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次
第一次
意外的是,小七海和小直哉相處得還不錯,小七海發現他思路靈活,夜蛾老師留給小七海的一些咒術練習,小直哉通常能直指要害,很快做出來。
關于這點,小直哉相當得意。
“那是當然,這點東西都不會,以後還怎麽當家主?”他看了小七海一眼,假惺惺地說:“我以後當了家主會關照你的。”
“那還真是非常感謝你啊。”小七海無奈地說。
小直哉的行動力很強,聽到美穗那樣說,他真的有乖乖織了很多件毛衣。
他大概是徹底認清了自己在這裏的地位,都不指望向老爸求救,織到手甚至紅腫了一片,表情還是冷淡得沒什麽反應。
小七海忍不住問:“你不痛嗎?”
小直哉挑眉:“痛有利于我離開這裏嗎?指望老爸撈我還不如指望我自己呢。”意外是相當主動的類型。
“為什麽不指望你的老爸?”
“就算我死了他也還能生,”但小直哉又理所當然地說:“不過他肯定再也生不出來像我這樣有天賦的繼承人了。”
小七海聽後感覺他更可憐了,他偷偷問美穗,真的要織三百件才放他走嗎?
美穗說,也許可能還是有必要的,她想看這家夥因為織不出來而哭,因為他哭起來很好看。
……未免過于禽獸了。
他們在休息的時候,經過美穗允許,翻看了記錄甚爾成長的相冊,小直哉的眼神黏在甚爾的相片上,全程“噢噢噢噢!”“啊啊啊啊!”“不愧是甚爾君!很強!很帥!”
小直哉甚至還想偷偷順一張照片走,被美穗發現了,三百件毛衣的指标多了五十件,小七海覺得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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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冊中有一張照片是夜蛾正道和小甚爾的合照。
“我認識他,”小直哉吃了一口奶油香草冰淇淋,嘴角還有一點奶油,他陷進柔軟的沙發裏,指着相片上的夜蛾正道說:
“我在福井跟着老爸做任務的時候,和這人有過交集,因為這人的胡子和說話腔調都很怪,所以還算有印象。”小直哉知道他是一級咒術師。
“你在福井曾經遇到了夜蛾老師嗎?”小七海說:“不過夜蛾老師平常出任務總是到處跑,也很正常,當時你們在福岡做什麽任務?”
“一個難纏的咒靈,臉醜得我當時吐了,”小直哉說:“結束後,這人和他的親戚在一起,老爸說原先應該還有個病恹恹的小孩,他們是福岡人,我想他多半也是福岡出生。”
提到福岡,京都出生的小直哉撇了撇嘴,他相當有優越感,在打了個響指之後,手指後知後覺地被痛到,然後他陷入沉思:
“哼,倒也不是說我看不起福岡這種小城市……”
不,你分明就是看不起。小七海在心裏吐槽。
“他們當時在吵架。”小直哉說。
“夜蛾老師在吵什麽?”小七海問。
“不記得了,但他的親戚應該不是咒術師,罵他什麽‘雜碎渣滓’‘惡魔是會下地獄的’‘你怎麽不去死’。”
“話說夜蛾老師和你老爸私交好嗎?”小七海問。
“也就一般,他們不過是在一起能喝幾杯的關系,甚至他們在一起喝酒時,連女人也不聊。”
“不聊女人是什麽大罪過嗎?”
“我也知道這類話題很無聊,但這類話題确實就相當于名利場上關系的潤滑劑,尤其是喝酒這種場合,怕得不是什麽都聊,而是什麽都不聊,只是一個勁喝酒,這很可怕。”
小七海還是不能理解到底可怕在哪。
說完小直哉湊到小七海眼前盯着他看:“你是混血嗎?頭發如果更淺一點會更好看,感覺以後眉眼應該會很深邃,會是女人很喜歡的類型。”
“是嗎,我沒怎麽關注……”
“要長得好看,大人才會喜歡你,長得讨巧會省很多事,至少對付我身邊那群天天只知道辱罵甚爾君的廢柴,還是會輕松得多。其實我還想長得更強勢一點,這樣那群老不死……咳咳、老頭們第一眼就不會輕視我,他們總是只看得見我老爸。”
到底是怎樣的家庭氛圍啊,總之聽起來很糟糕啊,直哉君。
說到一半,小直哉又盯着小七海不說話,他笑起來:
“我知道你也只是在恭維和敷衍我,那又如何,我願意讓你敷衍,身邊這樣的人太多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都是蠢蛋,只會說對對對、沒錯,還以為我看不出來他們在裝傻,太蠢了。”
這下小七海倒是有點驚訝了,他覺得這人還是沒那麽傻嘛。
“所以作為我的朋友,你是不是應該和我一起織?”小直哉誘騙道。
“不。”
于是兩人剛建立的友誼破滅了。
夜深了,小七海都打算回家睡覺了。美穗其實有打電話通知過直毗人,但直毗人沒來。
小直哉坐在那裏很辛苦的數毛衣,連五十件都不到,他嘆了口氣,裹着毯子斜躺在沙發上,再輕輕吹了吹自己發紅的手指,一副很可憐的模樣。
他決定明天再努力,跑去勇敢地跟美穗讨價還價:“我今天起碼能睡一張床吧?”
美穗看向他。
小直哉吓得抱頭蹲下,然後十分不平地問:“你難道真的想讓我睡沙發?”
二樓除了有訓練室,倒是還有空着的卧室,美穗把那間卧室清好了,小直哉提了很多要求,諸如睡前一定要用的高檔熏香,枕頭蓬松的标準,最好睡前還能有柔軟的大腿讓他枕膝半刻鐘,眼見他的要求越提越多。
美穗就這樣不說話,看着他。
很快,他頓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美穗的表情,很識相地閉嘴了,自己怏怏去卧室了。
“打個商量,”小七海臨走前扯住美穗的袖子:“美穗姐姐能低一下頭嗎?”
美穗眨眨眼,彎腰低下頭,湊近了小七海:“怎麽了?建人。”
小七海忽然親了美穗的右臉一口,然後自己忍不住羞恥先退開。
“他确實看起來是個人渣,實際上也是個人渣,長大後也可能是個人渣,但是……”小七海問:“可以先不要把他沉東京灣嗎?我明天放學還會過來的。”
美穗反過來用觸手纏住他,給了他一個深沉地擁抱,然後笑着答應了。
等美穗再過去看二樓的卧室的時候,小直哉看起來已經睡着了,但觸手伸過去的時候,他被子裏的手卻在發抖,他手裏捏着一柄小劍,腦子裏似乎已經在思索往哪裏捅。
美穗只是給他掖了掖被角。
“孩子拿着這種東西會很危險哦。”美穗說完,在小直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奪走了那柄小劍。
小直哉吓得說不出話來。
美穗心裏實際上在發愁,直毗人似乎逐漸摸索出了和她和平共處的辦法,那就是給她打錢!他給她的賬戶上打了一大筆錢,美鳴其曰“犬子在此叨擾的生活費”,然後就跑路不管了。
直毗人給的實在太多了,所以幫他養一會兒這孩子也不是不行。
美穗不打算跟小直哉說他老爸給她打錢了,這家夥是得寸就會進尺,上房就會揭瓦的類型,平日裏指不定在禪院家怎麽作威作福。
美穗也知道他實際上有多惡劣,這孩子有點小聰明,面對能利于他的人,他能放得下身段故意去讨好,所以面對小七海時他的态度,不過是真實的他的十分之一。
“先不準動哦。”美穗說。
小直哉的身體僵硬起來。
美穗眼神暗示小手,小手跳到小直哉的右臉上,“啵啵啵”給他來了個熱情的晚安吻,再鑽進美穗的口袋。
“雖然是壞孩子,但是晚安哦。”美穗幽幽地說,然後熄了燈。
關了燈,小直哉睡不着了,他面無表情摸了摸右臉,做出惡寒又複雜的表情。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怪物怎麽從來沒排上“全日本小孩感到最吓人排行的NO.1”,他一定會為她投票的,真的很吓人。
*
等甚爾從北海道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小直哉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織毛衣,時不時還拿餘光偷偷瞟他。
“真是有夠可以的,”他冷笑道:“怎麽什麽垃圾都往家裏撿啊。”
甚爾生氣了。
美穗湊過去:“小甚……”
小直哉緊張地咽了一口水,頭腦都是眩暈的,他低下了頭。
雖然生氣,甚爾還是先将一大堆伴手禮給了美穗,然後再開始生氣。甚爾看着他們,一句話不說就回房間了。
等美穗慌忙跑進甚爾的房間,卻發現甚爾坐在床頭,頭微歪,手指斜放在下唇上,笑着看她,看上去是一副“什麽都好商量”的樣子,就在這裏等着她呢。
看上去已經自己開始暢想美穗什麽都聽他的美好生活了。
“其實我也有很多瞞着你的事,不過事情的性質要定好,你有錯在先瞞着我撿垃圾回家!不能生我的氣!”甚爾這話突出的就是一個趁人之危。
“所以小甚瞞着我做了什麽?”美穗只好乖乖坐在他旁邊問。
“其實最近我有幫夜蛾老師在打工。”
“是這樣啊!”美穗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和朋友裝作成年人進了游戲廳,還喝了酒,柏青哥我就碰了一回,沒有跟你說。”
“好過分。”美穗看着他。
“還有其實我不小心弄壞了街邊的電話亭,是夜蛾老師幫我墊的錢,不過基本上打工已經還幹淨了。”
“……”
“晚歸那天,其實是我揍了一個變态大叔,差點進警局,雖然是我揍他揍得過分了點,不過我一直沒跟你說。”
“……”
“滑雪的時候我偷偷踹了讨厭的家夥一腳,都怪那家夥上學的時候總喜歡……”
“……”
“其實我有時候也會因為吃膩了家裏的飯菜,偷偷跑去建人家吃飯。”
“……”
“其實有一次我也在你的菜裏下了芥末,好在你沒吃下去,我後來才發現你确實會醉芥末。”
“……”
“所以還是你的錯嚴重一些,作為賠禮我做一個月的菜!這樣你就不能怪我了!還有……”
“……”
“美穗,你有在聽嗎?”
就感覺,甚爾趁這個機會,在坦白他最近做的壞事,一樁樁,一件件,以避免之後美穗自己發現來找他麻煩。
美穗就那樣安靜地聽着,她格外珍惜這種時刻。只是聽着聽着,她忽然發現自己的淚腺湧出很多透明的淚水,無法停止,還在不斷繼續湧出。
一定是這具身體的淚腺壞了。
她為什麽哭泣呢。
她有什麽理由哭泣呢。
她怎麽會像一個普通母親一樣,軟弱地哭泣?
那雙大手安穩地放在她肩頭,放低聲音跟她說話:
“你很不安嗎?美穗?”
“我已經在長大了。”
That's why
I'm letting go
我終于舍得為你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