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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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疾行。
阿芙坐在馬車內,仍心有餘悸。
原本她今日計劃是用迷藥将姬珩以及所有侍從都藥倒,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她害怕衛邵他們發現,連忙出聲催促:“鄒澎,你再快一點,遲一點城門口就要關上了。”
拖到明天,那逃走就會麻煩得多。
鄒澎頭也不回,目視前方:“知道,你先換衣裳吧。”
車廂裏有他早備好的衣裳、身份證明、路引、幹糧等。
阿芙點一點頭:“好。”
崔穎幫忙打開包袱,興德則直接轉過頭去。
阿芙小心去掉頭上明晃晃的首飾、摘下臂钏,換掉身上的衣裙。
馬車行得快,雖不颠簸,但做這一切極不容易。
阿芙心裏慌亂,強逼着自己保持鎮定,顫着手換好了衣裳。
馬車疾馳兩刻鐘左右,就到了城門口。
此時将近戌時五刻,正是關城門之際。守城的士兵高聲吆喝着“放”,便要關城門。
“等一等,等一等。”鄒澎高呼一聲,“官爺,我們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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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舞馬鞭,眨眼間馬車已至城門前。
“戌時五刻,該關城門了,明日再來。”守城兵士不耐煩道。
“這不是還沒關嗎?”鄒澎取出準備好的憑證,一臉懇求之色,“我們急着回去探親,官爺,幫忙通融一下。”
守城士兵借着火把看了看憑證,又掀開車簾審視馬車內的人。
阿芙心髒怦怦直跳,拿手帕捂着眼睛,嘤嘤哭泣。
崔穎和興德也是面色煞白。
守城士兵沒看出太大的破綻,唰的放下車簾,又上下打量鄒澎:“回家探親?”
“是啊,老家傳來消息,祖父病重,恐怕是要不行了,怎麽着也得見上最後一面啊。”鄒澎是個孤兒,親眷全無,此時拿來做借口,毫無心理負擔。
說話間,他又摸出一錠銀子:“天晚了,這是孝敬官爺們的,麻煩你們了。”
這銀子分量不輕。見他知情識趣,身上憑證又無破綻,守城士兵沒再為難他們,揮手放行,語氣不善:“下次早一點,別等到快關城門了才出去。”
“是是是,我們記下了。”鄒澎态度極好,再次揚鞭。
馬車剛過去,城門便放了下來。
一行四人在城門外均松一口氣。
阿芙放下手帕,有些無力地半靠在崔穎身上:“姑姑……”
崔穎輕輕拍着小主子的肩膀,溫聲安撫:“好了,好了,咱們已經出城了。”
“咱們接下來怎麽辦?”興德下巴貼着胡須,仔細看的話,有一點奇怪,“是在外面住宿一晚,還是一直趕路?”
“先趕路吧,剛出城,還不太平。”阿芙輕聲道。
崔穎點一點頭:“咱們去哪裏呢?”
“我看路引上寫的是青州?”慌亂中,阿芙瞥過一眼路引,記不真切。
“對,是青州。”鄒澎在外面聽見,接道,“辦路引時為了方便,辦的青州。當時很多人辦的都是青州。”
時間緊迫,這路引毫無疑問自然是假的了。四個人的姓名、戶籍、關系,沒一處是真的。
現下天下初定,流民極多,趁機混身份的,絕不止他們四人。
“那要不,咱們就去青州?現成的路引,省得麻煩了。”阿芙同另外三人商量。
“那還不如去永州。”鄒澎在外面道,“萬一我辦假路引被有心人查出來,一查一個準。”
阿芙很好說話,随口道:“那去永州?”
和親路上他們經過永州,還短暫停留過,印象不錯。
“行啊,那就去永州。永州也是個好地方。”崔穎第一個響應。
她和興德、鄒澎都是孤兒,無父無母,也沒親人,否則不會小小年紀就進宮。
對于他們而言,在哪裏都沒有太大分別。
當下幾人便紛紛附和。
興德想了想,有點苦惱:“那咱們去投奔誰?咱們在永州沒有親眷啊。”
鄒澎哈哈一笑:“這還用投奔嗎?咱們有錢,到時候買宅子置田地,自己當老爺,豈不快活?”
興德顫聲問:“錢?咱們能有多少錢?”
阿芙比劃了一個數。
在宮中數年,又有一次不成功的和親經歷,她手上積蓄并不少。何況還帶出了一些首飾。
“老天爺。”興德低呼一聲,“別說一輩子,十輩子也夠了。”
崔穎也笑了。
宮女太監一般辛苦半生,晚景凄涼。哪想到他們也能跟着主子去過快活日子呢。
夜色漸濃,涼風習習。
一行四人緊張後怕之餘,也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阿芙靠在馬車壁上,含笑聽着崔穎和興德小聲讨論。然而一想到姬珩,她不由地生出絲絲悵惘。
這次一別,大概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
不過他是皇帝,她應該還能時不時地聽到他的消息。
或許是他大婚,或許是他立太子,或許是他頒布新的政令。
阿芙低頭看一看自己的手,似乎還有他握過的溫度。
她在心裏說,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想了。多想想以後的新生活吧。
杏花巷。
衛邵在前院徘徊了一會兒,低聲問同伴:“主上還沒讓咱們過去?”
“沒呢。”同伴回答。
“嗯。”衛邵有點煩躁,來回踱步一會兒,“捉蜘蛛的那兩個人呢?”
“不是在廂房後面嗎?”
衛邵道:“你過去看看。”
他先前可是聽說過,早年蕭宬的長子蕭廷钰就是在民間外宅被刺殺的。
雖說陛下和蕭廷钰情況不一樣,但都在外面的一處民居,他忍不住将二者聯系起來。
同伴答應一聲,前去廂房,随後“咦”的驚呼出聲。
“怎麽了?”衛邵聽到後,大步跑出去,“有刺客嗎?”
“不是,是人不見了。”同伴一臉驚異之色。
廂房後面居然有個不起眼的暗門,直通外面街道。
然而此刻街道上安安靜靜,一個行人都沒有。
幾人是練家子,很容易便看出廂房旁邊沒有打鬥的痕跡。
兩個大活人還能飛了不成?
衛邵心裏一咯噔,背後冷汗涔涔,他竭力保持鎮定:“去,快去後院禀告陛下——不,等等,我親自過去看看。”
這兩人不見還不是最嚴重的,他最害怕的是陛下出事。
蕭廷钰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此時也顧不得主上的吩咐,衛邵大力推開後院的門。
月光溶溶,還有燈籠的光芒,後院光線極好。
衛邵一眼就看到伏在石桌上的姬珩。
見主上一動不動,衛邵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此時他哪裏還顧得上靜心苑那兩人?
他幾乎是連走帶跑奔過去,想也不想,先試探陛下鼻息,後又去探其脈搏。
确定一切如常,衛邵才稍稍放心。
不過,六公主呢?
一時間,衛邵不由夢回那年在衛氏莊園。
難道又有人把六公主劫走了?對方怎麽做到的?上次還放了一把火,這回……
衛邵的視線落在姬珩手邊的酒盞上。
是空的。
另一側的酒盞是滿的。
酒瓶裏的酒還剩下許多。
“主上!主上!”衛邵呼喚數聲,不見陛下醒來。
他和随即趕來的侍衛面面相觑。
“怎麽辦?”
又喚了幾聲,陛下沒醒過來。衆人早已意識到,不是睡着,而是昏迷了。
“會不會酒有問題?”衆人心頭不約而同浮上猜測。
衛邵快速冷靜下來,吩咐兄弟們:“你,帶幾個兄弟去外面追查六公主蹤跡。你,去外面找一條狗過來。剩下的兄弟先守着陛下。”
今日出門,乃是微服,沒帶太多侍衛。不過好在帶出來的皆是好手,一人能當數人用。
幾人分頭行動,各去忙碌。
衛邵小心檢查一下,主上身上并無外傷,他心中擔憂稍輕一些。
很快,有人牽過來一條狗。
衛邵用肥雞泡酒,扔給狗吃。
狗大口大口吃的極香。
然而過了一會兒後,那狗竟倒在了地上。
有人上前細看,得出結論:“沒死,是昏過去了。”
衆人對視一眼:“所以問題出在酒裏?”
“這酒……”
這酒是六公主拿過來的,不曾假手于旁人。又是她同陛下耳語幾句後,陛下支開了明衛暗衛。
難道是她?
不會吧?
衛邵第一反應便是不信。那個六公主容貌美麗,功夫平平,連輕功都學不好,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可惜陛下還未醒來,他們也無從得知真相。
這迷藥藥效極佳。
直到天快亮時,姬珩才睜開眼睛。
看到熟悉的床帳,迷茫了一瞬後,姬珩霍地起身。
衛邵在旁邊守了很久,見狀忙迎上去,一臉驚喜:“陛下,你可算醒了。禦醫說……”
“六公主呢?”
衛邵神色尴尬,心虛極了:“六公主不見了。”
姬珩神情一滞,心裏殘存的一點僥幸被碾滅得一幹二淨。
不是做夢,她的确是在七夕給他下藥了。
停頓一下,衛邵低聲補充:“不只是她,那個姓崔的宮女和那個叫興德的太監也不見了。”
他不敢去看主上的臉色,但也能大致猜到,肯定很不好看。
姬珩面色鐵青,五髒六腑都有一種燒灼感,燒得他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他再也維持不了平日雲淡風輕的模樣,鳳目一沉,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去找。”
“已,已經讓人去找了。”衛邵連忙道。
畢竟是姬珩心腹,他早猜到陛下會讓找的,所以提前安排了。
“單憑他們幾個人,走不遠。”姬珩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眼眸低垂,語速極緩,“說不定就在哪裏躲着,你帶些人在京城裏挨家挨戶地搜,客棧、寺廟都別放過,橋洞、廢棄宅院,也要找。一定要搜出來,再去各個城門打好招呼,別放他們出城。”
他自小身份特殊,警惕心強,極少輕信他人。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阿芙會對他下藥。
她怎麽可以?她怎麽敢的?
在他承諾立她為後,且一生只要她一人時,她竟然毫不猶豫地在他酒水中下藥,從他身邊逃走。
明明他們一路都很愉快,她給他買扳指,親了他好幾次,數次主動去拉他的手,淺笑盈盈看着他,嬌聲叫他哥哥,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回憶舊事……
他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沒那麽深,但沒想到能淺到這個地步。
難道她對他一點留戀都沒有嗎?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姬珩便覺得胸口血氣翻湧,憤怒和不甘從心底絲絲縷縷冒出來,還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委屈。
“陛下。”衛邵猶豫着開口,“不是三個人,靜心苑有個叫鄒澎的侍衛,好像也不見了。臣猜想,他們大約是一起的。”
姬珩雙目圓睜:“什麽時候不見的?”
他記得,義軍占領皇宮那個清晨,阿芙逃出皇宮時的一行四人中,就有這個侍衛。他扣下此人一段時日,是阿芙求情才放回去的。
昨日此人并未同行。
“聽劍蘭說,他是暗衛出身,一直神出鬼沒的,平時也沒人管他。昨晚不是出事了嗎?臣讓人去靜心苑打聽,劍蘭才确定他不見了,直到天亮都沒回來。”小心觑着主子的神色,猶豫了一下,衛邵又補充,“對了,聽劍蘭說,這個鄒澎是當年從衛氏莊園裏劫走六公主的人之一,就是他打暈了劍蘭,背六公主出去的。”
“你說什麽?”姬珩面色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猛地偏過頭,“是他?”
這些日子,他只知道鄒澎是蕭廷睿留給阿芙的侍衛,不曾派人詳查,竟任由他留在阿芙身邊。
是他太大意了。
是他從沒想過,阿芙會一門心思離開他,還真的付諸行動了。
他還以為,他們感情漸好呢。
莫不是這段時日,她一直是在虛與委蛇?
她對他,究竟有幾分情意呢?有一點點是真心的嗎?
“陛下……”
“找!”姬珩垂眸,遮住眸中冷意,也壓下心中洶湧的情緒,“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外地,天涯海角,都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