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墨裏一邊苦惱着要和燕凜見面的事,一邊想着李少天的冷漠,晚上唱戲也有些心不在焉,唱錯了好幾處。
經常來聽戲的觀衆都能聽出來,坐在前排的幾個粉絲還故意叫好,滿臉鼓勵。
墨裏覺得很慚愧。粉絲們無條件無底限的喜愛讓他不解而且壓力很大,因為她們此刻喜歡着他,所以不管他做錯了什麽,不管他是真有本事假有本事,她們都全盤接受,愛意不減。
但是他并不知道她們的愛從何來,不知道她們到底喜歡他什麽,他更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夠牢牢地握緊她們的愛。
墨裏突然感到如履薄冰。
就連和他親密如同左右手的師哥,也會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變得陌生了。
有誰會永遠愛着他呢?
他希望她們永遠愛他,他希望所有人都永遠愛他,但是那種無條件愛戀的主動權并不在他的手上。
墨裏有些沮喪地回到後臺,化妝臺上的手機正在震個不停。
他慢騰騰地走過去拿了起來,屏幕上出現的是李少天的名字。
對李少天的怒火早在白天的時候消磨殆盡,甚至還自我反省了一番,墨裏現在不想也不敢随便對着手機那頭的人發脾氣了。
他已經長大了,沒有人會永遠遷就他,包容他,他應該像個大人一樣成熟地處理感情,不能任性。
墨裏接起電話,很乖巧地喊了一聲:“大師哥。”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李少天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都已經做好被墨裏臭罵一通的準備了。
他漏接了墨裏的電話,雖然是因為工作太忙的原因,但是——他居然敢漏接師弟的電話。
整整一下午他都沒注意到墨裏的來電,等李少天發現之後心如死灰地回撥,一連四通都沒有人接。
李少天以為這是墨裏對他的懲罰,誰讓他敢不接他的來電呢?
誰知道接通之後竟然是這麽乖巧的一個小師弟,李少天猶疑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喚了一聲:“阿貍?”
“是我啊。”墨裏的聲音有點沮喪,但是果真沒有一絲怒氣,
李少天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輕咳了一聲,聲音裏帶着一絲笑意:“阿貍,好久沒和師哥說說話了,今天怎麽這麽安靜?”
墨裏鼻子一酸,師哥果然是怨他不打電話了吧?可是,他不也沒給他打嗎?
遠走高飛的人是師哥,主動權在他的手上,要保持聯系,難道不該是師哥來親近他嗎?
他才是被抛在後面的那一個。
“那我以後常給你打電話吧。”墨裏有些低落。
“真的?”李少天笑道,“師哥不信。我離開墨縣的時候,阿貍可是跟師哥很見外了。”
“真的,我以後會經常給你打電話,聊聊天的。”墨裏道。
李少天拿着手機走到客廳一角的吧臺後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演藝事業蒸蒸日上,師弟也不鬧別扭了,真是再好不過。
“今天怎麽那麽乖啊,師哥都有些不習慣了。”李少天惬意地靠在吧臺上,搖着玻璃杯,啜了一口酒水。
“以後也會那麽乖的。”墨裏下着保證書。
李少天輕笑了兩聲,才想起墨裏下午他給打的電話。
“對了阿貍,你下午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工作,有什麽事嗎?”
白天看微博時的氣憤墨裏都忘得差不多了,現在也不值得拿出來跟李少天告狀。
“沒什麽事,随便打個電話。”墨裏道。
小春在門外喊墨裏,說有貴客來到,墨老班主要墨裏快點出去接待一下。
墨裏答應了一聲,李少天聽到兩人的對話,眉頭皺了皺。
“什麽貴客?墨縣能有什麽貴客,還要你親自接待。”
“小看我們這兒呢。”墨裏哼了一聲,一邊迅速地卸妝,“燕家的纨绔,夠不夠貴?我現在是班主,人家上門捧場,我不接待誰接待。”
其實小春沒說是誰,墨裏也不覺得姓燕的今天剛下火車,晚上就來他這兒聽戲,多半又是縣長劉大軍有事找他。
他單純不喜歡李少天不經意輕視的口氣。
“燕家?哪個燕家?”李少天眉頭皺得更緊,
“還有哪個燕家,不就是那個拆了我們老戲園的,你大概不記得了。就是深空影業那個老總家的二世祖,今天剛到墨縣,這總是你專業領域了。”
“燕凜?”李少天一瞬間就想到了這個人。在墨縣見到燕凜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是如今他所在的圈子,燕凜卻是名氣不小。
身為深空影業惟一的繼承人,不管本人如何低調,注定逃不開衆人的關注,何況他的長相可一點不低調。
“他去戲班找你?”
“是啊是啊,我得陪着,最近幾天都不得空了。”墨裏卸完了妝,把手機拿到洗手臺邊,開着水嘩嘩地洗臉。
李少天想說什麽,也只能暫且憋着。
等那邊水聲好不容易停了,墨裏卻又着急忙慌地要挂電話。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出去了,再見!”
“阿貍等等——”李少天喊了一聲,手機裏卻傳來一陣忙音。他一把丢開手機,有些煩悶地端起酒杯。
墨裏走出後臺,小春一把拖住他就往外走。
“快,快,有貴客,師父早就在催了,別讓人等急了。”
本來以為是去包間,墨裏就沒穿外套,只套了一件藍色的長袖T恤。沒想到小春拉着他就往門外拖,一出屋門就被冷風吹了個哆嗦。
“上哪去啊!包間不在屋裏呢嘛?!”
“客人在大門外頭啊!師父和縣長都迎出去了,就等師哥你了。”小春也急。
“你不早說,你想凍死我啊!”墨裏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地朝外走。院門不遠不近,都走出來了,他也懶得再回去穿外套。
墨老班主和劉大軍已經一左一右地引着幾個人進了院門,和縮着肩膀抵禦寒風的墨裏撞了個正着。
“阿貍,怎麽才出來!”墨老班主一看他就板下臉,“讓你早點出來迎接貴賓,你看看你什麽樣子!都是當班主的人了,還這麽二五不着六的!”
墨老班主的嚴厲一多半是做給外人看的,墨裏早就習慣了,也不當回事,眼睛一掃卻看見了被衆人簇擁在中央的那個男人。
他瞪圓了眼睛,擡手指着他,張口想說什麽,卻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燕凜的視野裏早就沒有了第二個人。
所有色彩都向後淡去,世間萬物都褪成了背景,漫天星河的光輝都照映在了那一個人的身上。
多年的缱绻想象,最終彙聚成了一道活色生香的身影,重合在他的身上。
他邁開步伐,向着他少年時代的夢境走去。
墨老班主臉色發黑,正要接着訓斥兒子的不知禮數,卻見他們衆星捧月的貴客越衆而出,将所有阿谀奉承的各個長各個總們扔在身後,徑直走向他的兒子。
墨裏揉着鼻尖也自覺失态,只是冬夜的冷風吹得他直哆嗦,他實在做不出灑脫嚴謹的姿态。
眼見和他有着拆家之仇的家夥步履潇灑地走到他面前,墨裏盡量在寒風中舒展身板。
輸人不輸陣,這才第一次狹路相逢,敵人一派從容,他總不能縮得跟個鹌鹑似的抖個不停,心裏早把劉大軍小春還有他老爹罵了個遍。
這是合夥坑他呢!
“歡……”墨裏見對方已經走到他面前,面上堆起客氣的笑容,大度地伸出手來,準備來個商人間的成熟禮節。
沒想到那家夥腳步不停,一步踏進了他的安全距離,兩步已經貼在了他的身側。
燕凜神态從容地脫下大衣,披在他的身上,兩只手拉緊衣襟,将他整個人裹在了裏面。
墨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陣溫熱的體溫已經将他包圍。
門邊的劉大軍和墨老班主都有些懵逼。
“天氣寒冷,小班主要是為迎接我被凍病了,就是我的罪過了。”燕凜神色淡然地說道。
墨裏只覺得耳邊一陣陣熱氣拂過,整個人還有點懵懂。
跟在後面的宋陸明看着他的投資人幾乎是将人家小班主裹在自己的大衣裏攬在懷裏,如果這是個女兒,墨老班主估計要打他了。
他捧場地笑了兩聲:“燕總向來這麽心細如發。”
劉大軍和墨老班主相視了一眼,一起呵呵幹笑了起來。
劉大軍奉承:“燕總這是骨子裏的教養,天生就是紳士風度,一般人都學不來,學不來。”
墨老班主賠笑點頭,眼睛瞟向一臉溫柔(?)攬着自己兒子的家夥,再看看身邊兩個同樣穿着單衣就出來迎接他的正哆嗦個不停卻無人問津的某科長和某主任……
大概就是人家燕少爺出身好懂禮貌看不得別人為他受凍吧……墨老班主果斷無視掉肩并肩靠着哆嗦的某科長和某主任。
“快別在院門口站着了,走走,都進園子去。”墨老班主連忙招呼着。
燕凜已經放開墨裏,退到墨老班主和劉大軍的身邊,和他們一起邊走邊談。
墨裏攥着觸感良好的羊毛大衣,溫暖舒适的熱度一直包到膝蓋,鼻端還能聞到清淡好聞的男士香水,他卻覺得身上跟長了草似的毛毛燥燥。
剛才發生得太快,他回過神來想脫了大衣扔回去已經失了先機,現在再脫就有點不給人面子了,不是成熟男人的做法……他只能糾結地裹着仇人的大衣往裏走。
燕凜微笑着敷衍劉大軍的奉承,眼睛卻盯住裹着他的大衣安靜地走在前面的修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