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舊書
舊書
天色漸晚,林徑霜圍在幾個繡花兒做女紅的丫鬟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一句話都插不進去。索性就翻起帶回來的那本書。
綠豆大小的字在昏昏暗暗的燈光下并不能看清,随手一翻就停在一張被折起來的紙上。
奇聞錄——荒漠緣,她細細看了幾眼,突然将那本書合上,對上春燕關切的眼神有幾分慌亂。
“姑娘,我就說這故事有些恐怖,你不要看了。”
林徑霜只胡亂應付幾聲,因為那個簡短的文言故事心煩意亂,将殿裏幾個侍女都打發出去。她遠遠看一眼那本燈底薄薄的書,垂着眸想了許久才又伸手拿過來。
那個女人,她是從哪裏來的,最後為什麽消失不見了。
故事裏說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沙漠裏,原本是幹旱無比的地方,卻突然有一夜暴雨,雷電交加。第二日雨過天晴的時候,原本荒蕪的地方卻走出了一個奇怪的女人。這個出身不詳的女人在農活上一竅不通,卻在文墨上很出彩。
風雨雷電,出身不詳,這一切都和林徑霜的穿越幾乎一模一樣。那個女人很可能也是從別的時空裏穿越過來的。
燭花炸裂,将看得入神的林徑霜吓了一跳,擡頭發現傅之安已經回來了,甚至脫了外袍正定定的看着她。
“是什麽書讓你看得這麽入神?”他順手接過,卻讓林徑霜忐忑起來。
比起讀慣了白話文的林徑霜,他讀起這樣的故事顯然快多了。他逐漸凝起臉色,氣氛一下子滞澀起來。
“這女子……”他盯住一臉緊張的林徑霜,緩緩道,“怎麽有點兒熟悉。”
像是繃緊了的線突然斷裂,墜着的大石頭突然迸濺起一片泥漿,“啊?”
傅之安指着手裏那本幾經磨難快要散架的書,擡眸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懶懶躺在床榻上,将人圈在懷裏,“你是不是拿他夫君來點我?我要你放心,我絕不是那種小心眼的男子,娶了妻子就該好好愛護的,怎麽會既想着妻子養家,還要嫌棄她抛頭露面。”
軟綢做的裏衣柔軟而貼身,隔着幾層布料也能感覺到腰間橫亘着的臂膀逐漸鎖緊,背後的胸腔震動,頭頂傳來傅之安的聲音,“前邊的事情基本都安排完了,過幾日估計朝臣們就要把眼睛盯到後宮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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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原本林徑霜沉浸在那個故事裏,只随口答應起來,“啊?”她瞬間反應過來,轉過身去就掐了環在自己腰間那條臂膀裏側的嫩肉,“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
“想讓老娘跟那些女人相處,你別做夢。我告訴你,我離了你出去給人算命也能做一方首富!”她坐起來,手下用力只往那些比較柔嫩的地方掐去。
一副小潑婦的模樣反而讓傅之安驚喜起來,很快反應過來便反攻起來。林徑霜哪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壓在了榻上,一邊用腿踢他一邊瞪視身上人,“傅之安,你這個無賴!”
“我無賴?我得了一個銅板都得攢着給你的,我無賴嗎?”他占據上風,收着半分力氣壓住林徑霜胡亂動作的雙手。秋季的睡衣依舊輕薄,能透過薄薄一層衣物清晰看見她胸前的那團綿軟,正劇烈的搏動着。
傅之安不自然的收了眼神,拉起那床被踹到床尾的薄被将人裹成一只蠶蛹,“你聽我說,阿霜。在你消失的那段時間裏,我想了很多,我知道為什麽在村子裏你知道我的意思卻從不回應我。我會讓你放心,你有自己的想法和理想,我會支持你去做你擅長的東西,無論是那些村民的合作社又或是擺攤看天氣,都由你自己決定。”
他拍了拍懷裏那個終于安定下來的人,“至于朝臣,朝政之事自然要聽聽他們的意見,但我娶妻生子的事,與他們有什麽關系。況且你陪我睡了這麽久,怎麽能不讓你有個名分,自然是只能有你一個。”
被子裏的人又咕甬起來,“你說什麽?什麽陪你睡?這就是個單純床伴好吧,純潔無比。”林徑霜斜睨他一眼,“你一個皇帝,娶妻生子難道不是朝政?就會來哄騙我,只有我一個,子嗣必定單薄,到時候你的江山後繼無人,我就成了朝臣們群起攻擊的對象。”
傅之安看着人嬌嗔的動作,心中反而有些高興,“還沒有成親,你就想着給我生孩子了?”
他很有先見之明的一把截住将要暴起的被褥裏的人,連着被子抱着翻到裏側,趁着林徑霜正暈乎乎的時候道,“好了好了,我不該打趣你。只是想一想生下的孩子不知聽話不聽話,即使聽話也不知聰慧不聰慧,即使聰慧也不知志在何方。”
林徑霜從被褥裏好不容易鑽出來,就看見咫尺眼前的人,如畫一般的眉眼映入眼簾,更不要說剛剛的一番話如同一根細繩綁住了那顆原本動搖的心。
她垂了眉眼,不敢再去看他的臉,這種好看的男人就如同纏在樹枝上的藤蔓,纏上了就甩不掉,尤其在榻上。
可惜那藤蔓已經纏上來了,追着她的眸子越靠越近。
“好看可以多看幾眼。”他的聲音帶着笑意,将呼吸間的熱氣聚在一小片潔淨的皮膚上,像是漲潮時的潮水将溫熱的潮濕蔓延在整個帳子間。
她自然不敢多看,可即使垂着眼躲避,也有那挺拔的鼻尖硬生生闖入視線。只是一剎,就兩片柔軟貼上唇間,大腦裏是一片的空白,只有嗡嗡作響的聲音轟鳴在耳膜周圍。
直到他離開,将她從緊縮皺吧的被子裏解救出來,“你別生氣,不舒服嗎?”始作俑者開始緊張起來,離她稍微遠一點。
“你知道我們現在在我們那裏叫什麽嗎”把臉埋到枕頭裏冷靜一下,“叫做戀愛。”
見人沒生氣,傅之安放下心來,順着她的話問去,“那什麽時候成親?”
枕頭裏的人悶了一陣,才答道“快的一兩年,慢的……八九年吧。”
正好奇周圍怎麽突然沒了動靜,林徑霜從枕頭裏擡起頭來,恰巧正面對上。“不能快一點嗎?”,他有些懊惱,“可這實在有些慢。”
她不答話,越過外側的人吹了蠟燭,安安靜靜躺下來睡覺。
連續半個月傅之安都是在天剛亮時就走了,這偌大的一張床就變成了林徑霜一個人的私物。她會在榻上旋轉着睡,往往春燕來喊她的時候,她已經從床頭睡到了床尾。
睡夢中,習慣的架出一條腿去,卻接觸到了硬邦邦的床墊,半夢半醒間她甚至用腿胡亂揉了幾下。
“你在做什麽?”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條放肆的腿被推走。
“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走了嗎?”她長嘆一口氣又倒回枕頭上,懊惱一早的美夢被打擾。
因為作業睡得實在有些晚,又因為昨晚那個吻讓他心猿意馬,第一次萌發了再陪她睡一會兒的想法。只要偷懶的想法一出現,就沒有人能夠頂着清晨的露水去前朝等那幫七嘴八舌的文官吵架。
“你這睡姿以後要改,尤其清晨不能這樣。”他看着早又睡過去的人,不由自主的淺笑一聲,下榻去自行穿衣。
原本服侍穿衣的應該是侍寝的侍妾來,從裏衣外袍到朝珠都要準備好。傅之安看一眼尚在夢鄉的人,正在往裏側被褥多的地方滾去。
“怎麽找了只懶豬。”他失笑道,走到殿門口又折返過去,将人扒拉出來在櫻唇上微微一碰才離開。
前朝的大臣等了約一刻鐘,只等傅之安一坐穩就開始烏眼雞一樣吵起來。一說南邊的局勢已穩,就有人跳出來說北方有大旱災,有說三軍整頓完成,兵強馬壯,就有人說舊臣餘黨未清,很可能藏在朝廷之中。
終于,為首的大臣清了清嗓子,“臨近藩國都知曉了陛下新朝,想着與我朝交好。那小的藩國願與我們繼續依照舊歷朝貢。”
事關疆土,七嘴八舌的官員安靜下來,只等傅之安發話。
“小的藩國,那大的又要如何?”
那老臣頓了頓,朗聲道,“以□□善為首的藩國,想要以公主和親的方式與我朝交好,将□□善的大公主嫁來,以示誠意。”
識眼色的朝臣們都暗自觀察着皇帝的臉色,可那老臣并不怕,一方面他曾做過傅之安幼時的老師,另一方面他是三朝的老臣,只要是忠君之話,從來不藏着掖着。
“老臣以為新朝伊始,即使周邊藩國表面上伏順,實則是冷眼旁觀。陛下有強盛三軍為震懾,但也該給出一點示好,答應□□善的大公主嫁過來,不過是為妃,一則籠絡藩國,二則也不會耽誤立後,影響國運。”
老頭子說了這一頓話,朝臣見傅之安不置一詞,也都膽大着跟着附和起來,更有自作聰明的說不如趁着迎娶公主之時一起選妃立後。
說到此事,七嘴八舌的人就多了起來,小官們維護自己的上級,想着法兒往後宮舉薦自己家的姑娘。什麽趙錢孫李的,王爺遺孤,大将之妹,叽叽喳喳争着吵着進入傅之安的耳朵裏。
約莫一刻鐘,說得上頭了的朝臣才意識到皇帝一句話都沒說,霎時安靜下來。就像是一群寒鴉,一個縮了脖子,連鎖反應般一群也縮了脖子。
“朕,就起遲了一刻鐘,就惹了你們這些閑話來。”他淡淡道,縮了脖子的寒鴉又倒下一大片,恨不得躲進草堆裏。
“若真是選妃,又是千嬌百媚的小姐,豈不是午時才能上朝。”他頓了頓,眼神威懾了一個剛打算開口的大臣,“又或是你們剛剛舉薦的那些小姐,實則貌若無鹽,叫朕一刻鐘都等不下去,趕着來上朝。”
話及如此,朝臣跪倒一片,只有剛剛的老臣站着,“選妃當依陛下心意,可□□善的公主必須要娶,後位當由朝臣商議而定。”
背後跪着的朝臣瑟縮起來,深怕引火燒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朕懂了,你們這麽話多啰嗦,實則是一人想塞一個合自己心意的進來。譬如高相,看中了朕皇後的位子,你們按照自己的品階,個個兒都想塞人進來。”
一片息怒聲中,只有不動如松的高相依舊不跪,一字一句道,“皇上喜歡誰沒有關系,可是宮中只能有為朝政有助益的人,尤其不能是狐媚惑主,獨承天恩之人。”
——啪——
茶水濺濕了深色的官服,上好的白瓷片一瓣一瓣碎裂在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