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結局(3)
大結局(3)
夜間,左輕顏還是去陸輕名和弟子那裏繞了一圈,把能幫的事一一處理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重獲金丹,渡劫元嬰。
百年不曾充沛過的靈力流暢地走過經脈。
左輕顏其實不覺得累。但小弟子們傷的傷、乏的乏,連餘桐作為年輕門生裏的中流砥柱都哈欠連天,左輕顏催着他們入睡後,便踏着中天月色離開。
自前往留方鎮至今,已近一個月。
二三十天對修真者而言不算長,可左輕顏在這短短一段時間裏經歷太多,他停留在院門口,突發奇想仔細看過院落裏的每個角落。
他不曾在院裏種植過奇花異草,也沒布過任何陣法來強留花草樹木的性命,花開花落全憑四季安排。
這會兒一小枝嫩黃探出,原來已經到了清明花開的時節。
一場冬末的殺戮後,春天又來了。
左輕顏心情突然好了起來,走近剪下兩三朵花,學着陸行舟的樣子插進被遺忘許久的花瓶裏,放在院落中的小石桌上。
眼見着夜風拂過小黃花,他誰都不去想,放空了所有思緒。
忽地,屋瓦響起兩聲鬼鬼祟祟的動靜。
左輕顏慢半拍去看,屋頂上探出一張年輕的臉。
“道友!”薛白在屋頂上揮手,手裏擒着兩根枯枝,上頭似乎串着食物,老遠就傳來一股肉香。
薛白笨拙地翻過屋脊,左輕顏才發現,他還拎了兩壺酒,竟是半只手都騰不出空開,全靠兩只腳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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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輕顏就擡頭望着,不上前搭手。薛白也一心一意保護手裏的宵夜,不肯叫人幫忙,也不去動用化神尊座該有的力量,費了好大功夫,險險落地。
薛白放心地呼出一口氣,開始抱怨:“宋輕香太過分了,把我安排在離你最遠的屋裏。”
這兩人八字不合,以後怕是有的雞飛狗跳。左輕顏頭痛,可他知道自己在笑,他并不讨厭這樣的日子。
薛白遞過枯枝串起的烤肉:“喏,給你。”
左輕顏拿過一枝:“這什麽?”
“烤野兔。”薛白咧着嘴笑,“你在紅姑娘那,我就說過要給你的,結果拖了這麽長時間。”
左輕顏回想一番,好像是有這事,不過還有一件事薛白沒提起:“做夢那會兒你給過我半只,手藝不錯。”
薛白卻垮起臉:“那不算。就算真給你了,也不是這一輪的我給的。”
左輕顏失笑:“自己跟自己還分那麽清?”
薛白跟着笑,把兩壺酒往石桌上一放,拉着人一起坐下:“你試試,是不是比那個我烤得還要好。”
左輕顏吃過一口,自然先誇現在這個薛白,一句話就把薛白說得眉開眼笑。
薛白又把酒壺推給他:“餘桐說你平時不太喝酒,不過這壺偏甜,你應該喜歡。”
“你跟餘桐關系倒好。”左輕顏說完,想起來這兩人本該是同門師兄弟的,冠上斬劍門門主親傳弟子的名號,在少年時期意氣飛揚。
薛白應也想到了這點,喝了一口酒,得意洋洋:“我們本來就關系好,現在更不一樣了,我可是他長輩了。”
左輕顏手肘抵在石桌上,單手撐着臉看薛白。
月光下的主角模樣格外好看,白得透出淡藍色的光紗籠罩在他身上,這張年輕的臉仿佛真的經歷了幾百幾千年,擡眼掃過來時,碎光裏透出舊日的風霜,又歸集為今日的爛漫。
左輕顏又想,夢裏的薛白被迫淪為魔頭,餘桐師門離散、年紀輕輕撐起一門之責,還是眼下這樣更好。
“道友。”薛白叫了他一聲。
“嗯?”
“你不喝嗎?”
“等你喝大了再說。”
薛白皮膚白皙,兩口甜酒下肚就顯出紅暈:“你當我喝多了呗。”
左輕顏輕睨他一眼:“勸我喝酒做什麽?”
薛白抱着酒壺,酒窩盛滿月光:“想親親你。”
左輕顏當真喝了一口,可薛白保持動作,臉又紅了三分。
許久,薛白頭歪向另一側:“道友,我那個時候可以留下公孫續的魂魄,可我沒有。”
左輕顏還在喝酒:“你想他了?”
“呸呸呸。”薛白反應劇烈,“我是怕你不開心。”
他往後一仰,坐姿不端:“我殺他的時候在想,你會不會打算把他送去界外。唔……龔再說的小孩就是他吧,你把他送過去,對人間界,對龔再和他,好像都是件好事。”
“那為何又不留下他?”
薛白愣愣地望着月亮:“我又不是天大的好人。他害了那麽多人,我為什麽要讓他好過?”他安靜了很久,呼吸均勻,仿佛睡了過去,可他始終睜着眼,“道友想再見他一次嗎?”
左輕顏搖頭。
他不信他跟公孫續一百年的友誼全是假的,可真情假意都在綠雲城走到盡頭。公孫續不會再把他當作可以背着所有人偷偷溜出門派的“狐朋狗友”,左輕顏也不會再把他當作一起熬夜試驗、猝死邊緣的“過命兄弟”。
再見面,連如何稱呼對方都成了難題。
不如此世交情到此為止。即使緣分未盡再次相遇,也不再是公孫續和左輕顏。
“哪天一起去界外吧。”左輕顏提議,他有啓動朱輪煥相陣的辦法,薛白有能自由進出南歸城的無極珠,短暫地來回界外對于他們二人而言并不困難,“我去見一見龔再,告訴她,她的孩子試圖救她出來,結果死在了我們手上。”
“救她?”薛白問。
左輕顏道:“公孫續第一次在陰陽交界之地打破平衡,被淩望秋運轉的朱輪煥相陣壓制。後來的事你也清楚,南歸城起,尋常人不得靠近。公孫續費心費力要把人間界改為魔域,大概也是想沖開封印吧。”
可公孫續永遠都不會知道,界外死氣沉沉,他要救的人已算不了活人。
而人間界,不是“死人”可以回來的地方。
左輕顏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酒壺淌下的酒液說着下巴、脖頸流進衣襟,他的大腦火熱一片,胸口卻被浸得發涼,讓他保持清醒。
“不說他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側過頭,“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預料之中,薛白沒有表現出驚訝:“你從你那個世界就認識我了?”
左輕顏颔首:“阿連在我那個世界寫了關于你的故事……哦,阿連就是你在元一記憶裏見過的左輕顏,也是我給元一的紐扣。”
“欸……欸?”喝蒙了的薛白反應緩慢,他騰地站起,雙手按住石桌,“所以說,你真的不喜歡男人?我給你準備的人選……”
“停,打住。”被拉郎的記憶被迫浮現,但不得不承認,那是與薛白結交的起因,沒有這個前提,便沒有此時此刻。
或許流落界外時死氣纏身,或許在朱輪煥相陣鋪開前先聽到某些人的死訊……總之,左輕顏想不到比現在更好的結果。
尤其是,他不曾想過去愛着誰。
左輕顏很早就察覺到自己來到了《武神之路》的世界,可他留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生不起半點追尋故事線的心思。
他無所謂很多人、很多事,主角成神與否,于他不過是陌生人的一段轶聞。
他從來只看眼前。
幸好主角親自出現在他的眼前,幸好主角親手握住他的手。
幸好主角先一步說出“唯獨你”。
獨一無二是為愛。
稀奇古怪的命運串聯起兩個世界、串聯起無數個輪回。從三百年前龔再創造出九冥回轉陣、從兩百年前淩望秋誤入另一個世界……
左輕顏總有一天會來到此間天地、薛白終有一日會輪轉到此生此世,在留方鎮外見到獨一無二的彼此。
左輕顏放下空了大半的酒壺,入春的風尚且帶着冷意,卻絲毫削減不了酒氣蒸騰起的熱度,他腦子發熱,熱到無暇思考:“但我想要你,沒有騙你。”
石桌的另一側,薛白捂着臉,露出來的嘴角抿得死緊。
“你不回我幾句?”左輕顏道。
薛白深呼吸:“我快要說不出話了。”
“那你坐下,聽我說。”
薛白緩緩放下手,兩頰紅暈托起雙眼中的水色:“如果我不坐呢?”
左輕顏假裝無奈嘆氣:“那只好我站起來了。”
隔着一方小小石桌,左輕顏起身向薛白傾去,他一手按住桌子,一手抓住薛白的衣袖。
薛白的臉愈發鮮豔:“我要緊張死了。”
“緊張什麽?”
“要是你先親上來,我要怎麽抱住你,才不會被你發現我手在發抖?”
左輕顏呆了一下,低頭輕笑兩聲:“笨蛋,我也在緊張。”
下一刻,他被薛白捧起臉,笨蛋突然膽子變大,心一橫額頭抵在一處。
薛白的臉燙得吓人,随着呼吸交錯,無限熱意傳了過來,左輕顏只覺整個人燒得發慌。
薛白道:“你的臉也紅了。你要和我說什麽?”
笨蛋越說越靠近,眼睑覆蓋目中星光,唇間擦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在缱绻描摹面前人的唇舌。
“但告天地,禀明尊長,我與你——”左輕顏閉上眼,淹沒最後一絲呼吸。
月光在上,也請見證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