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仙尊，在線種地

第40章 耳聰和尚

耳聰和尚

無懷上前一步，站在聽岚身側，稍前半步的位置。

他手中寒氣缭繞的純白長劍輕挽出劍花，将長劍繞至身後，筆挺站着，眉目含笑地看向眼前的小和尚。

“萬佛宗……”無懷輕聲說，“耳聰和尚？”

小和尚一愣，手中撚動佛珠的動作慢了下來，周身佛光和殺意都褪去幾分，臉上茫然居多：“還有人認識我？”

無懷靈力逸散開來，無形之中便将聽岚護在身後。

他輕笑一聲，自己報上名號：“寧墟宗，無懷。”

小耳聰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無懷……這名字耳熟。”小耳聰手中佛珠快速轉過半圈，篤定道：“你是那聽岚妹妹的徒弟？”

無懷笑容未變，身後長劍之上的寒芒又添幾分。

雖然并未得到回答，但小耳聰已經确信自己的猜測正确。他臉上笑容更加燦爛，高興問道：“你師父呢？我與她多年未見，甚是思念。”

聽岚從無懷身後探出頭來：“你認識我？”

“聽岚妹——”小耳聰聲音喜悅的聲音逐漸遲疑，“……妹？”

聽岚小臉嚴肅：“不好意思，我已經忘記你是誰了哦。”

小耳聰手持佛珠，喃喃道：“是麽？是我睡了太久麽……”

聽岚指了指旁邊被人遺忘的李十五：“耳聰師傅，我還有事情，待會兒處理完再來跟你敘舊。”

小耳聰側頭看了眼，又撓頭道：“怎麽是李家小輩。”

聽岚：“認識？”

“此事，說來話長……”

小耳聰搖搖頭，還是當着李十五的面講了起來。

如今，世人皆知，陸地上數千座佛廟，乃是由三大宗門之一的萬佛宗所建造。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在萬年以前那個繁榮盛大的時代，萬佛宗弟子遍布各地，幾乎每一座佛廟都有數十名弟子久居其中，接待前來朝拜的人。

佛廟不問出處，只看誠心。

不論是其他宗門，還是凡人，甚至妖魔，只要在佛廟之中點燃三炷香，誠心叩拜，便會被萬佛宗的“神佛”聽見心中所願。

誠心越足，願望實現的可能性就越高。

等到願望實現，須得回到許願的佛廟再上一炷香，此為還願。

不論是許願還是還願，冥冥之中都會産生一些願力。

萬佛宗弟子，便是以許願者的“願力”入道。

他們居住在佛廟之中，也是為了更方便地傾聽許願者的聲音，幫助他們實現心願。

這些事情再當時都不是秘密，只是過了萬年之後很少有知道的人還活着。

萬年前的大戰将無數佛廟瞬間毀去，籠罩着佛廟的守護佛光無比黯淡，而萬佛宗因為大戰也損傷慘重，無力支撐衆多佛廟的運轉。

作為主戰場的凡界千瘡百孔，仍然存活的修仙者都回到了自己仙界的地盤裏，萬佛宗也并不例外。

他們不得不抛棄地上佛廟。

“佛廟裏的神佛能實現所有人的願望”這一傳說，也逐漸在歷史的長河之中被人淡忘。

直到修仙者從大戰中緩過神來，發現靈氣開始衰退。

修煉變成很困難的事情，再怎麽千年難遇的天縱奇才也無法輕易突破。各大宗門逐漸式微，隐居、躲藏、甚至解散。

人數衆多的萬佛宗原本也面臨着解散的命運，可就是這個時候，凡界的佛廟拯救了他們。

凡人發現佛廟能保護他們！

萬佛宗的修道者也發現，凡人的願望變得很簡單。

過去想要滿足他們實在是太難了，人類想要長生不死永世長存，想要黃金萬兩永遠花不完，又或者想要無情的人愛上自己、永遠不變心……

佛廟很難滿足這些願望。

而如今，凡人的願望只是遮風避雨，驅散寒冷，不被怪物野獸咬死。

有時候想要一口幹淨的水，有時候要一塊餅。

簡單的願望反而能提供更多願力。

衆多仙門難以修煉，唯獨萬佛宗弟子，在凡人即将渴死之前地上一口水，就能抵得過半月以上的打坐苦修。

這也是萬佛宗在靈氣稀薄時代仍能維持發展，逐漸成為三大宗門之一的原因。

“仙魔之戰我勉強存活下來，在此處沉睡。”小耳聰解釋道，“但我沒有完全睡死，凡界的動靜都能聽見。這個村子裏發生的事情也知曉一二。”

聽岚問道：“那你也知道這李十五搶我們青石食物的事情了？”

耳聰愣了愣，随即讷讷道：“明明自身記憶有損，卻不問我萬年間的大事，反倒最先關心一個小弟子的……嗯，土豆？”

“阿彌陀佛。”耳聰笑着搖搖頭道：“聽岚妹妹，人世間萬物變遷，滄海桑田，你竟是一點兒也沒變。”

聽岚：“嗯？”

“放心吧。”耳聰道，“我只是略知一二，不知其中細節。既然你親自前來，自然給你個交代。”

聽岚松了口氣，道：“那就好。”

身邊無懷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聽岚對他伸出自己短短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抱起來。

她這個頭在人世間行走确實不方便，看誰都得仰着脖子看，沒氣勢又累得慌。

坐在無懷胳膊上以後，視線就清楚很多。

而且無懷身上不愉快的氣息也減弱了不少，也不知道他是為什麽這樣，難道是事情牽扯太多太麻煩，所以有些煩躁嗎？

好在一切都告一段落，之後的事情不需要他們操心。

小耳聰帶着李十五出去，找到李家家主，又去了村頭的另一座佛廟。

地上佛廟荒廢多年，仍然能跟他發生感應，不論是開關廟門還是增補、減弱結界，都只是他一個呼吸之間的事情。

村頭孫家看見神跡紛紛跪拜，更是毫不猶豫地把李家人做的事情全都供了出去。

村尾佛廟倒塌這筆賬也記在了李家頭上。

全村的人都在傳，是李家人為非作歹惹怒了神佛，這才被降下懲罰。整個李家在村子裏都擡不起頭了。

李十五背着所有從青石家搶走的東西，還有一大袋土豆，懷抱着裝滿紅糖的大瓦缸，上門去給青石家老兩口磕頭道歉。

他搶的那些東西其實大部分都給一起去搶的人分了。青石帶回來的瓜果蔬菜那些村子裏也很少見，只有商隊從平意城買回來的那一點。

李家人傾盡家財，挨家挨戶拿東西去換，好不容易勉強才按照青石給的清單把東西基本湊齊。

“你看看。”聽岚坐在無懷胳膊上，用靈墟石打開清單，“還缺什麽嗎？”

“還缺小半塊豬五花。”青石掃了一眼道。

李十五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咬着牙哭道：“姑奶奶，我真錯了，求您饒了我吧，整個村子也找不到什麽五花肉……”

聽岚疑惑問道：“是在你肚子裏了麽？”

李十五整個人都傻了，他瞪大雙眼，眼淚汩汩往外湧，支支吾吾說：“我、我、您……您是要……”

他下意識捂着肚子，仿佛已經有人正在剖開他的腹腔，把他吃下去的肉再奪回去了。

聽岚：……

她真的只是問問。

“阿彌陀佛。”耳聰纏着佛珠的手掌立于身前，另一只手負在身後，微微彎腰，“此事我也有錯，出一顆凝心珠代為補償。”

他取出一顆海藍色的珠子，雙手一擡，珠子便自動飛往青石身前。

青石伸手托住。

小珠子晶瑩剔透，隐隐發出漂亮的幽藍色柔光。

“凝心珠，對修道聚氣都有幫助，傳聞還能提升運勢機緣，不知真假。”無懷低聲對聽岚解釋道。

這東西怎麽聽也抵得上小半塊五花肉了。

聽岚示意青石收下它，青石也不客氣，立刻塞進自己的芥子袋中，生怕小和尚後悔。

事情終于圓滿解決。

青石和爹娘又一起住了一晚上，最後下定決心要帶爹娘一起上山。

她的馭獸天賦多少都繼承自爹娘，她娘還會變着花樣做各種好吃的糖，她爹又很擅長養殖水生動物，曾經有“養活一條小半個身子都被咬掉的魚”這種無敵記錄，就算跟着去了寧墟宗也不會沒事做吃白飯。

聽岚自然點頭同意。

寧墟宗本來就“養”着閑人，什麽摸魚高手鹹魚大王，聽岚通通不介意。青石這種幹活勤快又必不可缺的養殖部骨幹，帶幾個親人來生活又算什麽呢。

幾人在此處分道揚镳，青石帶着爹娘回寧墟宗，聽岚跟無憂、無懷繼續朝着千裏仙宗進發。

當然，在出發之前，聽岚也沒忘了她和小和尚耳聰的敘舊環節。

耳聰正組織李家人“勞動改造”修繕村尾的佛廟，聽人說聽岚要走了，連忙讓人把村頭佛廟空出來，跟聽岚去裏面談。

佛廟二樓有單獨的小房間。

耳聰讓人清了場，連無憂無懷都沒讓進去，只跟聽岚去房間內敘舊。

他給聽岚倒了杯茶。

聽岚已經許久沒見過茶葉，剛喝第一口就确定是品質極佳的上等紅茶，恨不得當場就跟耳聰要點種子自己回去種。

她那麽大幾座山，種點茶葉很正常吧！

不過耳聰那邊先開了口：“聽岚妹妹，我就不多寒暄，直入主題了——萬年前那次災難，你還記得多少？”

聽岚還是第一次聽人用“災難”這個詞來形容。

她聽許多人說過許多次，萬年前的一場“仙魔大戰”破壞了一切……但這些人也都是聽說來的，沒人真正見過那個戰場。

“戰争”和“災難”或許是不一樣的。

災難之中或許包含戰争，又不只有戰争。

聽岚問道：“你的意思是，萬年前發生的事情不只是仙界和魔族的戰争？”

“戰争？”

耳聰愣了下，片刻之後才繼續道：“并非如此……看來你已經完全忘記了。”

“那次災難并非魔族與仙界兩方争鬥，而是集合了魔族和仙界之力對抗……兩個人。”

“其中一人是天地怨氣轉世，少年時看不出問題，被當時的合歡宗宗主‘尋樂’收養，長大之後進入魔界，認識了當時的魔族少主。”

似乎是個很精彩的故事。

聽岚已經被故事情節吸引進去，聽得聚精會神。

耳聰頓了頓，便繼續講述道：

“天地怨氣是英俊少年之姿，因當時合歡宗教義扮作女性，而魔族少主乃是魔族女子男扮女裝……兩方相遇之後也許經歷了許多事情，最終心意相許，私定終生。”

好家夥，女扮男裝和男扮女裝？

那他們的性別認知和性取向到底是什麽？是兩個異裝異性戀還是……

聽岚的思維瞬間發散。

耳聰卻用沉穩的聲音将話題又拉了回來。

“起初是合歡宗主尋樂不同意。合歡宗再怎麽說也勉強算正道，魔族修煉的功法卻被修仙者不齒，不被認可，皆為邪魔……”

“因而天地怨氣從合歡宗出逃，跟着魔族少主去了魔界。”

“然而魔界環境不同，魔族魔尊又對這些頗為了解，一眼就認出那人乃是天地怨氣轉世。”

“天地怨氣是世間最狠毒無解的災禍，只有淪為凡人，在無數次輪回轉世中磋磨消散。而它一旦成為修仙者，終有一日會爆發。”

聽岚不解道：“這怨氣到底是什麽，為什麽凡人反而能壓制？”

“是……”耳聰想了想，才找到一個合适的比喻，“怨氣如同山火噴發，凡人之軀活不過百年光陰，可在噴發之前死去。而修仙者的身體便是給了那座山無窮無盡的時間等待這一場山火。”

聽岚不由地追問：“然後呢？”

耳聰繼續道：“魔族少主不信魔尊勸導，最終與天地怨氣私奔。”

“魔尊帶領魔族上下捉少主回去，要殺了那天地怨氣。而合歡宗身為正道仙門卻要救下那怨氣轉世。”

“一時間仙魔兩界都開始追殺這二人，他們便逃亡凡間，僞裝成一對凡人夫妻，學着凡人的樣子生活。”

“可這天地怨氣的噴發又豈是危言聳聽……”

聽岚問道：“什麽意思？”

“最終仙魔兩界找到二人，将他們逼到無路可逃。”耳聰默念一句阿彌陀佛，繼續說道，“天地怨氣忽然噴發，将在場仙魔吞噬、禍及人間……”

聽岚皺眉聽到這裏，還是覺得很難想象。

所以天地怨氣到底是什麽東西？難道真的是一座超級火山轉世成人？然後無法控制說噴發就噴發？

若是真的有這種東西存在，世界豈不是早就完蛋了？為什麽只噴發了那一次？

起碼萬年之前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好，沒有再噴發過第二次吧？

聽岚的疑惑幾乎都寫在臉上，耳聰沒解答她所有問題，只是說道：

“萬年前那次，天地怨氣爆發之後，殘存的衆仙魔合力以身祭道，将天地怨氣徹底封住，此後便再無怨氣轉世。”

聽岚又問：“那我們當時不在場麽？”

耳聰：“怨氣爆發後我也受了重傷，師父說我年紀太小，那次封印前便将我封在萬千佛廟之中，等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他想了想繼續說：“你或許想問過去如何處理天地怨氣？事實是，怨氣從未活到過爆發的那一天。”

“天地怨氣不管是化作人形，還是成為牲畜、草木，都會終身厄運相伴，天生便是早夭早亡的命。過去并未有境界很高的修道者，也無人能從厄運中救下它。”

“偏偏萬年前有天下人都拜倒其羅裙下的尋樂宗主，救下本該早夭的怨氣，又有魔族少主以身相許、以命相護……”

總之就是衆多巧合導致了悲劇發生？

聽岚深吸一口氣，仍然覺得這件事很離奇。

說是仙魔大戰，其實最無辜又受傷最深的是凡人啊！莫名其妙凡界就遭遇了一場大浩劫……

這些仙魔在處理事情的時候就不能考慮一下凡人的生命嗎？

還有魔族少主和天地怨氣這倆……

不，也不是他們倆的問題。

聽岚本來還以為這又是一個老套的仙人談戀愛凡人拿命陪的故事，但說到底，天地怨氣既然轉世為人，也是一條生命。

這不是愛情和別人生命的抉擇，而是一個人的生命和許多人的生命。

是個電車難題啊！

只是那魔族少主覺得一條軌道上綁着的是自己愛的愛人，于是毫不猶豫選擇不讓列車改道，按照既定的軌跡，怨氣爆發，世界毀滅。

“天地怨氣已經爆發過一次，如今被封印住。”耳聰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恐怖的話，“但誰也不知道下次爆發是什麽時候。”

聽岚：“那麽多仙家魔族，犧牲性命封印住它，它還能爆發啊？”

耳聰搖搖頭道：“衆多仙家以身入道，并非犧牲性命魂飛魄散，許多都得道飛升了。”

聽岚：“……啊？”

“我們修道者所修的道是什麽？”耳聰無奈道，“你不會連這個也忘記了？”

聽岚摸了摸鼻子，很自然地點點頭道：“是啊。”

耳聰：“……”

他又跟聽岚解釋了好半天，從最基礎的東西開始把何謂修道，如何修道講了個遍。

聽岚一身修為俱在，已經是博士生導師的水平了，居然現在連小學數學定理都不清楚。

講了半天聽岚才恍然：“所謂的道，其實就是一種信仰吧？”

耳聰想了想說：“可以這麽理解。”

萬佛宗修建佛廟，也是從人們的信仰中收集願力。

合歡宗與他人雙修共享極樂，也是從自身信仰的愛欲之中獲得。

聽岚點點頭說：“那我現在走的路沒錯。”

雖然不記得寧墟宗原來修的是什麽道了，總之她現在改信仰土地，也就是之前定下的種田道。

只要努力付出，土地會給你回饋。

她也确實通過種田救下了許多的人，讓宗門弟子都過上了更好的生活。弟子們的幸福、快樂作為回饋，增強了所謂的信仰之力。

跟小和尚聊的這一番，聽岚感覺自己大徹大悟，都快要得道飛升了。

小耳聰只是搖搖頭笑道：“當年我們這一輩活下來的不多，能幫就互相幫一幫。對了，你之前說要去哪個宗門？”

“千裏仙宗。”聽岚怕他不知道，又補充說道，“就是那個千裏閣，你知道麽？”

耳聰點點頭道：“是蓬仙宗地界內的那個？”

聽岚用力點點頭：“對！我們即刻啓程。”

跟耳聰聊得有點久了，聽岚都擔心這一來一回趕不上許多作物收獲。

雖然現在宗門內正常運轉已經不需要她盯着，但聽岚還是想跟大家一起分享收獲的喜悅。

“我有一師兄恰巧去了。”耳聰道，“他法號目淨，你或許已經忘記，但與你關系很好。你們經常一起……”

耳聰頓了頓，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用食指摳了摳臉才繼續說：“咳，一起吃肉。”

聽岚：……

“他愛說什麽酒肉穿腸過神佛心中留……”耳聰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沒什麽。前兩日他去了蓬仙島，路過我這兒時來佛廟裏跟我說了聲。我當時還在沉睡，未能回應……”

聽岚：“……我似乎已經見過他了。”

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太多愛吃肉的和尚吧……

“他沒和你相認麽？”耳聰愣了下，“啊，也對，也對……”

“怎麽了？什麽也對？”聽岚疑惑道，“他好像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

耳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道：“他入佛門之前很喜愛你，還跟蹤過你，被當時的寧墟宗宗主扔了出來……咳咳。或許是見你如今體态如孩童，覺得不該相認。”

聽岚：“…………”

還有這種事？

她小臉一紅，也有點尴尬，摸了摸鼻子問：“那你就這麽把他的事情跟我說了？”

“啊！”耳聰雙手捂嘴，“我忘了，此事不該與你提起。”

聽岚：“……”

她算是發現了。

這耳聰小和尚似乎有問必答，一點秘密都守不住。

以後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可千萬不能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