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下雪路滑,加之不想讓姜檸辛苦,南宮棠也未趕路,只讓孫非沿着官道緩緩往南行駛。
傍晚時三人到了梧城,選了一家看起來頗為舒适的客棧投宿。
南宮棠先利落地下了馬車,轉身又極其自然地朝随後出來的姜檸伸出了手。
想到南宮棠總是這般體貼,姜檸便掩不住欣喜的笑意,紅着耳根搭上他的手,被他扶下了馬車。
客棧的小二熱情地迎上來,看南宮棠和姜檸俱是滿身清貴,連趕車的下人也是氣度不凡,自然滿口恭維,“兩位公子爺是要住店哪?來,小哥,走這邊門進院子,有地方停馬車。”
姜檸生得嬌俏,往南宮棠身邊一站,身材更顯嬌小,店小二自然認出她的女兒身來,也未拆穿,殷勤地給孫非指路。
南宮棠守禮,早已放開了姜檸的手,衆目睽睽之下,只低聲囑咐姜檸,“小心腳下。”便率先朝客棧大門走去。姜檸落後一步,乖乖跟着他,小心地跨過水窪,走上臺階。
梧城正飄着零星小雪,路面濕滑,南宮棠分了一分心神留意姜檸,見她低眉順目,一張小臉藏在披風的絨毛裏,臉頰被寒風一吹,更顯白裏透紅,溫馴又惹人憐的模樣,嘴角便露出一點微弱笑意來。
進得大堂,南宮棠向掌櫃要了三間上房,又讓準備幾樣吃食。等到填飽了肚腹,南宮棠送姜檸進了客房。
他連自己的房間都未進,先操心起姜檸的房間來。先看了一眼靠牆的木架,上面洗漱用具一應俱全;又看了看床鋪,也算幹淨整潔,還置備了兩床被子,夜裏應當不會冷。他這才稍稍放了心,轉向姜檸,低聲問,“夜裏一個人,怕不怕?”
姜檸不是沒有出過遠門,不過夜裏都有奶娘照拂、莺歌伺候,就算是青州那一次,也有萬全與祁景在身邊。這應當還是第一次,姜檸遠在異鄉、夜裏獨自一人,南宮棠便有些擔心。
姜檸知道南宮棠是正人君子,這話必然沒有多的意思。但兩人如今情意正濃,姜檸聽他随便一句話,便忍不住臉紅心跳,加之今早兩人還同靠床頭說話,那般親密……
姜檸臉頰緋紅,低頭搖了搖。
這時孫非過來,看兩人有沒有需要他伺候的地方。
南宮棠淡道,“連日趕車必然疲乏,你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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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非也不與他推來讓去,利落地拱手行禮,然後離開。
姜檸在一旁看着主仆二人互動。南宮棠沒什麽架子,說話語音清淡,字句也少,但其中不乏關懷之意。
姜檸忍不住笑起來。她的子正哥哥便是這麽好的一個人啊。
南宮棠轉頭,便看見姜檸的笑臉。姜檸忽然被人看個正着,眼神一閃,不好意思地順了順鬓發,假裝去看房內的擺設。
南宮棠輕笑,走到木架邊拿起上層的面盆,又到門邊,喊來小二,吩咐他打來熱水。
小二一走,不大的上房內忽然格外安靜下來。
南宮棠看向姜檸,姜檸轉頭去數窗戶上的木格,耳根紅色未退。南宮棠莞爾,也未故意逗弄她,只道,“客棧條件難免差些,你将就将就。”
姜檸将那窗戶來回看過兩遍,低低道,“哦。”
早上她尚且大膽,連讓他到床上的話也敢說,如今驚險的情形過了,她冷靜下來,倒是害羞了。
南宮棠輕笑着走近了她兩步,“桌上的包袱裏,有給你準備的衣物。”
“什麽衣物?男裝還是女裝?”姜檸一時有了新話題,便不害羞了,走過去打開那包袱,當先印入眼簾的是兩件夾棉厚裙,一件桃紅,一件艾綠,都是柔嫩的顏色,貼合姜檸的年紀與一貫的喜好。
“女裝。”南宮棠簡單答道。之前讓姜檸穿男裝,是因為身在都城擔心被人認出,如今遠離京師,自然不必太過謹慎。
姜檸唇角勾起笑意,又往下翻了翻。鵝黃的顏色,清水芙蕖的刺繡……是貼身的肚兜。南宮棠還在一旁。
姜檸猛地将攤開的包袱合上,緊繃着小臉,努力讓自己不要顯得太慌亂。
南宮棠耳聰目明,早避無可避地看見,連忙偏開臉到一邊。
房間又陷入了寂靜當中。
姜檸耳垂連同周圍的一片皮膚俱是火辣辣的,盡量自然地問,“都是……都是你準備的?”
總不會這貼身衣物也是罷?或者是孫非準備的?
南宮棠道,“讓……信得過的婢女準備的。”他表情太過冷靜,若非語句裏有小小的停頓,姜檸幾乎以為他當真波瀾不驚。
若這種情況還波瀾不驚,只怕是木頭。還好她子正哥哥不是木頭。
不大一會兒功夫裏,姜檸的心情已由極端羞澀轉為微妙地開心,又回複到羞澀中。
還好店小二再次來到,給二人送進熱水。
南宮棠自然地接了水,放到木架上,又拿下帕子,轉頭低喚姜檸,“過來。”
姜檸看了看他,南宮棠手拿帕子,十分耐心地等着她,眼神深邃而專注。
南宮府的小公爺,清冷矜貴,什麽時候做過這伺候人的事。姜檸一時感動,卻又再度羞澀起來。
這是要……當着他的面洗漱?可這還沒成親呢……洗臉倒也還好,若是待會兒脫娃浴足……
姜檸想着有的沒的,紅着耳根,慢吞吞地走過去,南宮棠将帕子放進她手中,低聲囑咐,“夜裏有什麽事便喚我,我在隔壁。”
聽他這告別之語,姜檸呆呆“哦”了一聲。
南宮棠轉身離開,姜檸站在水汽氤氲的面盆旁邊,臉紅透了。
剛才她到底都是想的什麽呀!
第二日雪霁天晴,陽光如同惹人喜愛的鹹鴨蛋黃,慢騰騰地升上東山。
姜檸一早起來,換上那桃紅的女裝,洗漱完畢,正要挽發,才想起她的發簪發釵,全留在了白馬寺,如今手頭只有一個男子的束發玉冠。
姜檸正發愁,聽到敲門聲,門那邊是南宮棠低沉的嗓音,“檸兒,起來了麽?”
南宮棠與她說話,總是專注地面對着她,鮮少喚她的名字,如今一個“檸兒”便讓姜檸忍不住笑。
雖她此刻披頭散發不甚妥當,但兩人都是在同一張床上靠過的關系了……姜檸抿抿唇,忍着一點羞意,打開了門。
南宮棠甫一開門,就看見姜檸精巧的小臉,和一頭烏黑柔亮、披散如緞的秀發。他微微挪開了視線,遞上手中的兩個小錦盒,“給你的。”
姜檸接過,小心地打開第一個長形錦盒,裏面是兩支發簪,一支是纏金玉蘭簪,一支是镂金珍珠簪,俱是雕工不凡、用料不菲。
姜檸擡頭看了看南宮棠,南宮棠也溫柔地看着她。她又打開第二個方形錦盒,裏面是一套海棠吐蕊樣式的珠花。
南宮棠低聲問,“喜歡嗎?”
姜檸吸吸鼻子,“喜歡。”每一樣,每一處小細節,她都喜歡。她的子正哥哥,永遠知道她喜歡什麽。“你剛才去買的?”
“不是。”南宮棠道,“從前無意中看見,覺得你興許喜歡,便買下了。”
他嗓音低沉清淡,姜檸卻聽得差點哭出來。
從前南宮棠總是在外打仗,不打仗時,便要陪祁景讀書、議政,偶爾還要出遠門辦差,陪姜檸的時候,實在是少。今天她才知道,他比她以為的,更要想着她。
“從前,是什麽時候?”姜檸将那珠花遞到他跟前,凝望着他。
南宮棠看着這套珠花,回得很快,“五年前的夏天。”
姜檸又拿起那支纏金玉蘭簪,“這支呢?”
南宮棠又是很快回答,“三年前的七夕。”
“那這支呢?”
最後是那镂金珍珠簪。姜檸的聲音已有些哽咽,南宮棠未看那支簪子,只看着姜檸的眼睛,道,“去年的花朝節。”
五年前,他十九,她十三;三年前,他二十一,她十五。那時她尚年幼,他覺得她興許不懂何為情愛,膽子雖大,臉皮卻薄,因此他即便準備了禮物,卻一直沒找到機會送給她。
後來兩人終于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南宮棠想送,姜檸卻已被下旨入宮。
姜檸眼中淚水終于滾落,上前抱住了南宮棠的腰,“你怎麽不早說?”
這輩子好歹得了善果。上輩子的他,默默咽了多少苦楚?
南宮棠摟着她,順了順她的長發,聲音依舊溫柔,“如今也不晚。”
他如此不把自己的心酸當一回事,姜檸有些生氣,眼角還挂着淚,埋怨他,“怎麽不晚,要是又像上輩子一樣,沒有機會送出呢?早知道你做了這些,我就……我就……”
知道她生氣也是因為心疼自己,南宮棠心軟,低柔地順着問,“你就如何?”
姜檸閉了閉眼,把心一橫,“我就把生米煮成熟飯!”強迫南宮棠也好,引誘南宮棠也好,傷風敗俗,總好過後來面對皇帝關于“婚配”的問題,慌亂又傻乎乎地說“不曾”了。
南宮棠先是一愣,緊接着笑了起來,姜檸靠着他,感覺他胸膛都在震,震得自己耳朵發麻發癢。
南宮棠低笑道,“傻姑娘,說傻話。”
姜檸拍了他胸口一下,“不許笑話我。”人卻還靠着他,舍不得離開。
南宮棠被她軟軟地一巴掌拍得身子發僵,嗓子發緊,略一猶豫,問,“我可以,親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