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人間諱莫
這人間諱莫
江敬舟沉冷的嗓音穿透風聲，釀成輕柔的低語。
蒼茫夜下，他一身涼月。
“你是不是以為，”雲傒意外地平靜，“我平時不和誰動手，就一直不會動手？”
“想想而已。”江敬舟默默把手收回來，“是你說要聽。”
“你倒真敢想。”雲傒嘀咕了句。
“我為什麽不敢想？”江敬舟垂着臉慢慢笑了，意味不明。
雲傒定定地端詳他半天，忽然說：“青春期的少年人，由于經驗不足，因而會對異性産生一定的幻想，尤其像你這樣的，幾乎不近女色……你沒談過戀愛吧？”
“說的好像你談過似的。”江敬舟望着遠處的陰影，有些漫不經心。
“我是沒談過，但我起碼了解過。”雲傒擡着臉沖他一笑。
“我還看過呢。”江敬舟目光垂落，輕飄飄地望入她眼底，似乎別有深意。
“……我也看過。”雲傒幾乎脫口而出。
江敬舟驀然一愣，問：“你看過？你看了什麽？”
雲傒也問：“你看了什麽？”
“我先問的，”江敬舟睨着她，“你說。”
“偶像劇，”雲傒回視他的目光帶着探究，“你看了什麽？”
江敬舟手往兜裏一揣，舉目望向別處，默不吭聲。
雲傒猶自打量他半天，發現他一臉的故作淡定，她疑惑了半天忽然一下子回過味來，只稍稍一猶豫，她試探地問道：“小黃片？”
“就看了一眼！”江敬舟忽然扭過頭來，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我那是不小心……”
“個人喜好，不用解釋。”雲傒撇開腦袋。
“不小心看見。”他堅持解釋，強迫她了解實情，冷靜下來又說：“就小胖他爸，手機上，我不小心看了一眼。”
雲傒和他說話一來一往慣了，一時逞快就回了句：“就看一眼，你能學到什麽？”問完才一回神，瞬間有了縱身一躍，從這下去的沖動。
江敬舟注視了她一會兒，稍微俯身靠近她，帶着些許調侃的意味，說：“雖然只是一個畫面，但足夠我構思了，我能口播，你想聽麽？”
雲傒……輕輕搖了下頭，“別說，你繼續構思。”
江敬舟嘴角挑了個清淡的弧度，“剛才問那麽仔細，很讓人誤會。”
雲傒只敢面向陽臺外的一片漆黑，說：“怪我嘴快，對不起。”
江敬舟不再出聲，雲傒也看着遠處。
兩人一安靜下來，尴尬跟瘴氣似的瞬間圍攏，剛才兩人說的那些話就像被錄了音，一直在耳邊萦繞，簡直久驅不散。
“回去吧。”雲傒回身往上來的那扇門走，着急忙慌地也不等人。
“嗯。”江敬舟默默應了一聲，擡腳跟上去，在她快要進門步入樓梯間的時候，他快步過去拽住她的手腕，“頂層樓梯間沒燈。”
自那晚，雲傒的手機在胡同口摔了一下，照明功能就徹底退休了，這功能平時不怎麽用得上，她也就沒拿去修。
江敬舟拿自己的手機開了燈光，走在她前頭，雲傒剛走進門他就把手遞過來。
“幹什麽？”雲傒問。
“牽着。”他說：“省得一會兒摔了。”
“你摔還是我摔？”雲傒又問。
“這事兒，還能提前說定？”江敬舟挑了下眉。
“我不會摔，”雲傒催他，“快走。”
“那你小心點兒。”江敬舟只得提醒她一句。
兩人從小區裏出來，已經是晚上9點了，雲傒打算直接在附近的路口打個車回家。
江敬舟站在路邊注意來往車輛，這裏不好打車，兩人等了半天也沒有一輛空車，他往前指了指，說：“往前走一段看看。”
路上又是沉默，雲傒找了個話打破她自認為的尴尬，“你奶奶住院，平時都吃醫院的飯菜麽？會不會太清淡了？”
江敬舟沒搭腔，而是扭頭看了她一眼。
雲傒硬着頭皮聊下去，“那你這段時間吃什麽？”
“胡同外面那段路，什麽吃的沒有？”江敬舟回了一句。
“每天吃外面的東西麽？你可以趁着這段時間學一下做飯，順便也給你奶奶帶一點。”她盡量讓自己恢複平常狀态。
江敬舟又不吭聲。
雲傒瞟他一眼，硬是說下去：“或者煮個湯，老人家多喝點湯水，很健康的。”
“你會麽？”江敬舟像是興致一來，又搭理了一句。
“什麽？煮湯？”雲傒說：“我會一些，我媽喜歡喝湯，我看多了就學會了。”
江敬舟側臉看着她，像是有一臉的話，卻又不言語。
雲傒接收到他的眼神，一下子心領神會，“好吧，我在家做好，給奶奶送過來？”畢竟吃了江奶奶價格不菲的餃子，也該回敬一下。
江敬舟一想，說：“來我家吧，你需要什麽食材，我給你準備好，你出了力，沒理由還讓你破費。”
雲傒說：“也花費不了多少，你不用這麽客氣。”
江敬舟口吻意味不明地說道：“還是客氣一點好，畢竟只是手都不讓牽的同學關系。”
一路上悶不吭聲，不會是在為這件事別扭吧？
雲傒說：“多想想還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吧，這時候動什麽歪心思？”
江敬舟說：“怕你摔了給你牽着點兒因為我有良心，再說我現在還能想其他，不正好側面反映出病床上的奶奶身體狀況良好麽？”
還側面反映出？
你寫作文麽？
雲傒看着他，手往外一伸，正好一輛出租車過來，她拉開車門要上去。
江敬舟沒忍住還是開了口：“帶錢了麽？”
“當然帶了。”
“到家給我個信息。”
雲傒回到家，爸爸媽媽還在客廳看電視，表姐一早回屋睡覺了，媽媽回頭提醒她說廚房裏給她留了碗湯，讓她記得喝完再睡覺。
雲傒心想正好，于是拐進廚房一邊看一邊拿手機把材料編輯下來，給江敬舟發了過去。
江敬舟回過來一句：
——到家了？
她又回過去兩個字：到了。
接下來手機就沒再響過，雲傒回屋拿衣服，洗澡。
“回家洗個澡睡覺，別老在這兒待着。”奶奶拿着遙控器，把電視的音量調低了一些。
“說好每天晚上我陪着你，要回也是明天一早再回去。”江敬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着手機胡亂點着什麽。
“你還陪上瘾了？”奶奶的視線從電視轉過來看他。
“您就這麽不想看到您唯一的孫子？”江敬舟也擡頭看奶奶。
“打你出生開始我就圍着你轉，現在好不容易我能自己一個人待着，”奶奶似真似假的嘆口氣，“你少來煩我。”
“我不來你跟誰說話？”江敬舟聽着覺得好笑。
“護士小姐啊。”
“人家也不能白天黑夜只守着你一個老太太。”
“誰說的？”奶奶笑容滿面地說：“有個小姑娘恨不得分分鐘奔這兒來，就為了看你。”
“您可別毀人家護士姐姐的清譽。”江敬舟收起手機，發現電視上播的是一檔美食節目。
江敬舟在旁邊的陪護床上睡的，那床對他來說有點小，所以睡得不太踏實，半夜老醒過來，一醒就起來看奶奶的情況，好在一晚上安然無恙。
第二天早上8點，江敬舟就被老太太趕出病房。
奶奶還說：“一天到晚陪着個老太太，怪不得你小姑說你都快成小老頭了！”
江敬舟一邊笑一邊走出住院大樓，坐上車的時候，拿手機給某位班長發了個信息，問她幾點過來。
沒想到她回複得挺快。
——我什麽時間都可以。
小白兔一向樂于助人，樂于與人方便，讓她煮湯還真就答應了，什麽都空出來，讓別人先選擇，給他人提供了完美的得寸進尺的空間。
江敬舟在手機裏問了句：那如果要你現在過來呢？
雲傒看着信息，遲疑了一下。
——這麽早？你打算中午拿過去給你奶奶麽？
那邊回。
——晚上。
雲傒手指馬不停蹄地打字。
——那我過去幹什麽？現在熬出來的湯再放到晚上就不鮮了。
——怎麽想的你？
江敬舟被訓了一句，摸摸鼻子，問她下午幾點出門。
沒想到她直接回複：不用來接我了，我可以自己過去。
猜得挺準。
不，摸索得很明白。
小白兔看着軟萌好欺，行事卻很雷厲風行啊。
江敬舟收起手機，閉着眼休息了一下，車到站以後他馬上就睜開眼，下車過，馬路，進超市，然後拿着手機一樣一樣地拿食材。
雲傒讓他準備的東西很簡單，一些豆類，什麽赤豆薏米的，再就是一根山藥，最貴的就是一斤豬骨頭。
她這是要炖豬骨頭？
江敬舟又随便買了些食材，打算一會兒有興就炒兩個菜。
江敬舟回到家，先洗了個澡，然後進廚房把豬骨頭洗了，個頭對半再剁小一些，然後裝盤子裏，又把赤豆薏米洗了，山藥去皮切塊，手法娴熟。
食材備好以後他站着猶豫了一下，把買回來的苦瓜拿在手裏掂了掂，放了回去，洗個手，接着他就回屋睡覺去了。
昨晚睡得不好，他得補個覺。
雲傒是下午2點鐘到的，那會兒江敬舟還在屋裏睡得不省人事，雲傒敲了好久的門都沒有動靜，最後幹脆拿手機給他打電話。
他遲遲才接起，“……喂？”
聲音聽起來怪怪的，雲傒問：“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他說：“睡覺。”
她問：“這個時間還睡？你昨晚沒休息好麽？”
手機裏他沒回答，接着門就開了，江敬舟剛睡醒，像是還沒醒過神來，整個人透着一股子懶勁，倚着門，看着她也不說話。
雲傒說：“你不提醒我你在睡覺，我還以為你喝醉了呢。”
他見她還拎着東西，問：“手裏拿的是什麽？”
雲傒先進的屋，把東西放下後才說：“一些水果，晚上你一起拿過去。”
“嗯……”連應也應得懶洋洋。
雲傒去廚房看他買回來的食材，一進來發現他居然已經把東西備好份裝了盤時，她有些驚訝，“這些是你自己弄的？山藥也自己切好了？”
江敬舟随後也進來，依然倚着門，“那兒有個煲湯的電鍋，扔進去直接煲熟應該就可以了。”
“這樣的話，那我來幹什麽？”雲傒愣着問。
“不是還要扔進鍋裏煮麽？”江敬舟說：“扔吧。”
“扔完了以後呢？”雲傒還是愣。
“你要實在過意不去，給我炒兩個菜。”江敬舟輕擡下巴，指指臺上的苦瓜和雞蛋之類的食材，“應該很簡單。”
“……我不太會。”雲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江敬舟添了一下嘴唇，說：“那把苦瓜洗幹淨，切成薄片，會麽？”
雲傒趕緊點頭，“這個我會。”
“那開始吧，把那些食材準備好了我來做。”
“好……”
江敬舟說完轉身走了。
雲傒站着怔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什麽，跑出去問他：“你會做菜？”
江敬舟正在餐桌邊倒水，“會。”
“你昨晚跟我說你不會。”雲傒撐着桌沿，因為只能仰視而顯得氣勢稍弱。
“我說了麽？”江敬舟端着水一歪着腦袋回憶，“我怎麽記得是你認為我不會？”
雲傒回憶了一下昨晚兩人的那段對話，發現他昨晚就在那一會兒幾乎沒怎麽開口，都是她在說，她以為他是默認，其實他是避而不答。
“那你……”簡直過分，她說：“那你讓我過來幹什麽？”
“你自己說要給奶奶煮個湯，盡盡孝心，”江敬舟喝完水放下杯子，“怎麽是我讓你過來的？”
“因為你給了暗示，我才答應的。”
“我暗示的事情你照做了，我明示的事情你怎麽不答應？”
“你明示什麽了？”雲傒也懶得聽他回答，轉身回廚房洗菜切苦瓜去了。
不怪他。
怪她昨晚方寸大亂，一時大意了。
看來小舟哥哥的臉皮從那句“我想親你”開始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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