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把火
第5把火
傅小甜也吃過周宇煮的面。
大一上學期，入冬以後，周宇經常在自己宿舍煮好泡面，放保溫飯盒裏，給她送到宿舍樓下。
天寒地凍，傅小甜捧着飯盒傻笑，聽周宇苦口婆心念叨少吃垃圾食品，心裏甜滋滋想，我要吃你還不是會給我做？
分手是在大二下學期，傅小甜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之後。
那會兒她剛被學校開除，就發現周宇跟鄭樂欣在小樹林裏又親又抱。
她把他們當做最後的精神依靠，卻遭到友情愛情同時覆滅的雙重打擊。
這之後，傅小甜頹了很久。
搬回這套老房子裏，靠寫網絡小說維持溫飽。
吃飯不按點，作息不規律，心情不美麗，活得很苦逼。
除了睡覺，整天抱着電腦。
除了碼字，就是泡論壇混貼吧，逮誰怼誰，認真擡扛，激情找茬，在線掐架。
她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周宇，後來失去他的日子裏，活得滿身戾氣。
如今人生走到二十五歲這個關口，她想起卸妝時，看見鏡子裏眼角一絲若隐若現的細紋，那是歲月溫柔而殘酷的提醒。
總有一些回憶要告別，好的懷的，都告一段落吧。
傅小甜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碗，舔舔唇，咂咂嘴，心滿意足打了個嗝。
沈喻也吃完了，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可樂，遞給傅小甜之前，幫她撕開易拉環。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別總喪着個臉，苦大仇深的，多累啊。幹杯。”
傅小甜舉起可樂跟他碰了一下，揚着嘴角不說話，眼睛彎成小月牙。
“笑起來多好看一姑娘啊，好好捯饬捯饬，怎麽着也是素人中的範彬彬，網文圈的張子怡。”
“少說騷話。別跟我油嘴滑舌，我不吃這套。”
傅小甜翻臉比翻書還快，瞪他一眼，摘下腕表還給他，又看了看茶幾上的愛馬仕包和香水。
“這些東西哪來的？”
“老巫婆——啊不是，我姐的。上車後我一看她買的這些，想着有道具裝X更有說服力，就借過來了。”
傅小甜噗嗤笑出聲，哪有這麽說自己姐姐的。
“親姐？你倆長得可不怎麽像。”
“她像我爸，我像我媽。”
“那老王呢？也是你親外甥？”
“就是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沒血緣關系。”
沈喻沖她笑了笑，“當舅媽啥感覺啊？”
啥感覺？爽呗！
一想到鄭樂欣那副吃了屎的表情，傅小甜就樂得合不攏嘴，斜了沈喻一眼，嗔笑，“皮！”
這晚傅小甜睡得很香很沉。
她很久沒睡過這麽舒服的一覺了。
睡前聞着枕巾上洗衣液淡淡的清香，神經迅速放松下來。
昨天家裏洗衣機壞了，沒錢找人修，沈喻一時半會又修不好，衣物只能手洗。
傅小甜把換下的枕巾放盆子裏，不留神就被沈喻洗好了晾上。
明天得跟他好好說聲謝謝，傅小甜想着，腦海裏浮現出沈喻洗枕巾的樣子。
畫面放大到那雙白淨而骨節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明顯卻不突兀。
這雙手真是好看又中用，東西洗得幹淨，飯菜做得好吃……
傅小甜想着，打了個哈欠，下一秒就沉入睡夢。
再睜眼時，道謝這事又給忘了。
沈喻起得比她早，做好早餐等她。
吃完早餐，傅小甜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那頭自稱是昨天送他們回來的司機，現在過來接她，已經到樓下了。
打開門，傅小甜轉過身，沖沈喻點點頭，沈喻也沖她點點頭，“加油！”
“嗯！”傅小甜深深呼吸，邁出一步，跨到門外。
這一小步，對整個人類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對她和沈喻而言，卻是改寫人生的巨大飛躍！
傅小甜目光堅毅，神色莊重，昂首挺胸，迎接這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戰！
黑色賓利将她送到威斯汀酒店，司機一路護送她上二樓西餐廳，來到訂好的VIP包間後，畢恭畢敬退了出去。
傅小甜終于見到沈喻口中這位比伽椰子還恐怖的老父親了。
老爺子西裝革履正襟危坐，一好到她，嚴肅的面孔露出笑容，一掃先前威嚴，親切如鄰家長輩。
“姑娘，來啦。”
“哎，您、您好。”
傅小甜微怔，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慈眉善目。
“坐吧，站着幹嘛？別客氣別客氣。”
老爺子笑眯眯的，國字臉上有了些許皺紋，五官卻依然俊朗端正，擱沈喻這年紀，沒準比他還好看。
一家子芳心縱火犯啊。傅小甜暗中啧啧稱奇。
沈喻對老爺子的描述也有失偏頗。多麽慈祥的父親啊，這哪是伽椰子？分明就是財神爺轉世！
“想必你多少也猜到我約你見面的目的了。”老爺子端起面前精致的茶杯，品一口茶，微笑道。
傅小甜點頭如搗蒜，滿面紅光，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我那個不孝子，最近承蒙你照顧了。”老爺子打量起傅小甜，笑容可掬。
“哪裏哪裏，您太客氣了。”您千萬別跟我客氣，盡管用金錢腐蝕我這顆貪婪肮髒的心！
“沈喻這陣兒還好吧？”老爺子話鋒一轉，就是不提給錢讓她滾蛋的事。
“還好還好，就是……”傅小甜回想昨晚沈喻教她的話，“就是有點累。”
“累？”
“實不相瞞，我這人啊，最讨厭做家務了，所以家裏什麽活兒都是沈喻幹，半個多月下來，瘦了十幾斤。不過男人嘛，就該有這種擔當，他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他負責操持家務，我負責安慰鼓勵。”
原話是沈喻說的，傅小甜一字不落背完，等着看老爺子變臉。
老爺子臉色确實變了，可怎麽看起來非但不心疼，反而一臉高興？
“嗨，這孩子終于長大了，有責任，有擔當，真爺們兒！”老爺子拍拍桌子，滿臉欣慰。
傅小甜攥緊手心，有些弄不明白風向。
“其、其實我覺得自己，挺配不上他的。他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為了我過這種又窮又苦又累的日子，簡直是在自毀前程啊。”
“話不能這麽說。愛情是生命永恒的主題之一，追求愛情與謀取前程并不沖突。”
傅小甜懵了，老爺子別是打辯論出身的吧？邏輯如此清晰，她竟無法反駁！
想了又想，終于憋出一句：“我知道，您一直希望他跟另一個女孩——”
“那是以前。”老爺子打斷她的話，笑得別提多慈祥，“以前我不知道，他為了愛情，能夠孤軍奮戰，逆流而上。這等勇氣和魄力，難能可貴啊！”
傅小甜急了，“可是他這樣優越的出生——”
“出生怎麽了？英雄不問出處，一個人的出生，并不能成為阻礙他追求幸福的理由。”
“可是我真的配不上他啊！您家大業大，到時候他還得回去繼承家業——”
“他已經明确表态，不會繼承家業了。以前我不同意，這陣兒終于想明白了，人孩子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幹嘛非得把我的意願強加于他？不過我的原則是，不繼承家業，就不能繼承家産。所以未來還是要靠你們自己打拼啊，加油，我看好你們！”
傅小甜急得滿頭大汗，“我、我大學肄業，說話結、結巴，貪生怕死好逸惡勞好吃懶做，天生就、就不是塊兒賢內助的料！”
老爺子盯着傅小甜看了半晌，搖搖頭，嘆氣，“你太讓我失望了。”
終于繞過來了！傅小甜心裏大松一口氣，勝利曙光乍現，勝利女神正在向她招手！
“怎麽那麽沒自信？年輕人，看問題的角度不要太單一，看事情的眼光不要太狹隘。大學肄業怎麽了？日子是跟老婆過，又不是跟文憑過。說話結巴怎麽了？又不是去當演說家，能把事兒講明白就成。貪生怕死好逸惡勞好吃懶做，這是人的天性使然，然而敢承認這一點的人，并不多見，我非常欣賞你的誠實！”
老爺子微微點頭，看着傅小甜的目光充滿了贊許。
傅小甜笑容僵住，一時無言以對。
不是來棒打鴛鴦的嗎？
老爺子走的什麽野路子啊！
傅小甜頭昏腦漲眼冒金星，看人的視線都模糊了，心裏急得跟熱鍋螞蟻似的，毫無頭緒。
原本以為，寫了這麽多年的狗血言情，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這種有錢人為所欲為，貧窮女為愛放棄的戲碼，她還能演不出來？
沒成想老爺子竟然如此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
“姑娘，我知道你跟那些拜金女不同。你看得上我那個不孝子，是我們沈家有福，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老爺子似笑非笑，一臉奸詐。
傅小甜如雷轟頂，一臉懵逼……
她明白了，徹徹底底明白了。
老爺子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可是沈喻他爹，親爹！沈喻打什麽注意，他還能不知道？
果然啊，姜還是老的辣。
傅小甜垂頭喪氣好一會兒，緩緩擡起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不肯撒手，弱弱地問：“您約我見面，就是想跟我說這個？”
老爺子笑笑，點頭，“我當然要來看看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了。沒想到我兒子腦子不太好使，眼光倒是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