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拼桌
拼桌
一個十分尴尬的五人圓桌，有人一定得挨着，有人挨着的話桌子會被掀翻，所以在幾次雖不經意但實則十分刻意的位置交換後，形成了從左到右陸煦、戚烨霖、陸羽、方歆和王一楠這唯一一種不大會尴尬的排列組合方式。
陸煦掃好了點單的二維碼之後就把手機遞給了兩眼放光的陸羽，然後開始自覺地給全桌人燙起了餐具。方歆本來還有點尴尬，但看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拿過了她的碗和盤子之後也沒再說什麽。陸煦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角色，本能地去照顧桌上的所有人。
不過，這大概是陸姓人士的共同特征，因為方歆正反複劃着菜單發着呆，坐她旁邊的小姑娘忽然怯生生地和她搭了句話：“我是按照點評上的推薦菜選的，如果姐姐們有不吃的可以直接删掉。”
方歆還沒回答，就聽到陸煦略嚴肅：“陸羽，你選兩道你最喜歡的，其他的讓姐姐們選。”突出一個家風嚴明，話音剛落，小姑娘就垮了一下臉，皺起了秀氣的眉頭，對着手機屏幕糾結。
戚烨霖連忙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試圖緩解一下陸羽的糾結：“你幫烨霖哥哥也選一道菜吧，我把我的配額交給你。”
一聽這話，王一楠終于從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的菜單裏擡了個頭，關注了一下自己更加感興趣的問題：“哥哥？”
面對戚烨霖一臉“你以為呢”的玩味，王一楠大大咧咧地擺出了“媽媽”的口型，方歆立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閨蜜的嘴，把話題拉回到了正确的軌道上：“妹妹，這位姐姐對海鮮沒什麽偏好你不用理她，這家餐廳的菜我都想吃的，你看着點就好。”
方歆看小姑娘剛剛開心一秒鐘，就又聽到某些人要破壞氣氛：“小方，你別慣着她。”
陸煦這兩天真的爹到令人發指，方歆深吸了一口氣才能稍微抑制一下自己的脾氣。管天管地的，真是懶得理他。于是，她直接把那人忽略，更加變本加厲了：“妹妹，你想吃什麽都點上，今天小方姐姐買單！吃不完我們打包走！”頗有一番和某人暗暗較勁的架勢。
“真的啊！”這下陸羽是驚喜地叫出了聲，但餘光中又看到哥哥的眼神警告，糾結再三只能望向烨霖哥哥指條明路。戚烨霖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又對着小姑娘耳語了幾句，然後小姑娘紅着臉重重地點了點頭，立刻做出了選擇，抱緊了今晚的大腿，“小方姐姐真好！”
陸煦警告式地喊了一聲妹妹的名字，但這小屁孩兒卻只是擡了個頭向他吐了個舌頭，然後立刻叽叽喳喳地和旁邊的方歆商量起了菜單。陸煦無奈地轉向罪魁禍首那一端，準備興師問罪，但朋友卻風輕雲淡的：“放心，沒說什麽不該說的。”
哈，真是信他個鬼！陸煦無奈地撐住額頭，一時之間十分後悔當初離開Y省的時候把妹妹托付給戚烨霖這件事了。這人好的不教，現在開始教陸羽見風使舵了！
戚烨霖是沒說什麽不該說的，但是陸羽這個大漏勺完全靠不住。特別是在聽說方歆也是Y省人，而且是從她夢想的高中考出去之後，便100%地交付了自己的信任，四句話就把陸煦之前沒告訴方歆的事全都交待清楚了。
“我和哥哥都是媽媽的孩子！”
“媽媽去世之後我就和哥哥住，這段時間哥哥出差，我在烨霖哥哥家住！”
“我今年的生日願望就是來C城玩，正好元旦假期烨霖哥哥有空就帶我過來了！”
“我過農歷生日，今年是12月24號！哥哥回來陪我吃蛋糕了！”
陸煦一邊熟練地用着工具拆螃蟹，一邊聽着妹妹的口無遮攔，滿臉黑線，無力吐槽。
什麽叫都是媽媽的孩子啊，桌上哪個不是媽媽的孩子啊！
別人只是問她怎麽和戚烨霖認識的，有必要從媽媽去世了這件事開始交待嗎！
說起這個過生日他就更氣了。有些人前陣子哭着給他打電話說想他了，他心一軟極限操作往返2000km陪她吹蠟燭，結果這人6天以後又出現在火車站還問他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根本不驚喜！得知自己累死累活做了無效勞動的陸煦第一反應就是吐血！
“陸羽，海鮮涼了該不好吃了。”陸煦終于搶到了妹妹的一個換氣口，把勞動成果往前推了推。
一直處于大家關注中心的陸羽失去了剛剛的害羞，自覺擺起了主人的架勢：“嗯，哥哥姐姐們也一起吃。”陸煦有點欣慰，正想着這孩子終于學會照顧別人且開始體貼哥哥了，就又聽見她無情的下一句了：“哥，你把蝦也剝了吧。”
得嘞，看來他已經不是哥哥了，只是個剝殼工具人。
陸煦無奈地又端過那盤皮皮蝦，繼續為桌上的大小姐大少爺們做好服務工作。他察覺到方歆笑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他曾經給她剝過5斤小龍蝦的事，他現在再想起來也是格外心累，因為這人毫無節制，幸福地吃完之後第二天就急性腸胃炎了。
這樣想着，陸煦便忽然說道：“陸羽，在學習上你可以和小方姐姐看齊，在吃上你可不能學她了。”這句輕松的調侃好像讓桌上的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微妙。陸煦從緊張剝蝦工作中擡了個頭，對上了妹妹恨鐵不成鋼的臉。
大概遇到很喜歡的姐姐再加上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海鮮這事真的讓陸羽開心地過了頭，直接把她原來只敢在心裏默默吐槽哥哥的話搬到了臺面上：“哥，你再這樣婆婆媽媽的話肯定追不上小方姐姐！”
一句話讓桌上剩下三個人都嗆了起來，戚烨霖是笑的，王一楠是吓的，方歆本就被他那自然的調侃搞得有點害羞這下直接被火上澆油簡直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陸煦一時間有點失語，他算是猜到戚烨霖這“沒說不該說的”深層次內涵就是胡說八道。
木已成舟，他只能斜了一眼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損友，然後一邊繼續剝蝦一邊警告陸羽不要亂說話。但小姑娘今天不知道收到戚烨霖什麽蠱惑，領到了個撮合自家哥哥和方歆姐姐的任務，所以很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又轉過頭開始和方歆講起他的小話來了，頗有一種我家哥哥嘴太笨，小方姐姐不要在意的樣子。
陸煦瞟到了方歆尴尬但仍然要禮貌應付的樣子，連忙加快了剝蝦的進度，又轉了個別的陸羽感興趣的話題吸引了一下她的注意力，這才解放了進退兩難的方歆。
陸羽這個年紀大概不會明白，她的哥哥其實不是笨嘴拙舌不會哄喜歡的女孩子開心，而是因為見到了喜歡的女孩子才會完全放松下來顯得笨嘴拙舌。況且當喜歡需要被克制的時候，他能做的也只是盡量降低存在感，然後安靜地退出那個人的生活。
确認了桌上沒有任何再需要剝殼的食物後，陸煦心滿意足地脫下了塑料手套。他看了一眼時間，随意扒拉了幾口飯，然後說着：“我先去約車。”便抓起桌上的賬單要離開。
“诶，陸煦。說好了我買單的。”方歆叫了他一聲，但他腳步沒停只是随意揮了揮手讓她不要在意。其實方歆不是在意誰買單的事，而是這人又開始不好好吃飯了。
陸羽也兄妹同心似的幫腔道：“小方姐姐別在意，這都是我哥該做的！”
方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剛剛陸煦在的時候她不太好意思講。雖然她知道Y省男人好像就喜歡這種打腫臉充胖子式的大男子主義，但為什麽事情會被誤解成這個樣子？
“小羽，其實，你哥他沒有在追我。我們只是普通大學同學。”方歆耐心地和小姑娘解釋着，順便用眼神制止了一下想用這個“普通大學同學”做文章的戚烨霖，“所以其實即便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什麽是男生應該做的，女生也需要承擔自己的飯費，你明白嗎？”
小姑娘似懂非懂，大概這套理論和她所在的父權體系下的Y省社會不大一樣。
方歆摸了摸她的頭，仿佛看到了那個有點懵懂的自己：“這個社會存在男女分工，但不存在某些事一定要男生做的，女生想要争取權利也需要做對等的事情。所以你哥說了那麽多話裏有一句話還有點道理，我們一定要好好學習，然後來到大城市，實現我們女性的價值。”
“好！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戚烨霖捂了一下陸羽的耳朵，又引導小姑娘關注桌上的菜色，而不是這十分尖銳的女權話題。但陸羽顯然是不依不饒地想要把這個問題搞清楚，所以又可憐巴巴地看了戚烨霖一眼。
戚烨霖無奈地攤了下手，只得對這個話題發表觀點：“習習，其實我90%同意小方姐姐的話，只有最後的10%有不同看法。女性價值的實現不一定需要在大城市才能實現，只要做有意義的事情便都是價值的實現，無論身在哪裏。”
不愧是從政的戚烨霖，發言又紅又專，立刻就把陸羽給說通了。小姑娘不再糾結了，繼續吃起了飯。但方歆卻有點唏噓地感嘆了一句：“戚書記怕是不知道，在Y省，女性價值實現的方式只能是婚姻和生育。”她曾經也相信過戚烨霖所描述的美好願景，但是事實總是會打她的臉。
她正要陷入自己的回憶裏，卻聽到頗刺耳的：“可是這在C城又有什麽改變嗎？”
戚烨霖目光灼灼地掃了一眼王一楠和方歆，有點諷刺：“我們共同的朋友不就是最好的案例？”
方歆愣了一下，明白他意有所指，但也只是覺得悲涼。王一楠比方歆更慢一些明白，但是反應卻更大。是了，王一楠和戚烨霖碰在一起總要一起對線到天翻地覆，她今天大概是看在陸羽的面子上一直忍着，現在終于給了她一個爆發的機會。
“戚烨霖，你根本沒有資格這樣指責青青！”
方歆連忙按了一下王一楠的大腿，但這僅僅起到了沒讓她跳起來罵人的目的，卻并沒有起到能降低任何火力的目的，因為閨蜜還是撕破臉說了出來：“楚家沒把青青當人，你又把她當什麽？墊腳石？”
“好了楠楠，別說了。”方歆看到了陸羽有點膽怯的樣子，終于出聲制止了朋友。
果然，戚烨霖只是輕笑了一聲，并沒有想為自己解釋什麽，然後又換了副樣子柔聲問陸羽：“吃好了嗎？車快到了。”陸羽忙不疊地點了點頭，跟着戚烨霖一起起身，火速逃離了槍林彈雨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