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多年出差在各個賓館酒店輾轉的好處就是數十年也沒睡過學校的上鋪，又是高中新開學，原以為會輾轉反側，沒想到睡得倒是意外的好。
林雲伸了一個懶腰，神清氣爽。
現在六點還沒到，室友還在安睡。
六點半十三中會有一個統一的起床鈴聲，是常見的維瓦爾第的四季。
這些細枝末節沒想到還歷歷在目。
林雲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床下是一個帶着書櫃衣櫃的書桌。這種上床下桌的宿舍環境即便到了她後世上大學的時候也是少見，可見十三中在宿舍這些硬件環境上也是下了重本。
快速洗漱完以後，林雲到操場的時候天已經基本大亮了。前世她基本上保持着白天實習工作晚上熬夜準備課題和CPA的節奏，帶給她的影響除了越來越被認可的工作成績，還有暗淡的皮膚和明顯一日不如一日的專注力。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古往今來的真理果然是真理。
林雲搖頭一笑。
邁開步子開始了繞圈三周的跑步。
嚴景陽從宿舍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天邊的太陽已經在緩緩升起，諾大的空曠的操場上，少女的馬尾在空中輕微晃動，白皙的皮膚上好像可以細微的剔透的汗珠，似是有些吃力，就連輕微的喘息聲他也好像聽得見。
下面的人辦事不利，早在十三中邊上買好的房子出了岔子，他只好先睡在宿舍裏。本來也沒覺得什麽。只是學校的床實在是睡不習慣，一直朦朦胧胧半睡半醒，實在不耐煩只好起來透透氣，沒想到，是她，昨天偷溜出去的女孩。
等林雲跑完的時候，四季歌正好響起。嚴景陽早已離開。
她自然不知道，有人不自覺看她跑了兩圈半，這對于嚴景陽來說是堪稱不可思議的事情。
操場後頭經過一條小小的走廊，就是食堂的側門，這條走廊很少人走，但能省不少時間。
Advertisement
等林雲吃完早餐走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來了不少人，一個個都在埋頭苦讀。
拿出高考單詞手冊，一個單詞是熟悉的abandon，林雲翻到D的首字母，從A到D，有60多頁，今天要把60多頁單詞背完，兩篇英語課文背完，數理化三科前兩章課本和習題，歷史政治生物做四維結構圖理解背誦。
第一節英語課開始老班進來的時候，林雲還在死磕物理第二章最後一個課後習題，把各個方向的力都畫出來，但是奇怪的是怎麽兩個斜方向的分力不等，哦，還沒有講到摩擦力，這個題設定的是光滑的斜面。
林雲舒展了眉頭，不自禁地展開了笑顏。
胡成轉過頭來拿課本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或許是因為前世學過的關系，哪怕已經忘的七七八八，但重新撿起來比前世快的多。
就好像開悟了一樣。
那些艱深的知識點在腦子裏鋪開了一張張網絡，由一個個定義點相互鏈接，突然變得淺顯易懂。
“有些同學在上英語課的時候不知道在幹什麽。”
老班的話響起的時候，林雲擡起頭，全班同學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看着林雲。
林雲若無其事地打開英語課本，開始默默背誦，背累了就在攤開的課本下面找數學習題做。
她學習習慣有自己的節奏。
老班說完，也不再堅持，繼續上課。
臨近下課的時候，突然說“我們班的英語課代表，我看了一下各位的英語成績，班裏英語成績好的同學太多，那麽在分班考之前我們就先由胡成暫代，也希望胡成同學以此勉勵自己，早點跟上大部隊的節奏”
班裏不知是誰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其他幾個同學有跟着笑的。
林雲擡眸，向左前方那個位置看過去，那個男孩低着頭，臉已經憋成了紅色。
旁邊幾個省城的男同學還圍着他打趣“胡課代表？”
“是胡成胡英語課代表”
胡成擡起頭了，臉上的紅色還沒有散盡，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林雲握緊了手中的筆，抿了抿嘴角，繼續低下頭做題。
一整天，林雲都埋頭學習，自從知識點串聯，她理解了以後，漸漸體會到學習的樂趣和成就感，一點都不覺得苦，反而樂在其中。
除了老班，其他各科老師也不管班上同學都在做什麽，化學老師王老師是一個風趣的老頭，化學課上講了幾次笑話，惹得班級哄堂大笑，除了林雲不做反應，看林雲總是低着頭，寫寫畫畫，抽了她幾次回答問題，見她都答得出來，也就不管她了。
學習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久天就暗下來了，十三中的晚飯鈴聲想起的時候，課堂裏明顯送了一口氣，緊繃的氛圍散了不少。
林雲慢悠悠地向宿舍樓走去，天氣有些陰，吹在臉上的風有些涼，晚上怕是會下雨，她的外套還在宿舍裏。
“嘉佳，你好厲害啊，這麽難的數學題也會。”
“是啊，邱老師說這是一道前年的高考題，因為我們是一班才布置給我們試試看的。”
“沒想到我們嘉佳啊，當堂就上黑板解出來了，邱老師都吓壞了吧。”
“哪有，只是恰好想出來罷了。”
何嘉佳羞澀地低着頭，她掩去眼底的自得，手撩了撩耳邊的碎發，向斜前方那個穿着白色校服的清俊男生望去，他總是這樣坦然自若，漠不關心周遭的一切，從初中到現在，他的眼睛還沒有為自己停留。
自得變得有些暗淡，但轉瞬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是信心十足。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向食堂的方向走去。和林雲恰好錯開。
等林雲拐入走向宿舍樓的小路，一直向前走的那個男生嚴景陽忽然停了下來，側頭望向她。
林雲感到有視線盯着她，轉頭一看，到處都是擠往食堂的熙熙攘攘的人，沒有多餘的視線。
林雲疑心自己多慮了。
宿舍的燈開着，宿舍裏有人，林雲握着門把手，正要打開。
“你知道嗎，林雲今天一天都在讀書，看起來可認真了。”
是馬曉的聲音，自從有了偶然聽到嚴景陽和程瑞的對話以後，林雲對于在門外聽人提到自己總是有一點微妙的排斥。
有腳步聲傳來，林雲側頭，是李之清，李之清剛想問，林雲怎麽站在門口不進去，就看到林雲做了禁聲的手勢，她一臉疑惑地靠過去。
“結果，你知道嗎，課間我趁着她去打水的時候瞄了一下她的課本，她竟然在看那麽簡單的東西，這些我們暑假補習老師早就上過了。”
“他們縣城來的不一樣，聽說他們一個縣城只能考上省重點兩三個，基礎本來就差。”
“是嘛，我看那個胡成也是，就知道悶頭讀書。”
“他們鄉下人教育方式和教育目标都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啊能考上高中就不錯了，哪像我們這邊，你看看嚴景陽和何嘉佳，那才叫德智體美全面發展。”
“是啊，我要是和何嘉佳一樣就好了，長得好看，家境好，成績又好，大提琴也拉得那麽好，簡直是女神啊”
“那可不是，我今天還聽到我們班男同學在偷偷讨論她，省十三中的校花就是何嘉佳了吧。”
李之清的眼眶明顯紅了，嘴唇微微發抖，她大概想象不到她真心相對的室友是這樣看待他們這些鄉下人的。
林雲看的有些于心不忍，摸了摸李之清的頭，順了順她的頭發，想要安撫她。
李之清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林雲的手。
林雲看她平複地差不多，裏面的人也不再提及他們了，才扭開門把。
裏面的人不想這個時候有人回來，林雲點頭示意，她們見林雲反應正常，也沒有多想，只當林雲沒有聽見。
李之清明顯還沒有完全緩過來，打了招呼以後一直在桌子上擺弄基本書，等林雲拿了外套，連忙跟上，捏着林雲的袖管，亦步亦趨，林雲看着有些好笑。
等出了門，李之清就憋不住了，“鄉下人怎麽了，她們怎麽可以這麽說我們，他們不就是出生地好，命好生在省城嗎？”
李之清的憤慨中透着茫然，她第一次意識到出身的差距，在縣城的時候，她的父親是教導主任，媽媽是英語老師，在縣城裏已經是很不錯的家庭背景了，她從來沒有擔憂過除了學習以外的事情，甚至就連學業，除了偶爾不太行的數學，也基本算是一路順風順水。
她還記得臨出發前，父母對她說，省城裏人才濟濟，讓她不要太有落差感，她以為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林雲看李之清的神情，她就知道她在懷疑自己，這些她早已經受過，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只好摸了摸李之清的後腦勺，一個女孩摸另一個女孩後腦勺以作安慰，李之清覺得有些奇怪，但神奇地被安慰到了。
林雲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李之清想。
“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我要去圖書館自習，你呢”
“圖書館？我們可以去嗎，我還不知道圖書館在哪裏呢，說起來今天數學課我有點沒聽懂…”
林雲看李之清又有些糾結，拉了拉之清的手“可以去的，沒事，我聽懂了，不會的我們一起讨論。”
李之清看着旁邊林雲清冷的五官，只覺得一霎那間暖的要化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