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存在]與宿傩&兄弟
第78章 [存在]與宿傩&兄弟
雪花飄揚,江萊獨自行走在林間從未被探索過的地皮上,落腳時印下淺淺的雪地腳印,而那些腳印很快又被飄落的雪填滿覆平,一切都無與倫比地安靜。
他順着那道奇特力量的指引,撥開幾叢纏繞的幹枯藤蔓,穿過一道潮濕岩洞後,到達一灣半結冰的湖。
湖邊有一顆盤踞的古樹,依靠在樹邊的,是一道身穿藕粉色漂亮和服的人影。
黑長直發瀑布般垂下,前額留着齊劉海,垂在兩側耳邊的頭發齊整地留到下巴的位置——是典型的姬發式。日本平安時代的女性貴族間最為流行的發型。
那道身影手中持着一根釣魚竿,正在半結冰的湖邊垂釣。
感受到有人接近,那人遙遙望着走進的江萊,展顏一笑:“來這邊。”
江萊注視着眼前那道身影——對方的發型和服飾都是女士類型,但聲音聽起來又帶點潤朗如玉的溫柔青年音,總體展露出的性別非常模糊,雌雄莫辯。
不過,按理說[存在]這種設定本就沒有性別。所展露出的也不過是游走于人間的性別罷了。
“若不是[源]提起,我還真不知道有其他[存在]路過這邊。”那道身影雙眼皮桃花眼彎起,“我是[降生],你好啊。”
江萊捕捉到對方話語裏的兩個名詞,一個是[源],一個是[降生]。但面前明明只有一道身影?
在他腦海中疑問冒出的時刻,恰巧,面前的藕粉色身影繼續說了下去。
“剛才是[源]在和你打招呼,”祂轉向背後的古樹,示意道,“這位是[源]。”
江萊視線流轉到那株古老的樹木。棕褐色樹皮上的斑駁像是老者布滿皺紋的臉,每一道細小的痕跡都是大自然的工筆。
它的模樣就像千千萬萬棵樹木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只是在凝視之時會感到一種無言的沉穩力量。
有道無法準确言明是何種語言、但卻能夠聽懂的年老嗓音傳入腦海:『你好,[時空]。』
[時空]?江萊心中略微一頓。
他剛才還在猶豫如何介紹自己,畢竟這個時代似乎沒有擁有分針時針的那種标準時鐘——然而,名為[源]的古樹卻以[時空]為名來稱呼自己。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稱呼好像的确更為準确。江萊想。
自己的術式是【萬象縱橫】,能夠同時操縱時間與空間,這兩個概念合二為一便是[時空]。
最初的[時鐘]名號,更像是自己心髒處那塊奇特鐘表的代稱。
或者說,是自己千年前這股無窮能力不複之後,消退後的[時空]這一名詞的下屬類別概念。
思緒流轉過腦海,江萊臉上綻放出淺淡的笑容,禮貌回複:“你們好。”
盡管是初次見面,但江萊卻感受到一種親切。這是一種從心底裏蔓延而出的、非常自然的情感。
“來我旁邊,和我一起釣魚吧。”[降生]招招手,魚竿下的線閃爍着淺金色的光澤。
那片未完全結冰的湖波瀾着水紋,江萊低頭望去,幹淨澄澈的湖面裏游蕩着許多條紅色的小魚,它們圍繞着空空如也的魚鈎繞來繞去。
江萊頓了下:“這是……”
“算是我能力的一部分?讓工作有趣一些。”[降生]纖纖玉手扶着釣竿,說,“我是[降生],可以讓死去的舊靈魂或者剛誕生的新靈魂,降生到人間。”
死去的舊靈魂再度降生……這個概念落在耳中,讓江萊不禁思維發散了一秒。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現世中的監管會信息,那些額頭擁有圖騰者的不死情況,以及長裙女人腦花口中的“孕育”後的新生。
——但面前的身影,看起來并不是未來監管會那個畫風的角色。至少千年前的現在不像。
“介于不知道該如何挑選,幹脆就把先把靈魂的記憶抹去,然後附在小魚上面,釣到誰我就讓誰再度降生好了。”是一種溫柔又散漫的語氣。
“……”江萊目光落在半結冰湖水裏的魚兒身上,“這樣的話,豈不是很久才能降生一位生靈?”
“是啊,不過這不妨礙世界的自然運轉,新生兒依然照常出生。”[降生]說,“我們這種[存在],不過是在世界自然規律運行之外,以客觀的态度進行某種微調正序罷了——來我旁邊坐吧。”
江萊點點頭,但他并沒有坐過去看對方釣魚,他的手中還握着禦萩留給他的導盲杖——自己等會要去找禦萩,去看看失蹤案件的情況,還有兩面宿傩。他心中規劃着。
江萊說:“抱歉,但我還有事情要做。”
“你是要去管束[死亡]嗎。”面前的姬發式身影目視前方,開口道。
“?”江萊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什麽?”
“嗯?竟然不是麽。”[降生]半轉過臉,神情浮起些許驚訝,“我還以為你是認出了[死亡],才要去管他呢。”
聽到這樣的話語,江萊沉默了片刻,腦海中閃過之前的畫面。他遲疑道:“……[死亡]是指、兩面宿傩?”
[降生]點了點頭:“按照人間對他的稱呼,是這個沒錯。”
兩面宿傩竟然真的是[存在]?!
但是和面前的身影和古樹不同,面對他的時候,自己完全感受不出什麽來啊!而且對方本身貌似也不清楚的樣子。
江萊沉吟半秒,再度接續上:“管束?”
這個詞聽起來有些意思,不太像是同輩之間的用法。
“嗯……畢竟,概念意義上,用人類世界的關系來解釋,你算是他的兄長吧。”[降生]唇角噙着笑意,祂嫣紅的眼尾略微挑起,砸下重量級消息。
江萊:???
江萊一瞬間精神仿佛遭受雷電霹靂!他的內心浮現世界名畫《吶喊》,震驚于這從天而降的兄弟關系。
接着,他反應過來對方話語裏的那個詞——“概念意義上”。也就是說,并非傳統血緣關系的親兄弟。
藕粉色和服身影腰背挺直,祂語調輕柔地予以解釋。
“目前世界上只有我們幾個[存在],[源]是誕生時間最久的、一切的源泉,之後有了[降生],生命降生後會經歷或長或短的[時空],最後迎來[死亡]。”
“所以說,從這個概念意義上進行排序,[源]算是我們的家長,我是你們的長兄——或者叫長姐也可以哦,接着是你,而[死亡]是我們最小的弟弟。”
江萊內心冒出的第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竟然是:兩面宿傩這個陰間B,果然是個弟弟(bushi)!
而後,更為正經的思考蓋過那層調侃的想法,江萊開口道:
“但是,宿傩好像并不知曉自己的[存在]身份,而且他也不太像是……一個正常客觀的[存在]。”
他用了一個相對委婉的說法,來表述兩面宿傩的濫殺行為。
“嗯。”[降生]颔首回複,“因此我的建議是——不要管他了。”
“不要去幹涉[死亡]。[死亡]本身已經亂套了,你去嘗試約束或者糾正,只會把自己也陷進去。”
藕粉色身影換了只手搭在魚竿位置,諄諄道。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算是真正的[存在],但依然還套着層[死亡]的身份。”
“如果你去改變[死亡]所下的判定,就必然會承擔違背規則的孽,而且是比主觀改變普通人生死更為深刻的、來自[存在]的孽。”
祂緩緩說着,勸道:“因此不必管他了——而且即便現在開始管束,也不過是延緩他神格的消減而已。他已經非客觀地殺了太多生靈了。”
湖邊吹起的冬風揚起袖角,江萊說:“……我其實并不是因為他出手。我出手是為了那些枉死的人。”
[降生]聞言更為驚訝,祂甚至不再看自己的魚竿是否有魚兒上鈎:“為了人類?”
祂面露不解:“人類那麽弱小,總歸是要死的,幹嘛還要伸手救一把呢?而且他們太多了,也根本救不完。”
“我知道。”江萊揚起溫和的笑容,“我也從未将自己定位成能夠拯救一切的角色。”
“那為什麽還要出手救一下呢?”[降生]注視着他,“沒有意義、也沒誰在乎的。”
“有意義、也有人在乎。那些原本不該死去的人、能夠繼續活下去,他身邊的人不會因此失去至親所愛、摯友真情。”
江萊棕眸平靜,他的視線落在波瀾的湖面上,“那個人在乎,那人身邊的人在乎,無數未來或許會與他相識相交的人都在乎。”
此刻二者的對話,有些像是許久之前看過的一篇故事。江萊不禁回想起往事。一篇名叫《這條小魚在乎》的文章。
江萊從來沒有高人一等、或者劇情旁觀者的想法。
即便在這個世界裏的身份設定成為了類似神明一般的[存在],但他從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茫茫衆生中的一份子。
他救人的時候通常也不會想太多,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手中有許許多多把傘,路過那些不幸被大雨淋濕的人,便分他們一把好了。
自己留那麽多把傘在手中也沒太大用處吧,終究是分出去、為人遮蔽一角風雨,更能實現它的價值。江萊如此想。自己只要留下一把便夠了。
從天空飄下的雪紛紛揚揚還在下着,那株自打招呼後便沒有再開口過的古樹[源],此刻再次遙遙傳來聲音,古老溫厚的嗓音在腦海中溫柔響起:
『我能夠感受到你的心意,你是個很有潛質的好孩子。』
潛質?什麽潛質?江萊眨眨眼,他并未理解這株普通又神奇的古樹所言。
看來古樹[源]能夠選擇個體,傳輸無法言明卻又能夠理解的話語——有點像是特級咒靈花禦的說話方式。
這次的話語似乎是單單與他說的,因為面前藕粉色身影的[降生]看起來并未聽見古樹[源]開口。
因此,江萊并未開口進一步詢問古樹話語中的“潛質”是什麽意思。實際上,他其實也并不太在意這些方面。
做個普通人就挺好。江萊在內心打出小狗跳舞的表情包。
交流到此,之前的一些疑團已經解開,江萊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裏逗留了太長時間,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說:“我的朋友還在等我,我先去找他們了。”
[降生]看起來依然不怎麽理解他的樣子,但此刻聽到江萊的話語,也點了點頭。
“那便去吧。”祂桃花眼微微彎起,親切地叮咛道,“若是有事,可以再回來找我們——你能感應到道路的。”
“好。”江萊應下,他揚起笑容,和概念意義上的家長和長兄(長姐)告別,“再見。”
——
另一邊。
明月高懸于沒有繁星的夜幕,其下是空空如也的地面。
兩面宿傩的領域-伏魔禦廚子,展開後能夠将領域內的所有目标在瞬間切割。
現下的小城村完完全全消失在空氣中,領域半徑圓的範圍內沒有一絲生靈的氣息,這片區域突兀地多出一大片空無一物的地皮。
兩面宿傩滿意地扯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下一刻、他擡手擋住另一側突兀襲來的咒力攻擊!
洶湧澎湃的咒力轟然砸下,即便是身軀強悍的兩面宿傩,也不禁被這力量推得倒退出一大段距離。
他啧了一聲,擡頭看向落下的那道白發身影:“這麽快就解決完那只妖怪了?也是,那家夥不過是個廢物。”
早已扯開黑金布條的禦萩露出璀璨的蒼天之瞳,直視着四條手臂的櫻粉發少年,咬牙喊道:“你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面對禦萩的質問,兩面宿傩略微挑眉:“哈?為什麽?想殺便殺,怎麽了。”
“怎.麽.了?”禦萩口中複述,夾雜些冰冷的怒火。
“我這不算是幫你嗎。”兩面宿傩兩臂自然垂下,另兩只手攤開,語氣悠哉,“消滅所有人,就不用擔心行蹤洩露了——不然總會有人把你報上去的。”
“幫我?別打着這樣虛僞的旗號了。”禦萩呵了一聲,精致的眉目蹙着冰淩,“讓人惡心。”
“真是不識好歹啊。”兩面宿傩活動了下脖子,猩紅眼眸掃視而過,他單手搭在下颌,“明明都擁有很強的實力,卻非要自己束縛自己——要是你們兩個真能放開來玩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和你們一起旅行的。”
白發少年神情不為所動,依舊冰冷傲慢。他身上騰升着屬于六眼的氣勢。
面前,兩面宿傩和他對視兩秒,忽地笑出來:
“說真的,你生氣是因為真的在意這些人的死活——還是單純因為有意外打破了你無所不能的定律,讓你心情不爽了?”
那道輕飄飄的話語抛出、落在地面卻有千斤的重量,白發少年被這一具有穿刺力的問句問住,身軀微不可查地一頓。
冬季晚風呼嘯而過,帶起地面上的塵沙和雪。
兩面宿傩猩紅眼眸略微眯起,他慢條斯理地拖腔道:“你要是真的在意這些人的死活,不如求求那個家夥,讓他幫你把人複活好了。”
那個家夥?是在指稱白霧嗎?禦萩略微皺眉。什麽複活?這是什麽意思。
“不過——那家夥會如何,就不确定了。”兩面宿傩繼續說着,語氣随意地補上後半句,尾音夾雜上看好戲的興致,“我也很期待啊。”
他指間夾着一張繪制有奇怪圖案的空間符咒,咧開笑容逐漸擡聲哈哈笑起,笑聲回蕩在這片空曠的區域。
禦萩蒼天之瞳光華流轉,下一招龐大攻勢襲去。但在那之前,兩面宿傩已經發動咒符,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