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除夕夜, 照慣例去奶奶家拜年。兩個姑姑到得早, 正在廚房裏幫忙, 周媽卷起袖子在外面布置碗筷。沒多久，其他叔叔嬸嬸們也到了，坐在一起閑聊。去年積攢的私人話題早在元旦說完了, 短短一個多月，哪來得及滋生新的？于是講起時事來。
小周責無旁貸地擔任起孩子王的職責，招呼弟弟妹妹們吃東西。
小堂妹将她悄悄地拉到一邊，驕傲地拿出期末成績單——數學是醒目的92分。
小周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糖：“獎勵你！”
小堂妹嫌棄地說：“這不是奶奶家的糖嗎？”
小周理直氣壯地說：“奶奶家的糖不也是商店裏買來的嗎？我買也是從商店裏買，貨源都一樣啊！”
……
小堂妹皺着眉頭, 若有所思地接過了糖。
晚上吃飯，小周正剝蟹, 突然被小堂妹捶胳膊, 蟹腳蹦到了轉臺上，一路轉到奶奶面前。奶奶打趣：“哎呀, 六日真孝順, 這麽好的蟹腳還要留給奶奶吃。”
其他人哄笑。
小周無奈地說：“奶奶, 我改名啦, 現在叫周晶晶。”
奶奶說：“晶晶叫的人太多了, 不如六日好記！”使用大家長的權威, 在家庭範圍內維持了大孫女“周六日”的美名。
周爸美滋滋：“我起名水平還是可以的！”
親兄弟姐妹們紛紛點頭贊賞。
小周：“……”好生氣, 還不能表現出好生氣, 真的讓人好、生、氣！
小堂妹怯生生地遞過來一只蟹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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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不手軟地收下了賠禮：“你打我幹嘛？”
小堂妹說：“我想通了。奶奶的糖是大家的, 你拿來當獎勵, 就是……空手套白狼。”
小周說：“你個小白狼。”
“哼！”
小周吃掉蟹腳，擦擦手，給她發了個6.66的微信紅包。
小堂妹頓時滿意了。
小周覺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幹脆給弟弟妹妹們建了個小群，在裏面玩搶紅包。紅包金額雖小，耐不住僧多，搶着搶着，微信錢包就癟了。
她偃旗息鼓，正要退出江湖，蔣先生攜一大波紅包殺到。
30個200元紅包……
不知道蔣先生發了多久，反正，她收了很久。
小堂妹在旁邊看着：“姐，誰給你發的紅包？老板發年終獎嗎？”
蔣董事長好像的确算老板，但……她更想這麽說：“你未來的堂姐夫。”确定了雙方家長見面的時間之後，他們的未來似乎……有跡可循。
小堂妹吃驚地捂着嘴巴：“姐，你是怎麽辦到的？”
“這是魅力。”
“小狗仔”上線：“姐夫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小周盡力控制上揚的嘴角：“英俊潇灑、風度翩翩、學識淵博、有錢有品。”
小堂妹沉默了很久：“姐，你能詳細介紹一下你的魅力嗎？我可能年紀太小，看不出來。”
小周：“……”
春晚開始，家人坐在電視機前嗑瓜子看電視。小周挑了個角落，偷偷與蔣先生發微信：吃晚飯了嗎？
蔣先生：正在吃。
發了張年夜飯的圖。
這照片……分明是個大型晚宴啊。
小周：你等等！我的南瓜車還沒來，不要太早選王妃！
蔣修文：太遲了，我已經被拴住了。
附圖：骨節分明的手腕上，露出一條純黑的手鏈。
小周：“嘻嘻嘻嘻……”
小堂妹嫌棄地看了眼抱手機傻笑的堂姐。
奶奶家到十點多散席，回家洗洗弄弄，就熬到了十一點多，周家三口再瞪着眼睛繼續看春晚。将近十二點，周爸嚷肚子餓，周媽去廚房熱了點夜宵，十二點倒計時的鐘聲響起，周爸跟進了廚房，順手關上了門。
小周縮在沙發上，掐着點兒給蔣先生發短信。
“蔣先生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財源滾滾！平安康泰！”
“新年快樂，我很快樂。”
兩條短信同時發出與接收——在新年第一秒。
大年初一去外婆家拜年，小周被周媽裏裏外外地打扮了一遍，化妝的時候，還叮囑她要成熟端莊。小周疑惑：“以前不是讓我盡量保持青春活力嗎？”
“你沒男朋友的時候，我當然希望你凍齡。現在有男朋友了，造型上也要有所調整，才能體現出被愛情滋潤的魅力啊。”
“……”
還沒抵達戰場，周媽已經開始了戰略部署。
小周在外婆家的亮相，果然引發了關注。
小姨媽說：“真的是年紀大的人穿這種成熟的衣服才能撐得起來，我家的就太小，大冬天的還要穿什麽百褶裙，走出去都不像是工作的人。晶晶就好了，早該這麽打扮了，出去相親，男方看了，覺得是個過日子的，以後把家交給你也會很放心。”
周媽微笑：“原來你家相親是這麽個套路，我家晶晶就不行。她每天面對的都是媒體啊，導演啊，歌手演員什麽的……太不接地氣了，看臉看氣質就知道不是幹物業的料，哪能放心讓她管家？”
大姨媽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晶晶哪年才能嫁出去哦。”
終于說到這個話題了！
周媽眸中精光一閃，克制住滿腔的興奮和激動，笑眯眯地說：“是啊，我也着急啊。可惜這事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總要和未來的親家一起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
“啊？晶晶有男朋友了？什麽時候交的？靠不靠譜啊！”
“元旦的時候不是還沒有嗎？”
姨媽們驚叫起來。
周媽說：“交往幾個月了。我這個孩子就是太老實，非要兩個人互相了解，能定下來了，才帶回家來。不過也對，如果交往一個月就随随便便往家裏帶人，就顯得太不講究了。”
曾經帶女兒和她交往一個月的男友上周媽家炫耀的小姨，臉黑如漆。
大姨問：“晶晶男朋友是做什麽的？”
周媽含糊地說：“在大集團工作。”
“大集團肯定高薪咯，多少錢一個月啊？”
周媽遲疑。聊天已經聊到這個氣氛了，講低是不行的，但講高了……吹牛一時爽，天天要圓謊，也很心累。
小周出來解圍：“年薪七位數，不算年終獎。”按照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是蔣先生一個月薪水為标準，她說得很謙虛。
姨媽們将信将疑：“那年紀很大了吧？他什麽職務啊，薪水這麽高？”
小周微笑道：“比我大幾歲，是張氏集團的總裁特助。”
“總裁特助？那不是助理嗎？什麽助理薪水這麽高？你自己也當過助理，不知道嗎？你不要被騙咯？現在很多這樣的人，看你們小姑娘年紀輕經驗少，騙財騙色。”
小周說：“白宮幕僚長也一樣是總統的助理，但他被譽為華盛頓第二有權力的人。”
……
聽不懂。
姨媽們決定放棄這個高端的話題。
回家的路上，周媽眉飛色舞地哼起了歌。
小周趴在駕駛座後面，小聲問周爸：“媽媽為什麽和姨媽們的關系這麽差啊？”
周爸偷瞄了眼周媽，見她沒反應，才壓低聲音回答：“你外婆家以前條件不好孩子多，你媽小時候又聰明又好看又懂事，特別招大人喜歡……”
所以被嫉妒了？
小周說：“但我記得小時候姨媽們對我還好啊。”
周爸面露難色，周媽主動說：“那是因為我嫁給了你爸！她們一個個覺得我眼光不行，然後拼命地找公務員，找大款……一心一意地壓在我頭上。呵呵。”
後來的結果也不用說了。不是忍，就是離，到最後……每次回家都有老公陪的，也只有周媽一個人。
小周：“……”所以又被嫉妒了嗎？
周爸高興地說：“所以今天應該是你媽有生以來，過得最開心痛快的年。”說罷，又有些心酸。
“胡說。”周媽翻了個白眼，“最多第二開心。”
“那第一開心是哪年？”小周探頭看她。
周媽扭頭看窗外，好半晌，才忸怩地說：“當然是帶你爸回去的那一年。”
不管別人怎麽看，那時的她，就是覺得自己帶了最好的回家。
大年初一的晚上，小周失眠了。
輪到她帶自己覺得最好的人回家了呢。
她關上燈，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始終睡不着，又打開燈重新讀了遍自己和蔣先生的微信對話，然後開始數綿羊……越數越清醒，腦袋裏還開始給自己出應用題……
實在睡不着了！
她幹脆坐起來寫明天招待蔣先生的計劃。
明天穿紅毛衣——這件毛衣顯起色又顯瘦，最重要的是，蔣先生還沒見過。
蔣先生敲門之後，自己數三下再開門，顯得矜持。那時候周媽一定在廚房幹活，以她的個性，一定會更加矜持——拿着鍋鏟，狀若不經意地出來，将人上上下下盡收眼底。
當然，以蔣先生的品相，周媽一定……咦？
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跟周媽交代蔣先生就是優質相親男的事……
她摸出房間，悄悄跑到周媽周爸的房間門口，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裏面靜悄悄的，應該已經睡了。
……
她倒了杯水回房，繼續睡……
啊！更加睡不着了！
初二的清晨，周家一片忙碌。
周媽炖雞的時候，終于發現百忙之中少了點什麽，立刻拿着鍋鏟殺到小周的房間。小周裹成一團，縮在被子裏。
“起床了！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周媽氣得掀被子。
小周從被窩裏鑽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有氣無力地說：“再讓我睡一會兒，我昨天失眠，天亮了才睡着。”
“你知道你為什麽失眠嗎？因為今天是你男朋友上門的日子！”
“……哦。”小周眼睛一眯，又準備睡過去。
周媽去洗手間攪了塊冷毛巾，直接飛過去！
随着一聲慘叫，小周清醒了。
一陣兵荒馬亂，小周邊做面膜邊換衣服，然後邊刷牙邊梳頭……周爸拿着報紙在旁邊走過：“不要急。今天主要是我們看你男朋友，又不是看你，你好不好看不要緊的。”
周媽沖出來打他：“別說風涼話！站在這裏幹什麽，地這麽髒也不知道掃一掃！想讓女兒男朋友看笑話嗎？”
……
于是，唯一的閑人也被發配當苦力了。
等小周梳妝打扮完畢，站在廚房看着周媽發呆：“我昨天晚上好像要做件什麽事，忘記了……”
周媽哪有工夫管她要做什麽，将人拉過來，仔細端詳妝容：“黑眼圈沒遮住，再去補補。”
小周颠颠地跑去補妝。
十點整，門鈴響起。
“來了！”小周深呼吸，然後打開門。
蔣先生一向斯文儒雅，品味出衆，今日更是精心修飾了一番，顯得格外溫潤沉穩，尤其是抱着滿滿兩箱年貨的樣子，絕對是丈母娘心目中最佳女婿的典範！
小周來不及高興，就猛然想起自己忘記的是什麽事，“啊”了一聲，轉身用身體擋住蔣先生，對着從廚房裏出來的周媽幹笑：“媽，我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