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色天香

第19章

墨裏在不太情願的半推半就下加了那個家夥的QQ。從來不在網上和陌生人來往的乖寶寶，好像頭一次踏出了安全地帶的小狐貍，感到一絲誠惶誠恐。

對方的QQ名沒有論壇上那麽中二，就叫凜冬，頭像就是個胖企鵝，簽名欄一片空白，看上去像個正經人的樣子。

墨裏卻對着那個凜字皺起了眉頭。

【凜冬：你好，小阿貍】

【moli：:……】

【凜冬：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

他不說墨裏還沒注意到那個肉麻的稱呼，不過現在他比較在意另一件事。

【moli:不喜歡你的名字。】

【凜冬：？】

【moli:會讓我想到拆了我家戲園的奸商。要不是他，我家戲班不會這麽慘淡。】

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放在鍵盤上的修長手指停頓了一下。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說的就是他。

【moli:我爸爸到處求人引薦，想盡辦法讨好他，還讓我給他唱戲，人家根本看不上，鄙視了我一通，把我戲園子說拆就拆，可惡。】

燕凜無語地看着對話框裏的控訴，這簡直是天降一口大鍋，他比窦蛾還冤。他什麽時候鄙視過墨裏了？完全沒有好嗎！他是從哪裏腦補出來的這一出？還當成了不容反駁的事實。

【凜冬：我覺得不至于，也許你誤會了什麽呢？】

【moli:你站奸商那邊？！那我不想跟你聊了[拜拜]】

燕凜：“……”

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啪啪一陣敲。

【凜冬：我當然是站阿貍這一邊了。無商不奸，他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早晚會後悔的。】

沒錯，他現在簡直後悔莫及。當年裝的逼，都變成了現在想吐的血。

【moli:這就對了，要不是他，我們墨家班就不會散，師兄弟們就不會離開我。我還要被逼一個人唱戲維持戲班，最後也沒能撐下去。沒有錢，存一下戲服都要借別人的錢……】

……

墨裏似乎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傾聽對象，反正是沒見過的陌生人，這些積壓許久的委屈和牢騷很容易就傾吐出來，包括被逼啃了一學期饅頭鹹菜的血淚史。

而造成他這一切苦難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奸商。

燕凜一邊附和一邊默默運氣，把該他的不該他的控訴全部照單全收。

沒有取證過程不講事實依據不經法庭審判不許自我辯解，只能認罪認罰——含着金湯匙出生一路順風順水的燕大少爺，促不及防地遇到了他人生當中第一個無能為力的挫折。

等到墨裏吐槽了個爽，他終于想起來加這個QQ好友的目的了。

【moli：對了，我們不是要說重建戲班的事嗎？都怪那個奸商，氣得我連正事都忘了。】

燕凜：“……”對，都怪我。

【凜冬：對于重建戲班，阿貍有什麽想法呢？】

【moli：說實話，我一點頭緒都沒有。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靠什麽重建戲班呢。爸爸都說我是白日做夢，就算硬開起來，還是沒有觀衆，還是會重複這一段老路。】

【凜冬：阿貍的夢想當然不是白日做夢，只是也不能按照老思路來。我看了你演出度狐仙的幾個視頻，這一出戲的美感和藝術價值都十分有挖掘的潛力，一出戲救活一個劇種，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moli:可是我爸說，只有一出戲的戲班子，也不像樣。】

【凜冬：那是老班主的傳統思想，現在我們得轉換一下思路。阿貍，你有沒有想過，來S市發展？】

【moli：去S市？】

墨裏有些怔然，這是一條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路。

他雖然留戀那個傳承了幾百年的老戲班，不容許任何人說它一句不好，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除了度狐仙那一出戲，墨家班其他的戲都屬于鄉野村間，如今在鄉間都快要失去它的土壤，S市這樣的繁華都市又哪會有它的一席之地？

【凜冬：阿貍，你要懂得取舍。墨家班只有狐仙這一出戲擁有重煥新生的潛力，只有被廣大群衆了解了，喜愛了，你才有餘地去考慮其他。】

墨裏吸了一口氣，又被他猜到了，這家夥真的有讀心術吧！

【凜冬：如果仍舊局限在墨縣，墨家班很難跳出過去的老路，這一點你也看得很清楚。但是S市有更廣闊的天地，更活躍的觀衆群，更開放的媒介，只要你能闖出一片天地，只靠你一個人，就能救活整個墨家班。阿貍，你有這個能力。】

墨裏仿佛看到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其實也不算新，在墨縣的時候，他演的狐仙就收獲了很多年輕粉絲，後期墨家班全靠她們捧場。可是——

【moli:那就算重建了戲班，觀衆們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戲的。】

燕凜笑了笑。

【凜冬：有區別嗎？就算是最大衆向的幾個劇種，觀衆們也是看角兒的多。】

【moli：你說得……也有道理。】

【凜冬：乖:-)】

【moli:可是，為什麽非去S市。我覺得我們省會城市就挺好的，也挺大挺繁華，墨家班又是我們這兒的地方戲，方便推廣。】

燕凜捏了捏手指，有一種到嘴的小狐貍又要跑掉的感覺。

【凜冬：S市有最好的娛樂資源，幾個大的娛樂公司都在S市。現在不比上個世紀，你想推廣自己和墨家班，單打獨鬥很難出頭，必須得靠資本運作。不然，以你的狐仙樓舉例，一旦有人覺得你擋了路，有一千種方法不讓你出頭。 】

【moli:娛樂公司？我沒想混娛樂圈啊……】

【凜冬：你還小，不管走什麽路至少要等你明年畢業。你可以先思考一下，想一想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真正的獵人，懂得張馳有度，不能逼得過緊。否則把小狐貍吓跑了，他吃誰去。

墨裏暈乎乎地關了QQ，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去S市找出路？他從來沒有想過，可是一旦進入視野，似乎就成了最可行的一條道路，至少他看到了跳出戲班沒落老路的一個可能。

如果仍舊局限在墨縣一地，畢業之後他是可以全天侯地守在戲班，可是靠什麽招回戲班的演員？就算湊夠了能夠演出的班底，靠着最受歡迎的狐仙演出，他可以維持戲班的運營，但也僅是維持而已。歸根結底，墨縣的市場還是太小。

如果把這個範圍擴大到全國，如果能讓全國的觀衆都領略到墨家戲曲的美——僅僅只是想象，就讓墨裏有些熱血沸騰。

他一個人，帶着一出最美的戲，去闖一闖繁華廣闊的S市，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心裏存了一個遙遠的理想，現階段卻還要老老實實把學上完，把畢業證拿到手。不管有什麽打算也要等到他畢業之後。他那個倔強的老爹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半道退學去S市唱戲的，連他都覺得像天方夜譚。

但是世事出其不意的時候，連按部就班都成了奢侈。

在墨裏規規矩矩地上課做實驗寫報告發論文，挨到大三下學期的時候，他又在網絡上出了一把風頭。只是這一次的風頭，不像幾年前他的粉絲姑娘們那麽溫柔友好了。

大師哥李少天自從11月份發表了獨立創作的新單曲之後名氣暴漲，這幾個月在各大娛樂網站論壇都是常客，女同學的口中越來越多提起他的名字，甚至電視上的娛樂節目也能看到他的身影，墨班主都好幾次打電話過來大呼小叫說在電視上看到那個叛徒了。

墨裏深刻地感覺到，大師哥的确紅了。就算他提起李少天還會叫一聲大師哥，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些年因為陰差陽錯他們連個電話都少打，基本算是斷了聯系。如無意外，他們的未來就是兩條平行線，不會再有交集。

但是交集卻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在墨裏的大三下學期，李少天發表了吊足衆人胃口的新專輯，熱度節節攀升，很快登上各大音樂榜前排。趁着熱度，李少天參加了當紅的電視綜藝，還傳出了接拍大制作電視劇的消息，勢頭如日中天。

墨裏除了在MP3裏聽聽大師哥的新歌，并不覺得這一切跟他會有什麽關系。一天下午照常穿着白大褂泡在實驗室，放在書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墨裏不緊不慢地在超淨工作臺上操作培養基，懶得為一通電話打斷實驗進程。

不多時手機自動挂斷，還沒消停一會兒就又響了起來，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的趨勢。墨裏沒辦法，收拾好工作臺，摘了手套去櫃子裏翻出手機，周飛的名字正在屏幕上跳個不停。

墨裏沒好氣地接起來：“周飛，你要是沒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電話那頭的周飛不等他把威脅說完就大呼小叫起來：“阿貍，快去上網看看，有人把你和李少天的事都曝到網上了！”

墨裏皺着眉頭，忙去開實驗室的電腦，又覺得有點糊塗：“我和李少天有什麽事好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