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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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顧硯的脾性輕易不會将貼身的物什交給別人,哪怕是近身的仆從他也從未拿過他的私物。
沈念慈不甚在意這枚香囊是不是顧硯的私物,只是迫切的想知道,為何顧老夫人縫的香囊味道和她祖母的一樣,“祖母,你這香囊裏放的什麽香料?”
顧老夫人聽她所言,好奇道:“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她不想提及舊事,畢竟那件深埋在她心底的事,困住了她一輩子。
沈念慈柔聲道:“祖母香囊的香氣,和我幼時一位鄰家婆婆做的香囊香氣一樣。”
可惜鄉下的祖母并不在揚州城,她被接回來那日很是匆忙,一點有關祖母的東西沒能帶來,唯有兩個祖母親手雕的木雕玩偶,但也都破了。
“這法子還是一位老姐姐交給我的,不過自從她家失勢落敗,我就再沒有見過她。”顧老夫人憶起往日種種,心頭酸楚,她凝望着那一對香囊,沉聲道:“也不知她如今怎樣了,過得好不好。”
趁着老夫人黯然神傷,沈念慈緩緩別開眼揾了淚。
時辰過得很快,一晃外頭天色昏沉,似乎醞釀着一場大雨,潇湘苑又離桂院太遠,顧老夫人便不再逗留,“你好好養身子。”
沈念慈‘嗯’了聲,起身下榻相送。
誰知,門扉還未打開,男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顧老夫人愣了一瞬,很快的定神,眉眼含笑戲谑道:“連我都難得見你一回,今日怎麽這麽快就從書房回來了?不溫習書了?”
顧硯垂眼不語,方才在書房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心裏記挂着潇湘苑的某人,但沒想到匆匆回來,居然撞見了祖母。
他壓下翻湧的情緒,輕咳了聲,不自在道:“我只是想吃桂花糕了,所以……”
“所以你顧念着自己的夫人,迫不及待的回來。”顧老夫人未等他說完,先開口答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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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孫兒果然動了凡心。
顧硯倏地移開眼耳根滾燙,被拆穿心事他竟像不谙世事的毛頭小子。
顧老夫人看他的模樣,收起揶揄的心,頓了頓道:“過幾日我要去靜安寺上香,你不如一起?”
顧硯眼神淡淡掠過女郎紅潤的臉色,點頭應道:“好。”
顧老夫人十分滿意,這才帶着唐媽媽回桂院。
“夫君不怕舟車勞頓?”沈念慈瞥了眼他的雙腿,眸底含了一抹細不可察的擔憂,“靜安寺的路很不好走。”
他的腿還未有好轉,去靜安寺的路崎岖泥濘,到時馬車颠簸只怕對他的傷勢不利,而且寺廟臺階高低不一,屆時他才好不久的腿豈不是又要加重。
顧硯不明白讓她突然問這話的緣由,疑惑半晌還是道:“無妨。”
沈念慈關切的說道:“那素日喝的藥膳要不要也帶上?”
顧硯輕笑道:“靜安寺只有齋飯,如若拿了藥膳去豈不是亵渎佛祖。”
沈念慈啞然,爾後道:“是我思慮不周。”
她沒去過什麽寺廟,并不知道有哪些規矩,幼時在鄉野也只是去宗堂亦或是佛龛祭拜神靈。
忽得她想起之前顧硯說的話,忙道:“對了,我這就去給你做桂花糕。”
顧硯攔住她道:“不急,你身子還未好全,等好些了再說。”
沈念慈這些日子與他朝夕相處,已經不再怕他,也明白他的性子,雖然看着冷淡可心底溫柔,她笑道:“那我可得快點好起來。”
顧硯悶悶道:“嗯,是得快些好起來。”
*
去靜安寺那日細雨空濛,拾階而上雨水潤濕了布滿青苔的石雕臺階,一步步的走上寺廟,通往寺廟的路曲徑幽深,還未靠近大雄寶殿濃厚的檀香味随着陣陣梵音飄到衆人面前。
顧硯由商陸背着上山,省去一路颠簸,可淅淅瀝瀝的雨讓他沒有空出來的手撐傘。
沈念慈細心地為他們打着傘,但容得下兩人的油紙傘,大半都輕斜到顧硯的頭頂,她肩頭衣衫濕了大半,衣襟也滴着雨水。
身後的織雪根本跟不上她們,只能落到後頭,待到了靜安寺她才喘着氣,為沈念慈擋住風雨,可她的衣裳還是濕透。
顧老夫人見狀,吩咐道:“織雪,你帶少夫人去廂房換件衣裳,還有商陸你也帶少爺去廂房換身衣裳。”
商陸頓了頓,看着顧硯絲毫沒有沾到雨水的華袍,窘然道:“少爺,您還要去廂房換衣裳嗎?”
他是一滴雨也沒有淋到,若這樣倉惶地換衣服,豈非多此一舉。
顧硯眯眼瞧他,神色莫測的将手掌覆在輪椅扶手上。
商陸立馬走到他身後,推着輪椅走。
顧老夫人目送他們離開,轉身就踏進大雄寶殿,她雙手合十虔誠的俯身祈福,捏着三炷香又拜了三拜她才放進香爐中。
唐媽媽看她上完了香,小聲道:“老夫人,容安大師還有些時辰才回來,我們先去禪房等着。”
一炷香後,顧老夫人坐在禪房閉眸撚着佛珠,沒有睜眼卻察覺到客至,她啓唇道:“許久不見容安大師。”
容安大師低頭行揖,“施主安好。”
顧老夫人倏地睜眸摩挲着掌心的珠串,淡然道:“今日來靜安寺尋大師,是有一件事想要确認。”
容安大師疑惑道:“不知是何事?”
顧家的老夫人唯有清明雨紛才會來寺裏上香,平日裏若無要緊事是絕對不會到靜安寺,他忖度必是大事。
顧老夫人徐徐起身,正色道:“聽聞沈家有位二小姐,經年養在靜安寺,前不久剛回沈家,可确有其事?”
她到靜安寺并非心血來潮,而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容安大師反複琢磨着她的話,卻想不起寺廟裏住過一位姓沈的姑娘,他皺着眉滿臉困頓,“貧僧不曾聽說過有沈姓姑娘,不過倒是有位姓盛的姑娘一直養在我們靜安寺。”
顧老夫人臉色遽變,既然連容安大師都說沒有沈家小姐,那麽沈家怎麽平白無故冒出個二小姐來,早前可沒有聽說過,沈家又生了嫡次女。
難道說,她們欺瞞顧家,換了個無名無姓的姑娘李代桃僵,思及此老夫人氣得兩眼發黑,不經意地扯斷了佛珠,一顆顆檀木做成的珠子滾落一地。
唐媽媽朝容安大師看了眼,他當即會意離開禪房,她才安撫道:“老夫人仔細氣壞身子,這件事想來二少爺也知道,他既然肯留下那姑娘,怕是對她有心思。”
顧老夫人沉默片刻道:“那丫頭心善,我自然不會怪到她頭上,我只是氣惱沈家撒下這彌天大謊。”
顧沈兩家結姻親本是美事一樁,可顧硯出事後他們也沒有強求沈家必須将女兒嫁進顧家,成婚亦是兩家兩廂情願,卻沒成想他們顧家以禮相待,沈家竟如此蒙騙他們。
唐媽媽心知老太太在氣頭上,細聲軟語的哄道:“佛前可不能動怒,老夫人此事等回去再議也不遲。”
顧老夫人長籲了口氣,望着地上散落的佛珠,嘆道:“我們顧家造了什麽孽,生出這樣的禍事。”
先時是阿硯墜馬出事,後又是沈家因一己私欲欺瞞顧家。
唐媽媽溫聲道:“左不過都是些小事,老夫人您呀就放寬了心,咱們今日到了靜安寺,就好好拜一拜佛求佛祖替我們去去晦氣。”
*
雅致禪房悄然無聲,莊嚴肅穆的寺廟裏,四處香燭氣夾雜着檀香。
沈念慈站在廂房內,眨着眼好奇的打量着這間屋子,裏頭置着一張卧榻、一方桌案,正中間還擺了一個足有三五人大的屏風,仔細看像是兩間廂房并在一起只用屏風隔開。
織雪取來收拾好的細軟,拿出一件幹淨的水綠色襦裙,“娘子,快把衣裳脫了。”
隔着屏風女郎的身影若隐若現,窈窕的身姿玲珑有致,濕透的衣裳無意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細腰。
殊不知,女郎的身段都被屏風的男人看了去。
沈念慈毫不知情,她脫掉洇濕雨水的累贅衣裳,露出修長瑩白如玉的脖頸。
顧硯沒有換衣服,而是枯坐着,本想敷衍了事,但沒想到商陸将帶來的細軟落在山下的馬車裏,他只能折返回去拿。
他等的有些悶了,便打量起廂房,沒想到卻無意間,看到了他不該看的,祖母當真好手段,為促成他們的好事,故意挑了這麽一件引人遐想的廂房。
明明有着屏風掩飾,但女郎的一舉一動都好似展露在他眼前。
顧硯瞥了一眼喉結微動,轉頭不再看,只是默默端起涼好的茶呷了一口,只是不論他喝多少杯涼茶,胸口泛起的熱意卻無法消退。
那廂沈念慈擦拭幹淨,溫吞地換好衣裙,她理了理裙幅問:“織雪,靜安寺的小廚房可能進去?”
織雪思忖道:“怕是不能,娘子您問這個做什麽?”
寺廟這種地方,恐怕不會讓外人用他們的小廚房罷。
沈念慈淺笑道:“二少爺他身子好不容易好些了,我想寺廟的齋飯太寡淡,想多給他做些別的。”
她又欠了顧二少爺的恩情,如若沒有他為她找來郎中,她只能自己生熬着,所以她想竭她所能,好好的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