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沈念慈無處可去,沒柰何只好出了茶館散心。
織雪陪着她,有些擔憂的說道:“娘子,您莫怕大小姐不會對你怎麽樣,您如今可是顧家的二少夫人,以後等二少爺襲承家業,您就是主母,這樣尊貴的身份,哪個人敢欺負你。”
沈念慈心中惴惴,長嘆了口氣,她如實将昨夜發生的事說給織雪聽,“二少爺應是起了疑心,我還能不能待在顧家還未可知。”
織雪一徑安慰道:“娘子就是想的太多,日日思慮可是傷身,這筆糊塗賬本不必由你牽腸挂肚,可娘子你總是怪到自己身上,可若将來真的發生了,又能如何呢?”
話雖如此說,但誰也不能保證日後東窗事發,顧家會表明什麽态度,替嫁這種事未有了斷焉知會發生什麽事。
這番話敲打醒了沈念慈,嫁進顧家的日日夜夜她都彷徨不安,可如今她卻是透徹了。
沈念慈粲然笑道:“你說得對,荒唐的事那麽多,哪就生得出那麽亂七八糟的事。”
織雪盈盈笑語:“娘子這麽想就對了,咱們那走一步算一步。”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不多時面前的路被堵住,正巧是她們方才離開的那間茶館。
此時門口伫立着幾名壯漢,他們圍在一頂轎子前,似乎有什麽貴人。
沈念慈只當是嘉寧郡主,正想躲一躲。
風拂起轎簾,佳人姝麗的玉容展露在衆人眼前,沈念慈淡淡瞥了眼女郎的半張臉,她忽然頓住。
身旁靜候多時的女使已經走上前攙着她走出轎子,女郎螓首微擡撞上沈念慈的眸光,但見女郎蓮步輕移,慢慢走向她。
“你……”沈念慈覺得她有些面熟,卻一時間想不到她的身份。
織雪生怕她喊出來,忙道:“娘子,這位周小姐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那年上巳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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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慈微微一愣,思緒飄回那日她抿唇只說道:“當然記得。”
周采青嗤聲道:“陳年往事勞沈姐姐還挂在心上。”
沈念慈低眉輕聲道:“不敢忘。”
面前的女郎看起來不是個好相與的,聽說曾經和沈慕楹鬧出過不愉快,而今她的身份是沈慕楹,這件事她必須記得牢牢的,還不能露出不屬于她的儀态。
周采青冷笑一聲:“沈慕楹啊沈慕楹,你別以為當了顧家的二少夫人就能輕而易舉地忘記你自己做過的那些腌臜事,若沒有你哪來我今日。”
沈念慈俨然沒明白她話裏話外的譏諷,思量一番她輕聲道:“我有得罪周姑娘?”
周采青掐着她的下巴,狠狠道:“拜你所賜,我這張臉險些破了相,可惜老天開眼,不但讓我沒有毀容,還有了一門好的親事,真得謝謝沈小姐當年那一簪之仇。”
等沈念慈反應過來,周采青尖利的指甲已經掐出了血痕。
周采青驀地松手,嗤笑道:“往日你的意氣風發呢?怎麽今日全不見了,沈慕楹,看來你嫁到顧家收斂了不少脾氣。”
沈慕楹平素是個什麽樣子,她自然管不着,可她是沈念慈,從小長在鄉野的普通女子,而不是錦衣玉食多年受嬌養的沈家大小姐。
沈念慈神色略顯蒼白,“畢竟不是以前,我若多有得罪還請周小姐寬恕。”
周采青啐了一口:“寬恕?沈慕楹你哪裏值得我寬恕?從前以往種種,你哪一件能讓我饒恕你?”
她的恨意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日積月累下來的,無論是春日宴那一回,亦或是在主子娘娘面前那一回,受到傷害的都是她,獨善其身的卻是她沈慕楹。
沈念慈開始認真的重新審視起沈慕楹來,在她眼裏沈慕楹一直是嬌寵長大的千金小姐,擅琴棋書畫又通學詩經,并不像是會欺辱其他貴女的人,可周姑娘眼底的恨意做不得假。
“沈慕楹,你不敢說話了是嗎?是愧對我還是你又想動歪心思,壞我姻緣要我難堪!”周采青厲聲诘問,似逼她說出答案。
沈念慈啞然失聲,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頂着沈慕楹的身份,她居然沒有辦法幫她處理這些繁雜的事。
周采青胸膛攢下的火氣已按耐不住,她緊攥她的衣衽,忿忿道:“沈慕楹你當年舌燦蓮花,哄得所有人都向着你,怎麽今時今日倒成了啞巴?”
“夠了!郡主娘娘下帖請你們來賞花,不是讓你們在這裏胡鬧生事,周姑娘你馬上要出嫁,今日之事若傳到你未來夫家耳朵裏,你覺得你還能嫁過去嗎?”
周采青怒瞪她一眼,倏地收回手,“饒你一次,下次再見面我是不會放過你。”
沈念慈松了口氣,“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黃衣女子莞爾笑道:“舉手之勞而已,我見不到漂亮的姑娘受委屈,我叫溫長歌,你是顧家二郎新娶的妻子吧。”
沈念慈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溫長歌羞赧的小聲道:“我認識顧璘,我們兩從小一起長大,顧家的事也知道一二。”
沈念慈恍然,“原是這樣,你與三弟是舊相識。”
溫長歌上前挽住她,又拿帕子擦她下巴的傷,“周家姑娘不是個好惹的,尤其你同她積怨已久。”
沈念慈讪笑道:“這份怨恨說來話長。”
周姑娘怨的是沈慕楹,可她卻沒有做錯什麽事,平白替她受了難。
溫長歌清清淺淺的淡聲道:“不妨事,你已嫁為人妻,她卻不同還未出嫁的姑娘尤為苛刻,她是不敢出任何岔子的,何況她要嫁的可是皇親國戚。”
沈念慈思忖過後,仍是擔憂道:“那日後她成了主子娘娘,我得向她叩拜行禮,那時她在秋後算賬我不是一樣活不了。”
溫長歌玉容浮出個笑,“莫怕莫怕,有我陪着你。”
沈念慈詫異她對自己的善意,小聲道:“你也知道我聲譽不好,方才為何要幫我?”
“當然是因為顧璘,他與我說過,你不似坊間傳聞那般嬌縱。”溫長歌親熱地挽她的胳膊,笑道:“行了,郡主娘娘就要到了,咱們還是去前頭等着吧。”
時值仲秋天也愈發的涼了,嘉寧郡主的排場弄得很大,為邀揚州各位貴女到畫舫品茗、嘗糕點,不惜擲千金挑了艘最大的畫舫。
畫舫徐徐行在錢江湖上,漣漪蕩漾暈開澄澈的湖水,窗牖內悅耳婉轉的絲竹聲繞梁三尺。
嘉寧郡主打量着在座的女郎們,端看了許久她掩唇笑道:“劉姐姐,這麽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我真是看喜歡。”
顧劉氏輕甩帕子掩面一笑,揶揄道:“郡主娘娘若喜歡哪個姑娘,就送些釵環玉器與她。”
嘉寧郡主嗔怪道:“你當我是來揚州替陛下遴選秀女的?”
顧劉氏垂首認錯:“戲言戲言,郡主莫氣。”
嘉寧郡主自然不會生她的氣,二人曾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從前可更僭越的話,這些話并不算什麽,她笑笑問道:“你家二郎新娶的夫人是哪一個?”
顧劉氏斂眸,瞥了眼旁側靜坐的沈念慈。
嘉寧郡主順着她的眸光看向女郎,見她面容姣好卻稍顯瘦弱,不過這胭脂抹的倒是不太勻稱,一邊濃一邊淡,她喃喃道:“顧家二郎這位夫人,今日的妝濃淡不宜呢。”
沈念慈起身納福,婉聲道:“回郡主娘娘的話,妾身不太會妝扮。”
顧劉氏應和道:“也是我錯,昨日啊府上的老太太讓我們二人去吃酒,沒成想二郎媳婦吃醉了,恐怕正因此耽擱,倒是她不敬郡主娘娘了,該罰該罰。”
嘉寧郡主眉心蹙了蹙,眸底夾雜着一絲詫異又瞬間消弭,嫣然道:“我又不是什麽洪水莽獸,這是多嘴問一句,瞧你吓得。”
沈念慈臉上血色盡失,若沒有劉氏幫她,她都不知道如何收場。
朔朔秋風吹入樓船,揚起四周垂曳的鲛紗,須臾便有女使端着承盤上菜肴,錢江湖盛産螃蟹,現下适逢螃蟹最鮮美的時候,嘉寧郡主特意帶來京城的廚子,烹了一道甚少有人吃過的蟹宴。
用不到蟹八件,也用不着自己剝蟹殼弄出蟹肉,每個人碗裏的蟹都是剝好才呈上來。
嘉寧郡主忽得想起一事,忙喚道:“差點忘了,我還叫了沈家二小姐來。”
沈念慈朝身側的織雪看去,她咬唇眼底流露出驚慌。
織雪搖頭,低聲道:“娘子不要多想,沒事的,沒事的。”
衆人不清楚二人的真實身份,只知道沈家有兩位嫡出的千金,一位養在沈家一位則養在靜安寺。
既然方才見過了長女,她們倒好奇起來這位次女的樣貌。
沈慕楹緩緩起身眉眼倨傲,她自诩樣貌才情不輸京中女子,定能入郡主娘娘的眼。
“郡主娘娘,民女沈……”話一出口,沈慕楹瞳孔驟然一縮。
衆人還在等她福禮,可突然間她就沒再動作,不免讓在座的貴女們議論。
聽着她們竊竊私語,還有迎面而來四面八方熾熱的目光,沈慕楹心生退意。
向來清高自傲的人,哪裏願意頂着別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