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二太陽
番外二 太陽
番外二·太陽
1
趙趙生在A省,媽媽和外祖母都是畫家,耳濡目染之下,趙趙從小的夢想就是子承母業。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他還是沒有能夠達成自己的目标,因此沮喪不已。這一年是二零二零年的冬天,美院的老師指出趙趙的作業和他的設計都一文不值,教室裏趙趙的身體搖搖欲墜,他的夢想也搖搖欲墜,他開始放飛自我,與此同時他在網絡上認識了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司徒。
趙趙和司徒是在一個微信群裏認識的。微信群是個不正經的交流群,兼有約炮和交流繪畫的功能。司徒在群裏十分沉默,像一顆沉在湖底的小石頭,而趙趙是天天浮在水面吧啦吧啦發言的泡泡。趙趙注意到了他,那時候司徒的網名叫慶慶,和現在一樣,他就沒有改過名換過頭像,鬼知道他為什麽起這個名字,在大家都流行裝逼網名、英語網名和符號簡潔型網名時,他起了一個淳樸的名字——“慶慶”。趙趙曾經問他:“這是不是你的小名啊?慶慶是什麽鬼,聽起來好像隔壁家的王二傻子的小名!”
“不是我的名字。”司徒說,“我随便打的網名。”
關于這個網名究竟是不是随便取的,目前已經無法考究了。總之從那一年開始,趙趙和慶慶開始有了網絡上的往來,他們給對方互相發自己的草稿和成品交流心得。後來的某一天群裏有人提議線下聚會,純潔的聚會,不是約炮那種,趙趙敲了司徒,司徒卻說他沒有空,不去。後來每一年的聚會他都說沒空,不去。一直到這個群死了,解散了,他也從未露過臉。
二零二六年的深秋,趙趙又一次帶上自己的心、畫筆、手機和無處安放的浪蕩前往了南邊的小城市W市,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經人介紹轉車從縣城去了W市的小城鎮眉鎮。那時候他們說,這裏的人十分“淳樸”。趙趙第二次來眉鎮,他依舊十分高興,他覺得自己可以在這裏再次找到靈感與天堂。
也就是這一天晚上,他遇見了一個青年。這個青年站在出租車外邊,個子高且瘦,白皮膚,看起來又漂亮又兇,說話的口音像是和他一個地方的人。于是他問:“兄弟,哪兒人啊?”
“A省。”他不說市只說省。
趙趙覺得挺好的,高興地說:“我也是A省的。”
這個眉眼戾氣很重的漂亮青年說他是來旅游的,趙趙深感遺憾,說自己是來寫生的。
青年沒有什麽表示。車開了,緩緩前行,趙趙問他叫什麽名字。青年說“談越”。
談越看起來是個很容易的人,這個容易是指他不斤斤計較,睡在哪個旅館都可以,吃什麽都差不多,和誰同車同住都可以。現代社會中不乏有這類對外界敏感程度很低的人,顯然談越也是其中之一。這一天,他們的司機把他們載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客棧外邊,客棧外站着一位身材高大、令人過目不忘的掃地僧。掃地僧對他們的态度非常冷漠。趙趙有點摸不着頭腦,懷疑這恐怕不是個正常客棧。但是談越壓根就不在意,或者說他可能沒有感受到客棧不正常的點。
受他的影響,趙趙也放下疑惑,搖擺着走進了客棧。
在客棧裏,他們遇見了客棧的老板司徒。這個時候趙趙還不知道客棧老板司徒就是和他在網上認識了幾年的網友慶慶。司徒是一個非典型的盲人,他相貌俊美,身材标致,把談越唬得一愣一愣的。趙趙并不是沒有發現談越用審視犯人和觀察大熊貓的複雜目光打量司徒,其實客棧裏的人全都發現了。瞧把老邢給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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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人太放肆,就會遭天譴,第二天談越的眼睛出了毛病,被活神降災了。當然那天趙趙不在客棧,并不知道這件事,這事兒是在他洗衣房遇見盲眼洗衣服的談越之後,慶慶告訴他的。
慶慶說:“談越的眼睛瞎了。”
趙趙尚且不知慶慶與司徒就是同一個人,他睡在床上大驚失色,他回複:“你是誰????”四個問號表達了他的震驚之深、之重。
“司徒。”慶慶發來了輕飄飄的兩個字。
趙趙差點昏厥。
“卧槽,原來是你。你開了個客棧在眉鎮啊,怎麽沒有告訴我。老朋友了,你是不是要幫我打折是不是是不是??”
“好。”慶慶,不,司徒回答得十分整潔。
“等下,談越的眼睛是什麽時候瞎的啊。”趙趙又想起來這個事兒了。
“來客棧的第二天。”
“太巧了吧……等下,你的眼睛沒事嗎?你不是個盲人嗎怎麽發微信的?”
“時好時壞。別跟談越說。”
“喲呵,你是不是想幹什麽壞事?”趙趙一下子嗅見了奸情的味道。
“沒有啊。”司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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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趙的逼問八卦下,他很快知道為什麽了。
司徒說:“我認識談越很久了。”
“哦嚯!”趙趙大聲哔哔,“看來你們真的有一腿嘛。”
“不是,他不認識我。”
“那你怎麽認識他的?”
司徒發來了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掃描照,看樣子應該是某本雜志上的一角。青年攝影師談越的個人照,胡子拉碴,年輕而性感。再看一眼時間,二零二四年。
“哇哇哇哇哇哇哇——”趙趙忍不住發了條語音,“他是不是你夢中情人?你無意間在攝影雜志上看見談越,驚為天人,相思成疾,輾轉反側。不曾想,他居然出現在你的客棧裏,這簡直就是甕中捉鼈、羊入虎口!”
“不是,”司徒又發了個否定詞,“非要說的話我應該是現在才喜歡他的。以前沒有這種念頭。”
“好了你不用解釋了嘻嘻!”
于是趙趙要拿這張照片去調侃談越,但他又答應了司徒不能暴露慶慶是誰或者說司徒的存在。
下樓吃飯的時候,談越腳步虛浮,臉色煞白,在趙趙眼中屬于十分明顯的縱欲之相。他很虛弱,連夾個肉丸子都辦不妥。趙趙和司徒輪流對他表示了關心與愛護。在這頓飯上,通過這張幾年前的雜志照片,趙趙牽線搭橋讓司徒成功加上了談越的微信。
但他沒想到,談越出門鬼混去了。
因為趙趙是個喜歡出門鬼混的人,所以他也以為談越也出門鬼混了一回,不然他脖子上怎麽會有勒痕呢?
再加上趙趙經驗豐富地看見了他衣服裏更加明顯的傷疤,他斷定談越是一位熱衷S M的真人不露相的抖M。于是他問談越是在哪裏玩的,還是帶人回客棧玩的,然而談越不願多說。
趙趙問司徒:“他竟然是這方面的選手诶!你也是嗎?”
“他不玩這個。”
“你又知道了?”
“嗯。”
“話說,你加他微信有好好聊天嗎?”
“沒啊。”
“為什麽?”
“他人就在客棧。”
趙趙一拍腦袋:“也對哦,我是不是多此一舉?”
他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正好看見談越發了一條:好無聊好想被強.奸.JPG。
他一下子覺得,說不定談越和司徒真的能成一對呢。
仔細看看,他們也确實登對。兩個人都對彼此有莫名其妙的興趣,也是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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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情趙趙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他們在廟裏的激情一夜僅限于他和易雲、夏升的三人行。被剩下來的司徒和談越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有一段時間司徒和談越很黏糊,趙趙私下問司徒,他卻說你和易雲是什麽關系,他和談越就是什麽關系。似乎他們之間的關系進化到了炮友,也僅此而已了。
趙趙開始畫畫,他畫眉鎮的太陽,其實太陽只有一個,誰畫的太陽都一樣,但他覺得眉鎮的太陽不太一樣,于是就下筆了。在下筆之前他嗑了藥,覺得飄飄欲仙。不想他正好被司徒撞見了。
司徒臉色陰沉:“你吸毒?”
趙趙迷迷糊糊的,有些緊張:“易雲也吸啊。”
司徒表達了他的不解:“我以為你和談越是一樣的,坐錯車才來到這裏。”
“不是的,”趙趙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度假’。”
“我看你是瘋了,”司徒說,“戒了吧。”
趙趙其實是想過戒毒,以往從來沒有人勸過他。
那個星期他沒再吸毒了,不久之後他就犯了毒瘾。
清醒之後他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遍,實在太痛苦了,夏升守着他,說:“戒了吧。”
那天之後,他發現談越消失了。他問了司徒,司徒說他回家了。
“不回眉鎮了嗎?”
“他不會再回來了。”司徒平靜地說。
“唉,”趙趙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
然而第三天,談越突然出現在了客棧裏,就像他當初說來就來一樣。
趙趙開始調侃他和司徒,然而談越又說他們只是炮友,那語氣簡直了。可怕的是司徒竟然也沒有反駁。
趙趙懶得理他們。他又開始畫畫了,畫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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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麽,趙趙總算知道了。最恐怖的事情絕對是,你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客棧裏,而外面正在黑幫火并。二零二六年了,居然還有黑幫!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趙趙吓壞了。
好在很快警察就壓制住了局面,趙趙也漸漸不害怕了。警察找到他問了一些事情,關于司徒,關于毒品。他突然想起來,客棧的三個人到現在還沒回來呢。趙趙很快到了山腳下,他看見很多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人和屍體被擡下來,救護車來了一輛又一輛。
談越像個木頭,呆呆而疲倦地坐着,滿眼血絲。他說,老邢死了,司徒下落不明。
也就是那一天,談越像是瘋了,車子就要發動了,他卻說他在樹林裏見到了司徒。他就這麽推開門跑了出去,像一個誰也攔不住的瘋子,可憐又悲哀。
奇跡的是司徒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司徒渾身都是血、奄奄一息地被談越背出了樹林。
後來趙趙回憶起那一天的太陽,實在是金燦燦的,好像個餅。
客棧空了。趙趙也總算把他的畫完成了,他筆下的太陽就是眉鎮的太陽,耀眼又遙遠。
再後來,趙趙在B市參加了一個畫展,竟然看見了司徒的畫,畫中人則是談越。真是奇妙。趙趙立刻給司徒發微信請他們來B市吃飯,司徒回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