，嘴巴很硬地說：“根本沒有什麽好看的。”
時東升笑笑，氣定神閑地看向那邊，仿佛随口說了一句：“西方有句話說得挺好，like father like son，兒子什麽樣看他父親就知道。”
喬宛合撅撅嘴，她知道時東升不喜歡沈俊一，她不喜歡他這麽說自己朋友卻沒什麽話可以反駁他的。
“又撅嘴，”時東升伸手捏住她嘴，“難不難看？”
“走了，去吃飯。”
喬宛合追上他腳步：“那個叔……那個人就不管他了嗎？”
時東升嗯了聲，走到電梯前，一手插進褲袋一手摁上行鍵。
喬宛合就很憂愁：“要是被人知道了怎麽辦啊，現在網上本來就有很多人不喜歡沈俊一，如果被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把沈俊一罵死的。”
這些人才不管沈俊一的原生家庭，一定會有人覺得他不孝順，沒良心，事實就是如此。
剛剛她刷微博的那會兒功夫，已經有圖傳到網上，在yxh的推動下，有許多不清楚內情的網友覺得這人怎麽這麽沒良心，還有黑子帶節奏，渾水摸魚抹黑沈俊一。
時東升不喜歡她張口閉口沈俊一，一臉冷漠地看着電梯上跳動的數字：“他既然吃定這碗飯就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
“東升哥，你想想辦法嘛，你最厲害了。”
時東升冷淡道：“我沒你想的這麽厲害。”
喬宛合施展她的終究撒嬌大法，是她童年跟母親撒嬌的升級版、改良版，她雙手互搓開始“please please please”，時東升不睬她：“趁早收起你這招，跟你說了沒戲就是沒戲。”
“東升哥～東升哥～幫幫忙，想想辦法，你找人跟那個人談談嘛，我知道你最會跟人談判的啦。”
電梯門叮的一聲在這時候打開，滿電梯的人叫着時總魚貫而出，也有認識喬宛合的高層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喲，這不是小喬嘛。”“小喬今天來了。”“犯什麽錯了小喬，又跟你們時總撒嬌啊？”
喬宛合那短暫消失的羞恥心、自尊心在衆人的打趣聲中慢慢又爬了回來，在萬衆矚目下，她羞愧地一點點挪到時東升身後。
時東升雙手抱臂，呵呵笑：“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